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国公的独生儿子,堂堂正正的嫡妻……
十一娘从来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她望着六姨娘,表情有了几分郑重。
终于打动了眼前的人,六姨娘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大太太跟大老爷一说,大老爷直摇头。说,茂国公虽然这些年家道中落,可毕竟是大周开国功勋,烂船还有三斤钉,怎么会同意娶个庶女为媳。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之事。不可轻意允诺。”
十一娘很意外。
一直以来,大老爷对于十一娘来说只是个名字,一个称号。他在自己困难的时候不能帮忙,在自己无助的时候不能依靠,在自己挣扎的时候不能支持……印象中,他只是那个温和地问她吃没有吃饭的人……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大太太听大老爷这么说,就冷笑起来。说,当然是因为王琅有问题,所以茂国公才会退而求其次,不求出身门第,只求女方家世清白,温柔敦厚。可就算是这样,‘毛病’也分三六九等。那长的丑的是一等,那扶不上墙的阿斗是一等,那病恹恹活不长了的又是一等。你以为我是那种不问青红皂白的人,一听说人家是什么国公爷就会巴上去非要把女儿嫁了……大老爷听了,就有些烦。说,既然如此,你说说看,茂国公家的世子爷是第几等的毛病?”
十一娘的拇指摩挲着茶盅上鲜艳的红梅花。
“大太太就掩袖哭了起来。说,这本是大姑奶奶的一片好心。想着家里的庶妹多,总得谋个体出身吧!不能要么嫁了庶子,要么给人做了续弦,要么配个破落户……大老爷一听,气势就短了三分。喃喃地说,那总得问问吧?大太太就瞪了眼睛。说,徐家和王家同居燕京,有什么风吹草动不知道。你在这里做张做乔的不愿意,人家说不定还瞧不上呢!这也只是大姑奶奶自己意思,至于到底怎样,还要请了保山去探探口风才知道!”
“然后父亲就同意了?”十一娘放下了手中的茶盅,表情平静。
她的态度让六姨娘微怔,半晌才道:“是啊。所以大老爷就同意了。对大太太说,这本就是你们妇道人家的事,你觉得好就行了!”
十一娘微微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没有六姨娘想像中的担心、害怕或是愤怒……她有点吃不准了。
咬了咬牙,六姨娘抓住了十一娘的手:“傻孩子,你难道还看不出这其中的凶险?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茂国公府再落魄,也是拿铁卷吃皇粮的簪缨之家。难道整个燕京找不出个‘家世清白、温柔敦厚’的女子来与他们府上的世子相匹配?我们罗家虽然显赫,那也就是在余杭一亩三分地界上。到了燕京,在那些豪门世家的眼里也不过是乡下土包子。那王公子的毛病要是不厉害,又怎会舍近求远找个乡下媳妇?”
生活经历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选择就不同……
人丑没什么关系,只要人品好。扶不起的阿斗也不打紧,只要他讲道理,老老实实地和她过日子,她对自己还是挺有信心的。如果说是个有病要找个不知根底的女子……两相权衡,与徐家的复杂相比,她觉得自己也能接受。到时候,她一个守贞的寡媳,只要循规蹈矩,王家人就是不敬着她,想来也不会为难她的吧!
何况她所求的,不过是能有一处让她自然呼吸的庇护之所罢了!
十一娘一面心不在焉地听着六姨娘唠叨,一面想着自己的心思。
“你和五娘,二选一。不是嫁入王家就是嫁入徐家。如今罗家不比从前,几位老爷的仕途能仰仗只有徐家了。如果能嫁到徐家去,你想想,到时候,罗家上至大老爷、大太太,下至许妈妈、姚妈妈,别说给你脸色看了,就是巴结都来不及。五姨娘一生戚苦,她也就可以扬眉吐气了。要是嫁了王家,一是不知根底,谁知道是傻还是痴,你的一生就毁了;二是王家处处不如徐家。以后罗家有什么事,王家使不上力,罗家也就不会把你这个女儿放在心上。你没有了娘家人依仗,婆家的人定会轻瞧。到时候,你可就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别想有一天的舒坦日子过。你再想想。万一嫁过去的是五娘,这些荣耀给了她不说,以她那逢高踩低的心性,见你母亲、婆二家不得意,事事处处要比着你是小,就怕她会落井下石……你要是日子不好过,五姨娘看在眼里还不知怎样的伤心呢?十一小姐,我把你和我们家十二娘一样的看待,所以才会不怕得罪你说了这些话。你可要把我的话多想想才是。也不枉我做了一回小人。”
意思是说,除非嫁到徐家,要不然,她就是死路一条。
十一娘自有主意同,并不和她多说。笑道:“姨娘的好心我知道。只是我现在心里乱得很,一时也拿不出个主意来。你容我好好想想!”
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六姨娘释怀。
她捏了捏手十一娘柔软的手,低声道:“你可要快点。这件事,也不知道能瞒多久!谁占了先机,谁就能先行一步。可不能辜负了姨娘的一片心意。”
十一娘郑重地点了点,送六姨娘出门。
结果在门口遇到了许妈妈。
“姨娘在这里啊?”许妈妈目光一闪,“大太太正问您呢!”
六姨娘有些慌张地点了点头,和十一娘打了个招呼就匆匆走了。
许妈妈就问十一娘:“姨娘来找你做什么?”
十一娘笑道:“问我十二妹的情况!”
许妈妈点了点头,眼底的戒备一下子消失了。
也许是受了六姨娘那番话的影响,许妈**眼神让一向很明白自己处境的十一娘第一次感觉到了寒冷。
“妈妈屋里坐!”她笑盈盈地招呼许妈妈。
许妈妈却道:“不了。侯爷来了,大太太让你和五娘梳洗梳洗,去给侯爷请个安。”
十一娘微怔,许妈妈已转身去了五娘处。
冬青忙拉了十一娘回屋,喊了滨菊打水给她洗脸,自己在那里翻箱倒柜:“小姐,穿什么好?要不,就穿了来时大太太叫人做的那件醉仙颜的褙子……”
“你镇定些好不好?”十一娘笑道,“那可是件春裳,你难道想把我给冻坏啊?”
“要不就穿那桃红色的刻丝小袄,有百子戏婴图,又是大太太赏的,穿出去又体面。”
“我平日里也没有少那绫罗绸缎。”十一娘调侃她,“你这话要是让许妈妈知道了,可要把你喊去问话了。看你把我的衣裳都弄哪里去了?”
她心情很好地和冬青说笑了几句,吩咐冬青把她的绣具拿出来:“趁着这两天得闲,给谆哥做件春裳。”
冬青听了心喜,应声去把装了绣花针、大小绷子等物的藤笸搬出来。十一娘则由滨菊给自己梳了个纂儿,换穿了件杏黄色的素面妆花褙子,又戴了对珍珠耳钉,去东厢房邀五娘:“……我们一起去。”
五娘梳了高髻,戴了赤金步摇,插了大珠翠花,穿了件玫瑰紫事事如意妆花褙了,脸上淡淡敷了粉,扫了胭脂,看上去明**人。
看见十一娘来邀她,她嘴角轻翘,绽出一个极其潋滟的笑容:“我马上就好。”又吩咐紫薇:“将那蜜渍梅拿些出来。”
灼桃和穗儿正蹲在那里给五娘染指甲。
十一娘吃着蜜渍梅,一直等五娘收拾完。
“时间太短,只能先将就了。”惠儿笑着解释道,“原是准备了今天晚上用的。”
五娘看了看自己指尖如桃花般绽放的指甲,笑道:“颜色有点淡……晚上再仔细加遍颜色!”
惠儿笑着应了“是”,和紫薇几个一起送五娘和十一娘送门。
灼桃低头垂睑,一直默默跟在几个丫鬟的身后。
姐妹去了大太太的正屋。
屋里的静悄悄的,服里服侍的个个噤若寒蝉,杜薇面无表情地朝她们眨了眨眼睛。
“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大太太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却像狂风暴雨前的天空,让人能感觉到那种隐忍的暴躁。
五娘笑道:“我和妹妹一起来的。”
让听话的人觉得她是因为十一娘所以才晚了。
平时她说这些话十一娘并没有太在乎,可今天,她感觉很刺耳。
这个女孩子,在任何时候都不忘记把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去。
但她依旧如往昔,面露不安,保证着沉默。
大太太目光锋利如刀锋地在她身上打了一个转,低声喝道:“都给我滚。”
屋里的人俱都骤然变色,立刻低下头去,装作没有听见,没有看见。
五娘脸色煞白,和十一娘退了出去。出了门后,她犹不死心地抓了一旁的杜薇:“大太太……”
杜薇朝着左右看了看,见立在屋檐下的丫鬟们个个恭肃严整地垂手立在那里,她低声地道:“侯爷说来看大太太,可大太太刚露了个脸,侯爷就说有事要走……坐了不到一盅茶的功夫……”
所以心里不痛快了?
十一娘听着心中一动。
琥珀探来的消息说,侯爷在初二的时候曾经和大爷说了一下午的话。
而五娘的微微一怔后,眼中闪过懊恼,望着自己粉色的指甲嗔道:“害得我的指甲没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