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茅屋门口的陈朝既然不能睡觉,也就只有做些事情,先是默默运转了体内的白雾几个周天,将浑身的倦意尽数除去之后,陈朝这才开始回味这一次上山所得。
说是铸刀,但这一趟光是走上剑气山,便受益匪浅,不去说境界是否提升,光是对于剑气剑意的感知,这一遭便是天翻地覆,虽说仍旧及不上那些纯正剑修,但陈朝也不至于之后在遇到那些剑修的时候,再是被动挨打了。
至于在竹海里听竹,则是让陈朝对世间气机有了更为深层次的理解,竹海里的每棵青竹声响不同,其实就类似于世间修士的气机各有不同,即便是修行的同一门道法,也是如此,那是独属于每个修士的东西,但如今陈朝却可以缓缓抽丝破茧去感知,如今虽然还不见得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到了之后,随着境界深入,陈朝也大概能够预见,如今得到的这些东西,在以后会对他有多大的帮助。
甚至于他说不定苦苦钻研之后,便能打破武夫不能修行的事情,当然陈朝也很清楚,自己之所以有这个本事,并不代表着全天下的武夫都有这份本事????????????????,至少换句话来说,他这些东西,很大缘由应该源于自己至今不知道叫什么的那门修行功法。
想到这里,陈朝倒是有些感慨,当初的经历说不上,但因祸得福,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很多事情捉摸不透,本来以为是坏事,可是经历之后,却偏偏又讨厌不起来。
回过神来,陈朝下意识要伸手去握住腰间的刀柄,但一伸手却又落空,陈朝无奈一笑,从竹椅上站起身来,缓缓前行几步,来到那条小溪前,看着清澈见底的小溪里的游鱼,陈朝忽然心中一动,以气机催动一颗石子落在水里,水中的鱼儿受惊,开始四处逃散,陈朝看着游鱼的游走,忽然对那些游鱼的轨迹很是感兴趣,于是片刻后,他再次丢出一颗石子,惊得另外几尾游鱼四散而逃。
但轨迹方向,和之前完全不同。
陈朝沉默不语。
游鱼受惊而四散,是因为那颗石子,但是石子何时落下,从什么地方落下,会不会落下,都是未知,这也就意味着,每一次石子落下,这些游鱼逃散的方向都是随机的,根本无迹可寻?
修士体内的气机流动,会有指定的轨迹而流转,修行某门道法更是如此,一旦运转就要严格按着应有的轨迹而动,一旦气机流转出现差错,轻则道法得重新运转,重则便是经脉逆乱,走火入魔。
但气机运转,会有无数重要节点,一旦被人看透,那么对敌之时,便处处受制于人,但倘若身体里的气机流转没有规律,那么……
陈朝的眼睛里渐渐放出些光,但很快又摇了摇头,气机流转的规律,千万年来是由无数前人一点点试验而得的,哪一门道法不是无数人实践得来?
陈朝想要将自己体内的气机流转随心所欲,那几乎是痴人说梦。
陈朝摇摇头,很快便打消了这个想法,若是真能做成这件事,那么一定会是一件改写整个修行界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自己一介武夫,一个彼岸境的武夫,就能做成了?
陈朝暂时不去想这件事,但就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他忽然又皱起眉头,让全身上下的气机没有规律的流转,这的确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倘若只是钻研出一招刀式呢?
一招让人摸不清轨迹的刀式。
如今陈朝身上有大将军的毕生所学,也有自己钻研出来的龙抬头,但总的来说,还是太少了。
况且龙抬头,也并不完整。
想到便做到,陈朝体内气机不断流转,同时不断丢下石子,每一次石子落下,水里的游鱼便按着不同的方向四散而动,而他同时也在体内模仿着那些游鱼的轨迹而气机游动,但只是片刻之后,陈朝便脸色苍白,气机流转,虽说只是小打小闹,但也不见得全无风险。
陈朝吐出一口浊气,在一旁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做刀,随着气机流转的不同,手中树枝诡异地在他手中漫无目的朝着四周斩去。
“有门!”
陈朝有些满意地点点头,虽然只是突发奇想,但如今看来,虽然不可能弄出一招每次施展都轨迹不同的刀式,但至少可以弄????????????????出数种甚至数十种不同轨迹。
即便如此看着不多,可一招刀式有如此多变化,已经足以让人头疼了。
陈朝眯起眼,已经预料到之后这一招要是出世,那么一定会在极为意想不到的时候让人大吃一惊。
甚至可能会是他最后的底牌之一。
想到这里,陈朝开始继续观鱼出刀,不知疲倦,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条小溪都变得动荡不堪,无数浪花随着他出刀而起,裹挟着游鱼四溅而开。
陈朝全身心陷入其中,再也不理会外物,进入了一个玄妙的境界里。
这便是方外修士里追求的所谓顿悟,许多修士一生都不见得会有一次,而这种状态其实玄之又玄,修士们踏入这个状态,甚至有一日之内破境两三重的经历,不过这些事情十分罕见,更别说发生在武夫身上了。
只是陈朝这次所谓的顿悟,其实注定不可能破境,也就和那些顿悟不同,但对于他自己来说,也会是一段极为有益的经历。
只是这一次顿悟,陈朝不分白天黑夜,一直出刀,也就不知道到底是过了多久,直到体内气机耗尽,空空荡荡之后,他才精疲力竭地一屁股跌坐在地。
大口喘着粗气的陈朝哈哈大笑,看着已经被他祸害得不轻的小溪,志得意满。
“就叫游鱼好了。”
陈朝对自己这新悟出来的刀式很满意,以至于随口就取了个名字。
取名字这种事情,陈朝一向随意,没有什么其他想法。
当然了要论起随意,想来更随意的应当是谢南渡,一柄飞剑她都能叫红薯,这样的女子也是奇女子。
“小子,进来!”
不等陈朝站起身,身后蓦然响起一道喊声,是铸刀的老人开口了。
陈朝艰难起身,虚弱地朝着茅屋走去。
刚踏进茅屋,陈朝便看到了一幕大概会让他毕生难忘的景象。
一柄长刀,此刻刀身通红,就这么插在那炉子之中,上面更是有一条条的雪白丝线游走,看着便知晓不同凡响。
老人精疲力竭地站在那火炉之旁,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看到陈朝进来之后,老人也不废话,直白道:“就差最后一步了,开刃。”
陈朝往前走了几步,问道:“如何开刃?”
老人看了陈朝一眼,不言而喻。
陈朝自嘲道:“又要这样?”
老人冷笑道:“如何选在你,反正老夫就告诉你一个道理,用你的精血开刃,这柄刀便真正和你算是一体了,有什么好处,你自己知晓。”
陈朝苦笑不已。
“用手掌抹过刀刃,不过这一下,你做好准备,刀身上温度,远超于你的想象。”
老人看着那浑身通红的刀身,有些满意,虽说是重铸这柄断刀,但其实难度不亚于新铸造一柄刀,甚至更甚,但即便如此,他也做成了,虽说自己是个铸剑师,可天底下能做成这件事的????????????????,估摸着也就只有他了。
虽说一个铸剑师去帮人重铸断刀说起来不好听,但要是有朝一日,这位年轻武夫成了真正了不得的人物,老人其实也会觉得有些与有荣焉。
刀也好,剑也好,其实铸剑师最在意的是自己铸造出来的刀剑,到底是谁在用,他们最怕的便是明珠暗投。
陈朝默不作声,只是走到炉子前,还没说话,老人便一拍火炉,那柄直刀便破炉而出,悬停在陈朝身前,陈朝伸出左手,握住刀锋,瞬间手掌便被撕开,钻心的疼痛一瞬间便涌了上来,饶是陈朝这样的人,在这一瞬间,也几乎是心神失守。
他咬紧牙关,眉头皱起,整张脸变得有些狰狞,这种疼痛甚至比他每次打熬身躯到最后还要疼痛不少。
但事已至此,陈朝也没有退缩的想法,而是握住刀锋缓缓向上抹去,一掌鲜血,缓慢涂抹在那柄直刀之上,鲜血涂抹过的地方,刀身通红散去,渐渐变得雪白,随着陈朝手掌推到那边的刀柄处,整个刀身此刻都变得异常雪亮,隐约之间,透着寒光,在刀身上,亦有微不可察的雪白丝线不断游动,好似水中波纹。
“握住刀柄。”
老人笑了笑。
陈朝闻言伸手握住刀柄,原本通红的刀柄,此刻也是骤然变得雪白,上面有金色丝线游动,宛如一条条金色的小龙。
残留在刀身上的鲜血渐渐没入刀身,然后刀柄也缓缓变至黑色,但金色丝线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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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朝看向刀鄂处的那云泥两字,若有所思。
老人缓缓笑道:“此刀见血,刀柄便如白雪,不见血,刀柄便似夜幕。”
陈朝轻声道:“这便是云泥。”
世间的事情,非黑即白?
老人看着这一幕,正色道:“不负所托。”
陈朝收刀入鞘,感激道:“多谢前辈。”
老人忽然感慨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之后铸造的那柄飞剑,也不见得能比它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