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菊在一旁急急解释:“夫人,五少爷听说您回来了,非要来见您,我们拦也拦不住……”
主要还是因为徐嗣诫现在是少爷了,不好拦吧!
十一娘望着他攥成了拳的手,轻声问:“诫哥,你是想给糖我吃吗?把谆哥送给你的窝丝糖送给我吃吗?”
他由滨菊搂在怀里,低着头,怔怔地不做声。
十一娘心里软软的,轻轻叹了口气。
她下意识表现出来的拒绝让这个孩子伤心了吧!
十一娘起身,摸了摸他的头,声音变得更柔和:“诫哥,你要给糖我吃吗?”
徐嗣诫抬起头来,有些不确定地望着十一娘。
十一娘璨然地笑望着他。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
滨菊不安地道:“夫人,您走后,四少爷要教五少爷踢毽子,五少爷不肯,非要回来;四少爷又拿了核桃酥出来哄五少爷,还是哄不住。我只好把五少爷抱回来。他又不肯进屋,抱着门前抄手游廊的柱子就是不肯走。我们没有办法,只好用斗篷裹了五少爷陪他在这里站。到了吃饭的时候他也不肯松手,我和冬青不仅轮番的劝,还把我们灶上吴妈妈做的羊肉汤端到这里哄他进屋吃饭……好不容易把五少爷哄进了屋。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夫人回来了。他翻下椅子就往您屋里跑。”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们先还纳闷,五少爷怎么攥着拳怎么也不松手……没想到手里攥着颗糖。”
十一娘的表情渐渐变得平和恬静,她再次道:“诫哥,谆哥给的窝丝糖很好吃吗?”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缓缓张开了攥成拳的手。
因为攥的时候太长表面已经融了的玫瑰色窝丝糖再一次展现在十一娘的面前。
十一娘笑着从他手掌里含了糖。
可能是沾了手上的汗,入口有点咸。
“嗯!”她嘴角轻翘,笑意如涟漪荡漾在她的眼中,“这窝丝糖果然很甜。”
徐嗣诫抿着嘴笑,漂亮的凤眼像夏天夜幕中的星星,闪烁着愉悦的光芒。
十一娘吩嘱滨菊:“帮他把手洗干净,然后把他的糖找出来——免得他藏到床上或是枕头下化了。”想想又觉得不妥,补充道,“给他一个专门用来放东西的小匣子,让他养成把东西放到匣子里的习惯。”
滨菊忙点头应喏。
十一娘笑着揉了揉徐嗣诫的头:“要记得,下次要干什么,记得要先告诉我!”然后目光真诚地望着他,询问他的意思。
徐嗣诫点头,突然开口道:“糖甜。”
十一娘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们诫哥真乖。以后就这样跟我说话。知道了吗?”
徐嗣诫笑着点头。
十一娘问滨菊:“他吃了没有?”
滨菊苦着脸:“吃了两个饺子。”
就是还没吃……
十一娘想了想,道:“大少爷和二少爷他们还在太夫人那边玩吗?”
他们进宫恭贺的时候,把几个孩子都交给了杜妈妈。
滨菊点头:“我来的时候,几位少爷都在四少爷屋里补觉呢!”
十一娘就笑着对徐嗣诫道:“你想不想跟着我?”
徐嗣诫连连点头。
十一娘笑道:“刚才我怎么嘱咐你的?你要干什么,要说出来。知道了吗?”
徐嗣诫立刻道:“我跟!”
“那好,你好好把滨菊喂你的饺子吃了,我就带着你。”
徐嗣诫一听,立刻推开滨菊跑了出去。
“五少爷!”滨菊跺脚,匆匆跟十一娘说了声“我去看看”就追了上去。
一旁服侍的琥珀笑道:“您真的要把五少爷带在身边吗?只怕会有人来给您拜年!”
十一娘笑道:“让小丫鬟在内室告诉他踢毽子好了。”
徐嗣诫并不是个黏人的孩子,只要十一娘在他看得到的地方他就会安安静静的。如果十一娘在东间会客,让小丫鬟领着他到西间玩,他肯定不会吵的。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琥珀多多少少知道了些徐嗣诫的习性,听十一娘这么说,到也没有反驳,帮十一娘换了件粉色素面锦缎褙子,墨绿色镶襕边的综裙,已穿了家常便服的徐令宜走了进来:“好了没有?”
他眼前一亮。
粉色的锦缎衬得她面若桃花。
“好了!”十一娘笑着起身,“不过滨菊还在喂诫哥吃饭——我们等等吧!”
徐令宜眉头微皱:“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吃饭?以后要告诉他规矩才是。”
“他刚来嘛!”十一娘笑道,“有个习惯的过程。”
徐令宜没再说什么,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
“我们灶上今天也做了饺子,要不我端点来侯爷垫垫肚子?”
“不用了。”徐令宜想也没想地拒绝。
十一娘想到他一日三餐,点心水果宵夜一律不沾,也不勉强,笑着陪他坐下。
“我们下午去趟姜家吧!”徐令宜突然道,“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何况这门亲事是姜家老太爷和姜柏订下来的,姜松不是十分悦意。我们家更是要拿出诚心来才是。”
礼多人不怪!何况到了徐令宜的身份地位,别人只会觉得你谦逊。
十一娘点头:“我前些日子看帐册,这样的亲戚往来,礼不过五十两……”
“就五十两!”徐令宜毫不犹豫地道,“我再让赵总管从库里挑几幅字画一并送过去。”
十一娘点头称是,拿了太夫人给的丁字对牌让琥珀去取画。
小丫鬟来禀:“五少爷来了!”
“进来吧!”十一娘点头,滨菊抱着徐嗣诫走了进来。
徐嗣诫看到徐令宜也在场,眼睛立刻闪闪发亮。
滨菊领着他给徐令宜行了礼,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仰望着徐令宜,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灵动,显得有些呆呆的。
十一娘看着好笑,道:“这么快就吃好了?”
因有徐令宜在,滨菊态度很恭敬:“吃了九饺子!”
十一娘点头,朝徐嗣诫笑道:“诫哥真不错。”
徐嗣诫高兴起来。
徐令宜却皱了眉头:“这孩子怎么不说话?”
徐嗣诫看了立刻小小地朝后退了两步,小脸也绷得紧紧的。
十一娘忍不住笑起来,上前抱了徐嗣诫:“我们去太夫人那里吧!”
“他不是会走路吗?”徐令宜起身,奇道,“让滨菊抱吧?你小心孩子滑地上了。”
乍抱个三岁的孩子还真有些吃力,十一娘依言把孩子给了滨菊,笑道:“去太夫人那里要走两盏茶的功夫,诫哥还太小。”
徐令宜只是随口问问。
他没有和孩子打交道的经验。
第一次做父亲,他走的时候孩子在肚子里,回来的时候孩子都能跑能跳了。到了谆哥那会,他已经搬到了半月泮,后来又出征……
十一娘却在想着去姜家的事。
大年初一,刚从宫里回来,第一件事是去姜家拜访。
看样子,他不仅决定完成这次联姻,还对此很重视。
她又想到自己一直放在心底的一桩事——谆哥的老师人选。
“侯爷,上次二嫂不是说勤哥、谕哥的学问都很好了,要专门请个西席来吗?姜家在家乡学堂,您何不请姜家帮着推荐一个人……”
徐令宜轻轻摇头:“我们两家毕竟没有正式过礼。”顿了顿,又道,“何况姜家的学堂重视八股文章多于诗词歌赋。我看还是算了!”
十一娘想到徐令宜曾经说过,去世的老侯爷也曾经阻止过三爷参加科举。
她又想到自己在罗家的时候。不管是大老爷还是大太太,都异口同声嘱咐罗振兴、罗振声学好八股文章参加科举,还说诗词歌赋都是邪魔歪道。而徐家的做法却恰恰相反,不鼓励孩子们参加科举。要知道,大周王朝取士,只有科举出身是正途,其他的都被视为野狐禅,上不了台面的。徐令宜有庶子又有嫡子,可永平侯的爵位却只有一个。想要把这些矛盾减到最少,最好的办法就是鼓励孩子们自食其力——说到底,爵位之争也就是个生存权的竞争,如果其他孩子有了生存的能力,对爵位的觊觎之心会比那些在生活上不能自理的孩子会淡得多。
十一娘是希望徐嗣谕、徐嗣诫能自食其力……
“侯爷的想法真是奇怪。”她试着和徐令宜沟通,“我只听说过要教导子弟好好学习八股文章的,还没有听说过有人家请西席嫌弃先生会教八股文章的!”
十一娘是罗氏女,又长在内院,所说的这些观点自然是罗家的观点。
徐令宜道:“我们和罗家是不同的。”
十一娘微怔。
是指徐家是世袭罔替的公卿之家吗?
徐令宜见十一娘眼底闪过一丝困惑,他不由微微一笑。
十一娘再聪明,毕竟少了些见识。
“自有科举取士以后,白身之家莫不以此光耀门楣。进入仕余,又有同乡、同窗、同科庇护。我公卿之家却不同。授命于皇上,忠事于皇上。荣华富贵系于皇上一人。”徐令宜委婉地道,“我们不可得陇望蜀,失了规矩。”
十一娘把徐令宜的话咀嚼了片刻才明白过来。
像罗家这样的人家,只有通过科举入仕让一个家族兴旺,所以要学好八股文章。而像徐家这样的人,却只要侍奉好君主就行了。要知道,十年寒窗苦,出来后会有和你有着同样经验的前辈们照顾,而不通过科举捐官入仕,一来得不到这些通过科举入仕者的认同,二来在仕途上没有同乡、同窗、同科这样样的关系网。想要干下去并且干得好,唯一能依靠的就是皇上。
所以,罗家的人想出人投地,就得靠科举;徐家的人想出人头地,就得靠皇帝的赏识。因为出路不出,所以需要学习的东西不同。
这又是帝王为了御下的一种平衡术吧!
她顿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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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虫有点多,我马上就改,大家先将就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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