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之还好,燕山的确不宜奔波。他太过于瘦弱,腑脏未全。车马劳顿对于顾瑾之和朱仲钧而言,只是吃点苦头,可对于一个才十五个月的孩儿而言,可能是致命的。
她不管京城那边怎么猜测,顾瑾之不想拿孩子的命,去换取皇帝的信任,打消皇帝那莫名其妙的猜疑。
她同意朱仲钧的话:“好。别提燕山。燕山是庐州王府的长子,他将来要支撑门庭,别让人觉得他不济。就说我,说我身子骨不好……”
朱仲钧不想回京,除了妻儿的原因,更多是他自己走不开。
他不知道将来有一天,顾瑾之会不会又拿这件事做文章,说他利用妻儿……
他犹豫了下,才道:“我自有说法,你不用管的。”
然后就走了出去。
第二天,他给皇帝上书,只说庐州今年收成不好,城里闹了两起匪患,朱仲钧需要留在庐州坐镇,以稳定民心。
过年的时候,百姓更需要安居乐业。
这封奏折递到京城,很快皇帝就朱批,赞扬了朱仲钧护邦爱民之心,特许他们不用回京。
朱仲钧告诉了顾瑾之。
顾瑾之对这个结果挺满意的,虽然她很想父母和弟弟们。可是燕山不能出行,顾瑾之也只得将自己的思念压下。
父母到底比不上孩子重要……这个想法,让顾瑾之微愣了片刻。转念又想到,每代人都如此,她也释然。
天顺十年,他们都在庐州。
过了年,天顺十一年的正月,燕山就十八个月了。
过完正月。林翊将去年一年的成果交给顾瑾之。
真的被他弄出了鸦片膏。
朱仲钧也吃了一惊。
而后,他非常认真找顾瑾之和林翊谈了:“这种药,还是不要流入药市。万一有人控制不住。上了瘾,最后酿成大祸……”
他不想改变历史进程。
林翊有点糊涂。他不明白朱仲钧说的大祸是什么。
顾瑾之则点点头。道:“好,听王爷的。”
她和林翊商量,把罂粟园给烧了,不再种植。
林翊沉默片刻,问顾瑾之:“我可以保留一些种子吗?假如将来需要的话……”
顾瑾之想到他辛苦这一年,就道:“我相信先生。先生想保留些,就保留着吧。”
然后。她把罂粟果浆提炼出来的药膏危害,再仔细跟林翊说了一遍。
林翊道:“…没有您的吩咐,我不会再种植的。我言而有信,王妃相信我。”
“我相信先生的……”顾瑾之道。
于是。顾瑾之保留了九成的鸦片膏成品,林翊保留了一成的成品和一大包种子。
燕山越来越健康,林翊也放下心。他师傅在山东出现过,他再次向顾瑾之和朱仲钧辞行。
这次,顾瑾之不好再挽留他。
朱仲钧一直在山里。研究武器的事。
顾瑾之派人去说,林翊准备走了,朱仲钧亲自回来,为林翊践行。他对林翊道:“您是燕山的义父,我当您是义兄。我和内子都十分敬佩您的为人和学识。将来若有机会,还望您到我府上,亲自替我教养燕山……”
林翊笑了笑,喝了朱仲钧敬的酒。
顾瑾之也抱了燕山出去,给林翊看了一回。
他走的那天,顾瑾之抱着燕山,和朱仲钧一起,送林翊到了大门口。
林翊伸手,摸了摸燕山的头。
原本好好的燕山,突然裂开嘴,哇哇哭起来。
林翊愣了愣。而后,他就眼眶微湿。
离别的气氛,添了浓浓的伤感。
朱仲钧又一直在身后说,假如林翊的师傅不需要服侍,请林翊还到庐州来,想让林翊做燕山的师傅等语。
林翊点头,道:“等师傅百年,若府上还有我的片瓦容身之地,我定会回来的。”
朱仲钧道谢。
送林翊的时候,燕山突然哭了。可林翊走后,他并无异常。顾瑾之观察了几日,发现自己的儿子并无奇特之处,那日的哭,可能是吵醒了他……
林翊走后,王府又陷入平静。
朱仲钧每日忙着武器的事,很少在家。
顾瑾之则安心教导燕山。
到了二月,顾瑾之给燕山断了奶。
孩子哭得可怜,瘦了一圈,身边的人都劝顾瑾之,说燕山瘦弱,等满了两岁再断奶不迟。
可顾瑾之下了决心,谁劝也没用。
那半个月,燕山瘦了一圈,顾瑾之则瘦了两圈,孩子哭得她睡不好,也吃不好。
她非常担心自己这个决定是否正确,毕竟燕山是早产儿,让他多吃些奶也是正常的。
而后,燕山慢慢适应了,每日都能吃些肉粥,渐渐有了胃口,反而长得更快,顾瑾之才松了口气。
到了三月,燕山将近二十个月,才开口说话,仍不会走路。
他一开始吐字混沌,只会说个类似“不”字读音的词。他说了好几次,而后,慢慢会说“娘”。
爹爹这两个字,怎么教也不会。
顾瑾之抱着他,整日对他说爹爹、爹爹,有时候她自己都想笑,好似她在喊燕山爹爹一样。
燕山就是不会说。
不知不觉,时间飞快。
到了六月,已经二十三个月的燕山,终于学会了走路;到了他两周岁生日那天,朱仲钧过来给他过生日,抱着他,让他喊爹爹。
他非常清晰又明确的喊了声“爹爹”。
顾瑾之挺惊讶的。
朱仲钧则眼角浮动泪光。
顾瑾之看了眼朱仲钧:他这个人,有时候会胡乱发火,可是心地真软,容易动情,特别是对着他爱的人。
他比顾瑾之的感情更丰富。
七个月就早产落地的燕山,用两年的时间,才学会正常孩子一岁的能力。顾瑾之深感不易。
当年她教养榕南。没有花到燕山五分之一的功夫。
七月过后,朱仲钧忙了一年半的武器研究,差不多有了眉目。往后。就不需要他整日在山里。
他不在家,顾瑾之总是让燕山睡在自己枕边。
等朱仲钧回来。他让燕山的乳娘把燕山抱走。
顾瑾之就把燕山安置在自己的暖阁内。
燕山和顾瑾之的亲密,是天性里带来的。离开了母亲,燕山夜里哭得撕心裂肺,顾瑾之又不忍心,非要抱回来。
朱仲钧一脸黑线。
暗黑中,他翻身把燕山抱到了床里侧,然后压到顾瑾之身上。燕山哇的一声大哭,把朱仲钧的兴致全搅合了。
一夜未睡好,朱仲钧第二日严肃和顾瑾之谈锣山的问题。
这个年代,男孩子养于母亲之塌。是会被人耻笑的。特别是他燕山,他是长子,将来要支撑门庭。
顾瑾之点头同意了:“今晚还让燕山睡在暖阁里……”
可到了夜里,燕山又哭过不停,怎么也哄不好。
他断奶都没这样哭过。
顾瑾之又不忍心。再次抱回来。
朱仲钧忍无可忍,第二天叫人收拾了庭院,把燕山分出去。
他觉得顾瑾之这样溺爱燕山,迟早会把孩子养成纨绔。
顾瑾之心里暗骂朱仲钧用心不良,是怪燕山搅了他的好事。才非要把孩子分出去。可转念一想,燕山这样粘着她,的确没好处,万一将来有个恋母情结,胆小懦弱怎么办?
虽然分了不同的院子,还是在顾瑾之的眼皮底下,顾瑾之就同意了。
她派了霓裳到燕山的院子里,做管事的妈妈。
霓裳的孩子已经过了周岁。十个月的时候,霓裳就给孩子断了奶,仍进来服侍顾瑾之。
顾瑾之千般推辞,霓裳已经脱了奴籍,顾瑾之只想她到跟前坐坐,不用具体管事。
但霓裳却说,她的命是顾瑾之救的,她一辈子都是顾瑾之的奴才,怎么也不会改的。
顾瑾之只得答应。
正院没有差事,霓裳只是跟着念露和芷蕾,凑在顾瑾之身边说说话儿。
如今正好燕山开了院子,顾瑾之就把霓裳调了过来。
燕山搬走之后,朱仲钧夜里终于能睡个踏实觉。
他弄顾瑾之的时候,也无所顾忌。
在他的辛苦耕耘之下,到了顺天十一年的九月,顾瑾之又怀了身孕。
燕山的事情在先,顾瑾之有点胆怯后怕。
当年她怀榕南的时候,也差点导致孩子出事。
有两次事情在先,顾瑾之就越发信奉“医者不自医”的古训,怕有事又被自己耽误了。
“请林先生回来吧。”顾瑾之对朱仲钧道,“我不放心……”
她脸色不太好。
朱仲钧却是高兴异常。他对顾瑾之道:“你太担心了。放轻松些。你怀着燕山的时候,是因为路上颠簸,才有那么多事。如今又不颠簸,你身子骨又好,孩子会平顺的。你总担心,反而不妥……”
顾瑾之只得放下心。
朱仲钧嘴上这般安慰顾瑾之,背后仍是派人去寻林翊。
日子一天天过去,顾瑾之的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
夫妻俩会讨论孩子的性别。
顾瑾之想要个女儿。
朱仲钧却想要个儿子。
“你不是有个儿子?”顾瑾之笑。
“儿子还嫌多啊?”朱仲钧道。
顾瑾之轻轻捶了他一下。
自从朱仲钧告诉顾瑾之,他还想要个儿子的时候,顾瑾之就暗暗下了决心,除了这个孩子,她要再替朱仲钧生个儿子。
到了年关,朱仲钧早早就把顾瑾之怀了身孕的事,上报朝廷。
皇帝就没有再诏他们回京过年。
去年朱仲钧去了河南,所以,顺天十一的新年,是他们一家人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朱仲钧把燕山骑在肩膀上,带着他放鞭炮。
燕山兴奋得哇哇大叫。
顾瑾之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安静在一旁,含笑望着他们父子嬉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