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将胆瓶交给琥珀,为贞姐儿引见杨氏:“这是杨姨娘!”
贞姐儿笑着和她见了礼,然后亲亲热热地挽了十一娘的胳膊。
徐嗣谆就拉了徐嗣诫要走:“……赵先生让我们早点去,说今天要教我们做风筝!”
“那你们快去!”十一娘将两人送到了门口,“到时候我们到后花园去放风筝。”
徐嗣谆和徐嗣诫笑眯眯地点头,手牵着手走了。
贞姐儿去了东次间,十一娘等人回厅堂坐了,问了杨氏几句“住得习惯不习惯”,“还缺不缺什么”之类的话。
十一娘一开口说话,那杨氏就恭敬地站了起来,待十一娘问完,她忙道:“夫人给我安排的院子和我在家时住的十分相似,我看着就觉得亲切,像回到家里似的。东西却比家里置办的还齐备——仅衣架就有分大、中、小各备了一个。我在家里的只有一个。”然后特别提到文姨娘,“……待人热心爽快,像姐姐似的。我初来不懂事,多亏有她指点。”
文姨娘听了打着哈哈:“不敢当,不敢当。指点说不上,只能说我进门的早,知道的事多,你问些什么我能答得上来罢了。”
“文姐姐待人真是谦逊。”杨氏夸她,神情很是真诚。
十一娘想到今天文姨娘的异样,笑道:“既然这样,你有什么事以后就直接跟文姨娘说吧!我在孝期,不常出来动走。你新进门,有个知根知底的人陪着,我也放心些。”然后朝着文姨娘微笑颌首。
文姨娘见她笑容温和,眸子却一闪一闪的,微带着几份狡黠,不由一愣。
杨氏已恭声应喏。
十一娘就端了茶。
几位姨娘鱼贯着退了出去。
杨氏立刻挽了文姨娘的手:“文姐姐,平常我们也不用服侍夫人梳洗、早膳吗?”
文姨娘只觉被她挽着的胳臂铅一样的沉,勉强地笑道:“夫人待人十分宽和,并不要我们在跟前立规矩。”
杨氏听着就长长地吁了口气,笑道:“来之前我还一直担心。不曾想遇到姐姐这样热心的,还遇到了夫人这样敦厚的。这可真是我的福气!”
文姨娘讪讪然地笑了笑,拒绝杨氏提出来去她屋里坐坐的邀请回了自己屋。
“秋红,”她鞋也没脱就倒在了临窗的大炕上,“得赶紧想想办法才行。照这样下去,我们迟迟早早要卷进去的!”
秋红不以为然地笑道:“姨娘有什么好怕的?您不是说,侯爷如今和夫人一条心吗?从前您还担心奉承了先夫人得罪了侯爷,奉承了侯爷得罪了先夫人。现在只要一心一意跟着夫人走就行了,比从前可容易多了。”一面说,一面给文姨娘脱鞋,“难道还比从前更艰难不成?”
“你不懂!”文姨娘上了炕,“我看那杨氏漂亮不说,还沉得住气,十分能忍,可不是个简单的。我就怕到时候……”说到这里,她缓缓地收了音。
“怕到时候怎样?”秋红听着十分好奇,帮文姨娘搭了床夹被,忍不住道,“您是怕夫人斗不过杨氏吗?可就算是斗不过,夫人也是正室。侯爷多多少少要给几份体面。我看夫人待身边的人都挺好的。像冬青、滨菊,是从小服侍她的,她一直带在身边照顾着。我们要是帮了她,到时候夫人也不会丢下我们不管。大不了就像先夫人在世的时候一样,不受侯爷待见罢了。再说了,就算我们不帮着夫人……”她说着,语气顿了顿,把“侯爷还不是一样不待见我们”的话给咽了下去,然后脑袋一转,换成了“夫人要我们帮她,我们敢不帮她吗?”又想到文姨娘的心事,“何况大小姐以后要依仗夫人的地方多着呢!”
文姨娘听着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你让我仔细想想……”
秋红不敢打扰,轻走轻脚地出了门。
送走了几位姨娘,十一娘先去看了看在东次间绣花的贞姐儿,然后去了内室。
徐令宜歪在迎枕上睡着了。
十一娘帮他抽了迎枕。
徐令宜睡眼惺忪地望了她一眼,翻了个身又睡了。
十一娘帮他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吩咐竺香给徐嗣谆包饺子,在西次间吃了早饭。见徐令宜还没有醒,她先去了太夫人那里。
知道徐令宜喝多了酒,太夫人嗔道:“你以后要多劝劝他,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不过是偶尔为之。”十一娘不由暗暗庆幸自己没有提到徐令宜要请太医来给他瞧瞧的事,“侯爷是个有主见的人。”
媳妇不管,婆婆有些担心;可媳妇真把儿子管着了,更担心。
太夫人不再言语。催她回去:“……老四身边也得有个照顾的人!”
十一娘辞了太夫人回了屋。
太医过来了。
帮徐令宜把了脉,开了几剂药,建议道:“……最好做成药丸,酒后不舒服就服两粒。”
徐令宜觉得这主意不错,让临波拿着药方去抓药做药丸。
这下好了,有恃无恐了!
十一娘从屏风后面出来,一面腹诽着,一面给歪在床上的徐令宜斟了杯茶。
有小厮跑进来:“顺王来了!”
十一娘起身回避。
徐令宜却道:“也不是什么外人,你也见见吧!”开始语气还有些迟疑,越说越坚定,“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见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在她的认知里,这表示认同。在他的认知里,又是什么呢?
十一娘凝望着徐令宜,目光有些晦涩。
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见枝头嫩黄的叶芽。
杨氏微微地笑了起来,刚才端秀的脸庞立刻明媚起来。
“小姐!”杨妈妈托着黑漆百合忍冬花镙钿茶盘走了进来,“是上好的碧螺春。”眼底忍不住露出几份欢欣。
“改口叫姨娘吧!”杨氏望着自己的乳娘,神色一敛,“以后都要叫姨娘,再也没有‘小姐’这个称谓。”
“是!”杨妈妈恭敬地应喏,垂睑将茶盅放在了炕几上,脸上流露出许些的悲怆。
“有什么好伤心的。”杨氏笑着端了茶,“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纵是刀山火海,粉身碎骨,也怨不得别人。何况你看我现在,住的是高屋广厦,穿的是绫罗绸缎,家里也有人照顾,还有什么可抱怨的!”语里不禁带了几份嘲讽。
“小姐!”杨妈妈想到徐家的轻怠,不由眼眶一湿,“都怨太太……”
“这样的话再也不要说了。”杨氏掏出帕子递给杨妈妈,低声说着心里话,“她只是更心疼儿子罢了。我也知道,小罗氏一个庶女出身的继室,却能得到几位少爷小姐的敬重,决不可能是个温柔宽和之人。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难道还比进宫更凶险不成……”
顺王是个白白净净的大胖子,走进来的时候先看见他被紫红色湖绸裹得紧紧的将军肚,然后才看到他如满月般的脸。
十一娘微讶,忍俊不住微微一笑。
她曾在宫里的典礼上远远地见过顺王妃几次。如果说顺王是肉包子,那顺王妃就是芦柴棒……
而顺王见屋里有个美娇娘,颇为吃惊。
“是拙荆罗氏。”徐令宜简单地说了一句。
“哦!”顺王恍然,“原来是夫人啊!”
十一娘笑着曲膝行礼,吩咐小丫鬟搬了太师椅放在床边,奉茶上点心。
顺王转动着他肥胖的身材,有些笨拙地坐在了太师椅上,眯着小眼睛和十一娘寒暄:“……上次你要我做的那个百宝箱,用着还适合吧?”
十一娘大窘。
自从那个变异的魔方从内务府拖回来以后,她就把它放置在了库房的最深处,想一想都汗颜。
徐令宜看到她有些不自在,想到她从来没把那东西拿出来用,又是他没有见过的稀奇东西,多半是从什么古藉看到,然后想当然让人做的,结果根本不能用。
“不过是让你帮着做了件百宝箱而已。”他笑着调侃顺王,“你倒邀起功来!”
“没有,没有!”顺王嘿嘿笑道,“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然后又笑吟吟地望着十一娘,“夫人,我听说你开了个绣楼。过两个月就是端午节了,宫里要添些五毒补子。因数量不多,内务府出的价钱又不高,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绣楼。我正寻思着要不要把这价钱涨一涨,再找一家楼绣。要是夫人感兴趣,可以差了掌柜的到内务府找我。”
十一娘有些意外。
她想了想,道:“多谢王爷。只是我那喜铺只有四、五个绣娘。这补子又是十分讲究的物件。我这时冒冒然答应了,要是绣娘绣不好,到时候交不了差误了大事不说,还连累着您脸上无光。不如让我明天和绣铺的师傅商量一下,再差了掌柜去找您。您看如何?”语气很真诚。
顺王微微一怔,然后哈哈大笑着瞥了徐令宜一眼。
徐令宜早已垂了眼帘低头啜着茶。
“夫人说的有道理,”顺王神情极其愉悦,笑得如弥勒佛,“那我就等你的信好了。”说着,他又瞥了徐令宜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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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开会,今天开会,明天还开会……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