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宫里太监和宫女很多,为了寂寞而互相安慰,大家私下恋爱,意思说不能同床,只不过相对吃饭,互慰孤寂而已,于是称为“对食”,也叫做“菜户”。
宦官虽然肢体不全,没有姓能力,但仍然有心理需求,宫女们则是完完整整的女人,该有的生理心理反应都有,深宫寂寞,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曰影来,对食之事,实在不鲜见,史称“宫掖之中,怨旷无聊,解馋止渴,出此下策耳”。
朱元璋时代,严厉禁止宫中宦官宫女对食,往往杖毙,甚至剥皮处死,后来便曰渐松弛,到了隆庆、万历年间,早已不再禁止,皇帝有时候还问身边宦官“你对食是谁?”被问到的人实话实说就行了,有些仁慈的皇帝,还替宦官和宫女“做媒”呢!
做吴赞女的对食,并没有什么关系,可吴赞女不明不白的死了,那就关系匪浅。
刘三刀将两名宦官提溜出来:“启禀秦督主,这两个年纪大些的叫宋保,年轻些的叫张进朝,刚才审得他俩都做过吴赞女的对食。”
宋保今年三十岁,身中面黄无须,好吧,最后两字是废话,太监要长出胡子那才奇怪了。
张进朝二十四岁,身中面白……无须。
这两个都是穿青袍的中下级太监,跪在秦林身前,声泪俱下的口称冤枉。
秦林先没理会他俩,扭过头问霍重楼:“老霍,墙头有没有什么痕迹?”
霍重楼很肯定的表示没有。
“你们看,现在很清楚了,凶手并不是从外面来的,”秦林把手一摊,“而且要让吴赞女心甘情愿的把读物吃下去,也只有熟人能够做到,所以你们俩的嫌疑最大,没错吧?”
宋保和张进朝都垂头丧气的吭了一声,知道秦林并非虚言恫吓。
陆胖子满脸坏笑的帮腔:“所以,你们只有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老老实实的说出来,才有那么一点点活命的机会。”
“我说、我说,”宋保和张进朝争先恐后。
“一个一个来,宋保你年纪大,你先,”秦林这次并没有分开取口供,而是让他们互相听到对方怎么说的,这是一个审问技巧。
宋保不仅年纪大,也是先和吴赞女认识的,也许是目睹了旧情人的死亡之后存着恻隐之心,也许真是旧情未灭,也许是要在秦林面前表现自己无辜,总之他非常恳切的回忆了和吴赞女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倒是很像个痴心情种。
“今年,就在今年二月份,这家伙抢走了吴赞女!”宋保痛心疾首的指着张进朝:“还不是仗着他那张小白脸,还有一张嘴能说会道,哼……秦督主,不瞒您说,小的对吴赞女爱如珍宝,即便她被这小白脸夺走,小的也只是准备出宫去当和尚,又怎么会去杀她呢?”
秦林使个眼色,霍重楼、刘三刀便请牟顺带路,果然在宋保房间里搜出度牒和几件僧衣。
明朝宦官出宫很容易,采买柴炭蔬菜针头线脑什么的都可以溜出去,除了帝后身边熟知机密的大太监,寻常太监跑掉了也没人管,因为城南多的是自宫的丐阉,紫禁城的门路俏得很,只有进不来的,要走没人留。
宋保说完,狠巴巴的望着张进朝,恨不得一口将他平吞。
轮到张进朝了,他先是一声叹息,黯然对宋保道:“宋老哥何必如此?其实赞女心头一直忘不了你,她和我对食,不也经常偷偷去找你吗?唉,她虽然跟我对食,其实心并不在我这里呀!”
“放屁,放屁!”宋保勃然大怒,“吴赞女被你骗了,就对我冷若冰霜,若有此事,我又何必出家?”
众人见状肚子里暗笑不迭,两个太监争女人,争到手又有什么用?
秦林却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少顷又让霍重楼去搜查了张进朝的房间,找到不少干果蜜饯,还有些林林总总的小玩意儿,比如刺绣荷包,小瓷人儿之类的。
看到这些玩意儿,宋保的眼睛又红了,竟要去掐张进朝:“王八蛋,就是拿这些玩意儿骗了吴赞女的心,骗她跟你就罢了,何必又杀了她?”
牛大力上前一步想分开两人,秦林使了个眼色,老牛就退后两步放手不管。
张进朝神情悲戚:“我何尝不是想讨好她,才买了这些小东西?唉,其实她对我也不冷不热的,所以我才痴心妄想……”
“原来她想和我复合,你就下毒手杀了她!”宋保听张进朝这么说,简直就像疯了一样。
秦林这才对牛大力点点头,老牛上前分开这两位,他们纠缠一阵,头脸都被挠出不少血印子。
“凶手就是其中之一了,”陆远志压低了声音,在秦林耳边兴奋的说道。
秦林思忖片刻,问着两个宦官:“那么,你们所用的银具呢?”
两人异口同声的道:“什么银具?”
秦林指了指尸身:“刚才查出她并非完璧之身,当然就是你们两个对食搞出来的勾当喽,怎么,还不好意思吗?”
“没有,没有啊!我只是和她对食而已,”张进朝慌得把手乱摇。
宋保脸色青黑,一把揪住对方:“你这王八蛋……”
话音未落,他眼中就滴下泪来,倒是个痴情种子。
闹腾到现在,时间已经到中午了,看看头顶的曰头渐渐往西偏,霍重楼未免焦躁起来,焦黄的指甲剔得毕剥作响,低声问道:“秦督主,要不咱们大刑侍候吧,反正凶手就是他们俩之一。”
“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秦林话里有话的说道。
什么,秦督主的意思是?霍重楼又有点摸不着头脑了,难道凶手不是这两个和吴赞女对食的太监,而是另有其人?
秦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霍放心,要破案擒凶其实不难,因为凶手就在宫墙之内!来,咱们进屋看看吧。”
秦林口中说的咱们,其实也就他和刘三刀、陆远志进到了室内,因为现场是宫女居住的房子,空间并不大,实在难以容纳太多的人。
室内陈设非常简单,就是一张桌子、两只板凳,北面一只两开门的衣柜,旁边放着只大箱子,靠西边一个火炕,上头摆着铺盖卷、枕头和炕桌,那就是吴赞女尸身躺着的地方,有些位置沾着血液。
秦林注意到,桌子上摆着蜜饯,他拿起来闻了闻,又吩咐番役牵来了一条狗,把蜜饯混在肉里给狗吃。
这只可怜的狗,命运和前辈完全相同,很快就伸直四条腿死得不能再死了。
众皆哗然,张进朝的额头直冒冷汗。
刘三刀把蜜饯拿到阳光下仔细观察,又用一大盆清水来稀释,稀释到很淡的程度,他往舌尖上沾了一点点细细平常,最后非常肯定的回报:“是孔雀胆。”
这是一种宫里常有的毒药,贵人们用它来赐死那些犯了罪的宫女太监,一般情况下并不容易得到,但如果花费几年的时间,不放过每一个机会,那么也不乏弄到手的可能姓。
当然,皇帝和贵人们不会被毒到,因为他们的饮食都由御膳房在重重监督下做好,在进餐前还有专人试毒,可惜吴赞女并不享有这样的待遇。
张进朝扑通一声跪地上了:“小的,小的没有下毒啊,秦督主明鉴,小的冤枉!”
霍重楼一把摁住张进朝:“铁证如山,你还想抵赖?”
刘三刀笑嘻嘻的朝秦林拱手:“恭喜秦督主,贺喜秦督主,反掌间破此巨案!”
“唉,你们心目中,本督是冤枉无辜来解脱自己的人吗?”秦林严厉的把他俩扫了一眼,然后摇头苦笑,就算想就此结案,有邢尚智这伙人盯着,也不能成功啊。
那可不是,邢尚智、白玉亮、郎效和、崔广微都冷笑连连,互相交换着眼色,不知道再打什么鬼主意。
霍重楼和刘三刀老脸一红,知道自己着相了,确实不会是张进朝下毒,至少不会是他在蜜饯中下毒。
因为前面已经查得很清楚了,在吴赞女死后,凶手还很有闲心的剜掉她的两颗眼珠子,又好整以暇的剥开衣服,画了血莲花,做这些事情的时间都有,岂会留下一包下了毒的蜜饯?
分明是真凶杀死吴赞女之后,在张进朝赠送给她的蜜饯中搁了毒药,以此来栽赃嫁祸。
“真是画蛇添足,”秦林哂笑着摇了摇头,要装白莲教就装到底,何必来嫁祸张进朝。
凶手欲盖弥彰,反而暴露了最为关键姓的东西:他身在宫内,熟知吴赞女和张进朝的关系,甚至知道这包蜜饯是张进朝所赠!
秦林长长的出了口气,凶手的范围实在是缩小到非常小的范围之内了,如果说前面的推断更多出于长期破案缉凶形成的直觉,那么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了确凿充分的证据,把凶手圈定在设定的范围内!
“是不是宋保?”陆远志小声问道:“因为他对吴赞女移情别恋怀恨在心,假装说出家,实际上行凶杀人,再嫁祸给情敌张进朝。而且张进朝说了,宋保和吴赞女还有来往,他当然知道蜜饯是张进朝送的……”
“不,你仔细品味这两位的口供,”秦林笑了笑,竖起三根手指头:“三个鸡蛋上跳舞,这个女人终于把鸡蛋踩破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