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名册?有知者的?不是乐团?”卡莱斯蒂尼一头雾水。
刚刚和舍勒先生讨论的主题,答应的事情,不是带团去丰收艺术节演出么?
问有知者干什么?又不能去帮交响乐团打架,呃......难道是考虑一路上安全的问题?
对,这也有一定道理!就比如几天前那位北大陆的范宁大师,那场人尽皆知的航行事故,现在人家还坐在轮椅上呢!
“快去印一份来,给舍勒先生过目!”
过了一会后,范宁把一沓记着芳卉圣殿残部的官方有知者信息的册子,一页一页地翻阅起来。
“嗯,这8位高位阶的,只要状态不太差的,就都晋升邃晓者吧......中位阶的话,那就要挑一挑,时间略微放长点,挑个3-4位的样子......”他的语气悠闲得就像是在点菜,“不过其他的人么,稳固灵性后晋升一个大位阶应该是不成问题的,这样你看人暂时应该够用了吧?今年应该够用了吧?”
......不是?
“......那个。”卡莱斯蒂尼被酒呛得咳了两声,“晋升邃晓者,那个,呃......应该不是这么个意思吧?首先得在艺术领域上有所建树,资格问题,噢......您是不是准备扶持提携一大批人,可是他们里面很多人也不是搞艺术的......而且就算是,这个密钥的问题,我们也没法帮这么多......”
他觉得舍勒先生估计是喝多了!
旁边的神职人员们也觉得舍勒先生应该喝多了!
整个芳卉圣殿,想着今年能趁着丰收艺术节,增添1-2位邃晓者的力量就不错了!
比如那位“野兽派”画家、《兰花变容》系列油画的作者福路德......
就这,还得看特巡厅的脸色呢!
“就这么定了。”范宁却是“啪”的一声把册子扔回桌面,“嗯,刚才那个跳舞的姑娘呢?......”
“我在这里,舍勒先生。”一袭玫瑰色短裙的苏洛从人群的第二排挤到了前面。
范宁从身后抽出了一大本乐谱。
“你识谱吗?”
“我认识,但是......这是管弦乐作品吧?我读它有困难。”苏洛坦然表示。
“哦,没事,你尽量读,有困难的,要乐团奏给你听就是了。”
范宁将吉他搁好,双手垫头,整个人躺下去了一点:“本来呢,我这作品是部芭蕾舞剧,先写了交响乐,剧情也写了个梗概......既然你在这里,编舞的事情我就懒得编了,你有兴趣的话,在首演场合上当个领舞,自己和他人的动作,你自己看着往下编吧......”
“一部芭蕾舞剧的首演?......”
终于是正题了,刚刚可能确实是有点喝多了。
看来舍勒先生这次即将带来的,还不只是《夏日正午之梦》啊。
圣殿众人的脸上流露出喜色,但也有和苏洛一样的错愕。
听这个意思,不还没写完嘛?
芭蕾舞剧,还没编舞......呃,这个......
大型作品首演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还写一半懒得写了?
呃,虽然舍勒先生一直都是这个风格,以前写“唤醒之咏”的时候,也是“临时写写”,但总归还是自己写的吧?
现在直接快进到让别人“自己看着往下编”了?......
苏洛将信将疑地把乐谱本接了过去,并读出了封面上那几个笔法随性的单词。
“《春之祭》?”
没错,范宁此次让舍勒重新现身,计划中给丰收艺术节带来的预热作品,就是前世俄罗斯近现代作曲家斯特拉文斯基的这部最着名、也在历史上曾经最饱受争议的作品——
芭蕾舞剧《春之祭》!
这绝对算是给这个世界的人们“整一个大活”!......以原始宗教仪式为蓝本的现代作品、大量属于当今先锋技法的运用、多变而不规则的节奏、极度不稳定的调性和不协和的和声、碎片化的旋律写作手法、以及突破常规的配器手段等等......
范宁心中无不恶趣味地预想这部作品问世可能带来的一系列结果!
苏洛的手指揭开封面,身后及旁边的“花触之人”们也凑近看去。
最开始的是扉页,范宁的字迹很潦草,而且写下的舞剧梗概还真就是“梗概”,就这么一面纸的内容。
她不由得轻轻念了起来:
“让我们最后再看一眼南国远古时代的一个先民们的生活场景......当所有人长途跋涉走入树林享受着花草的芳香,当他们用早春的青枝嫩叶编织成装扮的花环,当人们跳起欢快的舞蹈,试图满足那些关于繁衍、避难与丰收的愿望……人们欢呼雀跃,在他们中间,艺术诞生了。”
“第一幕:大地的崇拜。关于春天的赞礼。它在一座小山上举行,笛手吹奏起笛子,年轻人预言命运。一位老妇人上场,她知道大自然的奥秘,知道如何预测未来。姑娘们脸上化了妆,列队从河那边进来,跳起春天的轮舞。一位年龄最大和最有智慧的人打断了游戏,举行庄重的致敬仪式,人们不再战栗。老人们赞颂春天的大地,人们又热情地在大地上舞蹈,致敬居屋中的存在,并与祂们融为一体......”
“第二幕:伟大的祭献。夜间,少女们围成圆圈,举行神秘的游戏。其中一名少女在游戏中两次成为大家的目标,两次被命运所选中......”
众人听着苏洛的念读,只觉得舍勒所写下的这个“舞剧梗概”,既没有华丽的句式,也没有精妙的修辞,然而就是这般平铺直叙般的话语,似乎让他们触及到了某种古老而伟大的秘密!
苏洛又往后面翻去,满篇的谱号音符现于眼中,频繁而夸张的表情术语,密密麻麻的临时升降记号......
如果说这些要素阅读起来,苏洛还不够驾轻就熟,但作为舞者,有一点她是绝对敏感的——
节奏!或者节拍!
“开头的引子......舍勒先生写的这支大管旋律......怎么光前四个小节就标了四种节拍?4\/4拍、3\/4拍、又回到4\/4拍、马上又变到2\/4拍......”
尽管十分突破常理,但苏洛却不知怎么觉得,这其间呈现出的律动与重音,与自己的风格与习惯天然的契合!
仅仅粗略扫了几眼,她对于该如何演绎这种律动,该如何编配领舞和伴舞,顷刻间就有了很多灵感十足的想法!
“闻所未闻!!这是什么写法?什么用意?......”身后众人边读边试想,也体味到了一种奇异的失重和眩晕感,“这春天的预兆也是,踏步舞......4\/4拍、5\/4拍、7\/4拍、6\/4拍?一个小节就换一种节拍?哪有跳舞的时候每个小节节拍都在变的?”
“你们再看这里,怎么还有+号?9\/8混合拍?.......4\/8+5\/8?后面又反过来成了5\/8+4\/8?”
“这...这...这部作品蕴含的隐秘知识,恐怕比南国最古老的文献中的记录还更加深刻!!”
卡莱斯蒂尼主教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跟着字符的阅读过程一起搏动!
什么样的人在什么样的启示下能写出这种深奥又隐秘的节奏?
绝对不是故弄玄虚,而是严谨的考究和精心的设计!
所以舍勒先生这几年的时间,究竟悟知到了何等的奇观与真知?......
他们感受到了一种自南大陆先民时代就存在的,潜伏流淌在每个南国民众血液里的,关于起源与繁衍、鼓点与节拍、播种与丰饶的“池”之秘密!
甚至,它有可能直接指向了那一位......在主流教义之中,诞下子嗣“芳卉诗人”的、更古老的界源神“原初进食者”!
“舍勒先生,我们去圣珀尔托的行程可不可以先略微暂缓!?从首演的历史意义与影响上来说,这部舞剧应该放在本土为好!”
“丰收艺术节虽然是最终目的地,但我认为行程暂时可以靠后!......北大陆特纳艺术院线的‘世界音乐电台’,我们也购买了服务,现在是南大陆的独家合作方!我试试看能不能申请一场排期,争取一个好点的时段进行转播!......”
卡莱斯蒂尼的艺术敏锐性还是非常合格的,他及时提出了这一建议。
“哦,随便你们看着办,我就提醒你们到时候注意一件事——”范宁却是好像没什么和他们讨论细节的兴趣。
他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整个人更加往后面躺倒。
并且来了一句令其他人更加没摸着头脑的话。
“演出过程中,不管听众在台下弄出什么动静,你们都不要理会,继续演出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