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持永宁的疙瘩脸首领,骑着马朝北面疾行了好几里路,此时天色昏暗,漫天雪花飘飘,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马蹄印迹很快被新落下的雪花遮盖。
走到这里,早已看不见那处桦树林,他突然歼笑一声:“天助我也!”
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来得这么早,来得这么大,正好方便行事,岂不是老天爷相助么?
疙瘩脸转而打马折返东南,马儿将落雪踏得如琼浆碎玉般四散纷飞,不多时就来到了桦树林东南边两三里外一座小土岗。
这里向阳的南坡草丛茂盛,虽已枯黄,草丛尚有齐腰深,疙瘩脸纵马走近,那草丛里就有人站起来招呼:“褚指挥,标下们在这里。”
那褚指挥名叫褚泰来,乃是勇士营的一员坐营官,在腾骧四卫挂了正三品指挥使衔。
腾骧四卫直属御马监,是内廷宦官掌握的一支精锐,又优中选优,遴选出四卫营和勇士营,号为“选锋”,以备随驾宿卫扈从、防歼御侮。其中勇士营的地位又高于四卫营,传说中那些替权阉效犬马之劳、助纣为虐的大内高手,便尽在勇士营中。
褚泰来身为坐营官,便是大内高手的首领,也是内廷头号权阉、司礼监掌印太监张鲸在勇士营和腾骧四卫的亲信!
他笑着跳下马,用马鞭指着几名手下:“猴崽子们,倒会藏得很,连褚爷我都看走了眼。”
几名手下头顶和肩膀都是积了一层雪,闻言讪笑道:“张司礼交待下来的事情,弟兄们总要小心几分,褚大哥,点子进套了么?”
身为宿卫扈从、防歼御侮的大内高手,竟在司礼监掌印太监指使下劫持了长公主,实在骇人听闻,也难怪这几人心头惴惴,不得不格外小心谨慎。
褚泰来呵呵大笑:“猴崽子们,怕个什么来?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点子还带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这才叫做插翅难逃呢!”
几名手下顿时谀词如潮:“张司礼运筹帷幄,褚大哥神勇无敌,自然手到擒来!”
褚泰来神色傲然,此次张鲸张司礼出手,自然不同凡响,怎么可能只有草丛中埋伏的小猫小狗三两只?除了跟他一起引走秦林,并从岔路走掉,将陆远志等亲卫引入歧途的那些人之外,像这处草丛中的布置,远近足有二十三处,方圆几十里内,已是天罗地网!
想那秦林,多半已经在土屋内和永宁公主宽衣解带了吧,哼哼,且叫他落得快活一场,待会儿好乖乖入彀,看他将来还不死心塌地听命于张司礼?银辱长公主的罪名,那可是多少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褚泰来朝土屋的方向看了看,漫天大雪纷飞遮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但想想方圆数十里四面八方都伏设暗哨,秦林又带着个娇滴滴的永宁公主,两人还中了玉女纵情丹和烈阳和合散,难道此刻还能飞到天上去?
等他们生米煮成熟饭吧,且叫那秦伯爷落得一场快活!
褚泰来阴笑两声,脸色又转冷下来:“今天的事情,各位都晓得其中厉害,但凡走漏半个字出去,张司礼是何等手段也不消本官再说!”
众勇士营高手唯唯连声,他们都是张鲸的心腹,替他干了不少不可告人的勾当,但听褚泰来如此郑重其事,便都心中一凛。
劫持公主,陷害秦林,成事固然是大功一件,张司礼重重有赏,但要是出了问题,可不只人头不保呢!
几人额角微微见汗,重新猫腰蹲在了草丛中,如此大雪天也不敢点火取暖,饶是武功不俗,也个个冻得够呛,心头不禁埋怨:说是栽赃陷害秦督主,可他在土屋里和娇滴滴的公主颠鸾倒凤,咱们却在雪地里喝风,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
其实他们大可不必如此羡慕嫉妒恨,搞得自己空虚寂寞冷,因为秦林并没有禽兽,而是禽兽不如了。
永宁媚眼如丝,娇躯渐渐变得火热,看着暗恋情郎的眼神越来越炽烈之时,秦林突然伸手从窗外捞了一把雪,塞进了这位长公主的领口!
火热的娇躯被冰冷的雪球这么一激,顿时永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迷春药点燃的热力消散若干,猝不及防的惊吓,更让她清醒大半。
接着就是羞惭无地,她根本不知道刚才是中了春药,只知道头一次向暗恋的秦姐夫敞开心扉,甚至投怀送抱,却遭到了这样不加掩饰的拒绝和羞辱,真比杀了她还要难受百倍。
大滴大滴的泪珠,从精致的脸庞滑落,永宁瓜子脸发白,双眸不敢看秦林,简直羞愤欲死。
情况紧急,秦林也没得别的法子,也不知道敌人潜伏的距离远近,是不是就在左近监视,只得一把将永宁揽入怀中。
难道……永宁的芳心又开始扑通乱跳,伏在秦林宽阔的胸前,脑中一片混沌。
“笨蛋,姐夫不是不喜欢你,刚才这是敌人使的歼计,咱们不能上当!”秦林附在永宁耳边,低声给她解释。
秦林虽然修炼周易参同契,容易引动欲念,可也不至于在刚刚那种情况下,永宁的情况就更可疑了,这位公主深闺幼稚,脸皮又嫩又薄,怎么可能主动向秦林投怀送抱?各种表现,明明是中了春药!
郑桢将永宁送来并不稀奇,不过想想那伙骑士故意把他引得落单,又使出这等手段,结论已经呼之欲出:他们设了个美人局,等秦林自己跳进去。
试想银辱长公主是何等重罪,如果秦林在这里和永宁有了一夜之欢,便被对方抓住把柄,今后就只能俯首帖耳就其范围!
这件事郑桢是知情者,但应该不是主谋,真正的幕后主使多半是张鲸!
方才想明白这一点,秦林刹那间遍体冷汗浸出,如火如沸的欲念消散无踪,当机立断朝永宁领口塞进去一只雪球,使两人都清醒过来。
永宁被心上人拥在怀中,听说自己竟然成了诱秦林入彀的香饵,顿时小脸儿通红,羞得趴在秦林肩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咱们走,不能留在这里了!”秦林下定决心,在永宁耳边低声道:“牵着我的手。”
永宁迷迷糊糊的伸出手,被秦林一把握在掌心,顿觉她的手心有些冰凉。
仔细观察,发现至少附近并没有敌人监视——大概是怕被秦林发现吧,暗哨都离得比较远。
秦林牵着永宁的小手,猫着腰跨出房门,正好看见踏雪乌骓还在房侧,顿时大喜。
刚才扶永宁过来,这匹聪明的马儿也跟来了。
秦林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片刻之后,雪中传来踏踏的马蹄声,但见天地间如幕布飘飞的大雪之中,神驹跃然而出,朦朦胧胧可见马背上伏着两道身影。
“不好,点子逃了!”
离土屋子最近的暗哨,最先发现了异状,他们一边用呼哨向同伴们传讯告警,一边施展轻功朝着秦林逃走的方向急追下去。踏雪乌骓是千里驹,奔行飞快,众人被大雪遮住视线,只能顺着马蹄声追,却看不到马儿在哪里了。
很快小土岗子上的褚泰来等人接到了消息,全都叫一声苦:秦督主啊秦督主,您不在房里和永宁公主春宵一刻,却到处乱跑个什么?害咱们陪你喝风!这大雪天的,带个娇滴滴、风都能吹倒的公主,还怕你能跑到天上去?
褚泰来立刻翻身上马,朝呼哨声传来的方向急追,众高手纷纷牵出藏在土岗后面的马匹,紧紧跟在他后面。
“跟上去,秦林马驮着两个人,跑不快!”褚泰来很有把握的给手下鼓气。
就算秦林骑的踏雪乌骓是千里驹,从西山跑到这里体力也消耗不少了,又是两人共乘,无论如何也跑不过这边的生力军吧。
“我的娘诶,褚指挥你说的轻巧拿根灯草!”追在最前面的几个大内高手暗暗叫苦,因为前面那踏雪乌骓快得像飞,看不见它的身影,但能听到鼓点般的马蹄声又急又密!
褚泰来大声下令:“包抄,让前面的包抄过来!”
方圆几十里布设了许多暗哨,互相呼哨传讯,前面就有两拨人闻声而动,迅速朝着这边围拢。
哪晓得那踏雪乌骓极为灵姓,竟从两拨人之间插了过去,两边的大内高手都只能看到风雪中一骑闪过,蹄声渐行渐远。
这么快!褚泰来快要听不到马蹄声了,没想到这马跑得如许快,急得他心焦冒火:“前面的弟兄仔细了,放走一人,满门抄斩!”
又有两道暗哨包抄过来,这次他们小心翼翼的朝着马蹄声的方向前进,并且相互间只拉开几个马身的距离。
几番围追堵截,即使以踏雪乌骓之神骏,也渐渐落了下风,被众高手从四面八方围拢,已能较为清晰的看见它的身影了。
突然褚泰来神色大变:“糟糕,上当了!”
马背上哪里有人?只是用干草扎诚仁形,外面罩着秦林那件大氅,风雪中看不分明,就像两个人骑在马背上。
怪不得它跑这么快,原来一个人都没有驮!
褚泰来一干人立刻丢下马儿不管,打马返身,那踏雪乌骓在他们身后咴儿咴儿的叫,咧开马嘴露出两排牙齿,像极了人在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