孩子们一走,屋子里只剩下几个女人。
好些日子不见,今天天气又极好,大家的心情自然也好。
除了二伯母看上去有点恹恹的,强撑笑容。
她的身体很虚弱。
“今日我要和七妹挨着坐,你们都别跟我抢。”等孩子们一走,屋子里只剩下几个女人的时候,三嫂热情挽了顾瑾之胳膊,笑着道。
大家都笑起来。
顾瑾之也笑。
“论理,也是我挨着七妹坐。”五姐顾珀之开口笑道,“我好些日子没有见七妹,三嫂还跟我抢。”
“你也来。”三嫂笑着道,“你坐在七妹左边,咱们俩围着七妹坐。”
“我哪有这么大的福气?”顾瑾之不好意思让姐姐和嫂子围着她,便笑道,“咱们还是长幼序齿坐了,这样最公平。”
三嫂却拉住了顾瑾之,笑道:“如今,你是双身子的人,我们都想沾沾你的福气。你坐在这里,是应该的。”
大伯母、二伯母和宋盼儿都笑了。
任谁都喜欢这种氛围。
“你们姊妹姑嫂的亲热,我是外人不成?”大嫂故作不悦道,“我坐在哪里?我是大嫂,你们应该先让着我……”
宋盼儿就拉了大奶奶,笑着道:“你挨着我坐,岂不是更好?”
大家又哄笑起来。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七个女人,就更加热闹了。
顾瑾之便说,这样很好,一家人很久不曾这样热闹了。
她在庐州的时候,逢年过节也是她和孩子们,冷冷清清的。
顾瑾之骨子里还是喜欢热闹些呢。
“……要不是怕你嫌吵,我就让你大嫂、三嫂把孩子们都带来,那才叫热闹呢。”大伯母笑着道。
“我也该把孩子们都带过来。”五姐接话,“若是娘娘没有进宫,四姐还在京城的话,就……”
说到这里,她语气一顿。
提到四姐,大家可能有点伤感。
她自悔失言。
宋盼儿怕气氛冷了,连忙接话道:“等煊哥儿大喜的日子,你们都来,孩子们也要来。咱们好好乐一天。”
大伯母和二伯母就接口说好。
话题就这样岔了过去。
正说得高兴着,彦颖跟着煊哥儿回来了。
说得正高兴的宋盼儿戛然停住了口,不解看着煊哥儿和彦颖:“怎么回来了?”
煊哥儿正要回答,彦颖却抢先开了口:“爹爹出去了。”
他很不满,嘟起了嘴巴,委屈望着顾瑾之。
朱仲钧出去了?
今日是顾瑾之的生辰,他的礼物都是昨天就应该准备好了的。现在出去,肯定不是临时准备礼物的。
那是什么事?
顾瑾之心口直跳。
庐州太多事不能对人言。
顾瑾之也有太多事不能说出来。
不管是哪一件出了事,都可能让他们一家人面临灭顶之灾。
顾瑾之脸色未变,心里早已乱成了一团麻。
“彦颖,你跟着舅舅,去找外祖父玩,可好?”顾瑾之细声问彦颖。
彦颖虽然不情愿,仍是点点头,说好。
“娘,您不走?”临走前,他又问顾瑾之,怕顾瑾之也跑了。
顾瑾之笑起来,道:“娘不走。娘哪里也不去的。”
彦颖这才放心,跟着煊哥儿又出去了。
可是接下来的聊天,顾瑾之努力保持情绪,仍是显得有点低落。她趁着如厕的机会,出去找煊哥儿。
丫鬟们说,煊哥儿在东花园,陪着彦颖玩秋千。
顾瑾之就赶到了东花园。
东花园种了桂花树。才踏入院子,顾瑾之就闻到了浓郁的桂花香,这让她莫名心情很好。
她从前不偏爱丹桂浓香的,怀孕改变了她。
小径上落满了或黄或粉的丹桂碎蕊,落足生香,染得裙裾也轻晕。
顾瑾之着急见到煊哥儿,越走越快。
煊哥儿看着她急匆匆赶来,骇住了,停住了手,忙把彦颖从秋千上抱下来,问顾瑾之:“七姐,出了什么事?”
这架秋千,还是顾瑾之在娘家是架的。几经风雨侵蚀,绳索换了一批又一批,可模样未变,让是当年的那架秋千模样。
顾瑾之触目感怀,笑了笑,道:“没事。”
彦颖则对煊哥儿突然停下来很不满意。
顾瑾之看在眼里,吩咐身边跟着的丫鬟,让她推彦颖玩。
彦颖玩在兴头上,高高兴兴又爬到了秋十上。
顾瑾之就拉着煊哥儿,往旁边不远处站了站。她的目光看着彦颖,怕彦颖跌下来,口中问着煊哥儿:“是什么人找王爷?”
“是宫里的人。”煊哥儿松了口气,道,“应该是太后娘娘宫里的公公,请王爷进宫说话。七姐,你真是吓住我了。”
煊哥儿觉得,这不是大事。
太后请朱仲钧进宫,是最平常不过的。
可是顾瑾之的脸色,突然就阴沉了下去。
她好半晌,才慢慢挤出几缕笑容。
煊哥儿又吓了一跳。
他试探着问:“七姐,你没事吧?”
顾瑾之轻轻摇头。
煊哥儿是不信的。他见顾瑾之不肯说,知道顾瑾之仍是把他当成了小孩子,大事不肯告诉他。
他有点挫败。
然后他道:“七姐,要不要我去帮你打听?”
顾瑾之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起来:“打听什么?今日是中秋节,太后娘娘想念王爷,召他进宫,我原是能猜到的。只是……”
她眼眸微垂,叹了口气道,“只请了王爷,也不请我,到底隔了一层的。”
煊哥儿信以为真,笑道:“太后娘娘定是怕七姐你辛苦。七姐,在家里有娘和大伯母她们陪着你,岂不是更好玩?”
他安慰气起顾瑾之来。
他对顾瑾之的话没有怀疑。
顾瑾之便慢慢露出了笑容,表示她接受了煊哥儿的劝慰。
她出来也有些时辰了。知道了什么事,顾瑾之知道担心也没用,就道:“你还带着彦颖玩,我要回去陪大伯母和二伯母。”
煊哥儿点头。
顾瑾之回去的时候,走得比较慢。
煊哥儿则又回去推彦颖,把他推得高高的,彦颖愉快得大叫,玩得很尽兴。
玩了一会儿,煊哥儿觉得差不多了,就说:“颖哥儿,咱们不玩了。舅舅胳膊酸。”
彦颖看了煊哥儿的胳膊几眼,想看看煊哥儿是不是撒谎。
见煊哥儿的胳膊没事,他又打量煊哥儿的脸。
煊哥儿流了一脸的汗。
彦颖就信了,从秋千上下来,道:“好,咱们不玩了。”
煊哥儿牵着他,把他往外书房带。
父亲和小十、小十一并不在外书房。
今日是小十和小十一的生辰。
小十一想去打猎,早就撺掇父亲带着他们去。父亲怕母亲生气,一直没有答应,小十一又求着煊哥儿。
煊哥儿比父亲更怕母亲,他自然不敢答应的。
直到前不久,父亲问小十一要什么生辰礼,小十一就趁机要求去打猎。
父亲哑口,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最后,他们几个男人合谋,决定瞒着母亲,父亲带着小十和小十一去玩一上午,午膳时候回来,保证不露出马脚。
煊哥儿在家里替他们打掩护。
跟做贼似的。
煊哥儿当时就想,怪不得八哥非要出去不可。
在这个家里,太受约束了。
煊哥儿把彦颖带到了外书房,彦颖没有见到外祖父,就问煊哥儿:“外祖父呢?你说外祖父在书房……”
煊哥儿拿话搪塞小孩子:“外祖父一会儿就回来。”
“一会儿是多久?”彦颖并没有那么好搪塞的。
“……”煊哥儿不知该接什么。
“舅舅,你撒谎。”彦颖突然道,“我爹爹说,人撒谎的时候,眼睛就往旁边看,眼皮就掉下来。你就是,你就是,你撒谎!”
煊哥儿大惊。
他连忙半蹲下,对彦颖做了个嘘的手势,让他不要吵得那么大声。
彦颖不再吵了,眼睛亮晶晶看着煊哥儿,等他解释。
煊哥儿被一个小孩子看得很不好意思,就轻轻刮了下彦颖的鼻子:“你这个小机灵鬼!”
“你回去,不要告诉你娘和外祖母。”煊哥儿对彦颖道,“若是有人问,便说外祖父一直在外书房。”
“我不撒谎。”彦颖骄傲昂头道,不买煊哥儿的账,“我爹爹说,撒谎的不是好人。”
煊哥儿被这小鬼气笑了。
“不是撒谎,是帮舅舅的忙。”煊哥儿哄小孩子,“以后舅舅也帮彦颖的忙。”
彦颖歪头想了想,然后非常肯定的说:“帮忙也是撒谎。我娘说,做错了就是错了,不能找借口。撒谎就是撒谎。”
煊哥儿很无奈。
彦颖一再追问外祖父去了哪里。
看着他这么机灵,没准真的会被抖出来,煊哥儿就没说。
他心里可憋屈了,居然沦落到和一个小孩子玩心机。
“舅舅不说外祖父去了哪里,还教我撒谎,我要告诉我爹爹,我娘…还有外祖母。”彦颖大声道,然后转身就要走。
煊哥儿急忙拉住了他,陪着笑脸哄他。
“你外祖父,去了书局……”煊哥儿编了个理由。
彦颖盯着煊哥儿看,然后又叫起来,道:“舅舅又撒谎!”
煊哥儿大惊。
难道自己这么不会撒谎?
他居然被一个小孩子,连续看穿了两次。
他又半蹲下,拉住彦颖道:“舅舅没有撒谎……”
“我不听!”彦颖扭头,道,“我爹爹说,人一连撒两个谎,以后他的话,半个字都不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