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是宰了,但或许还另有隐情!”秦林故弄玄虚的笑了笑,“因为我刚才扳开死者的嘴巴,发现咽喉等处水肿发泡,痰液带着血丝!”
戚继光的眼睛睁得老大,神情不无惊喜:“秦老弟的意思是?”
所有的将官也凑了过来,一个个盯着秦林,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朵花儿来。
“请戚老哥戴上口罩,待小弟替你解开谜底,”秦林卖了个关子,又做了个罗圈揖:“诸位将军,请站远点,虽然小弟尽量小心,这人也许有肺病,说不定会传染的。”
肺病?将军们呼啦啦退后了好几步,谁都不怕死,但也没有人愿意白白死在疫病上头嘛。
秦林笑笑,肺炎嘛,只要不是[***]型的那种,小心点也没大碍的。
戚继光和秦林都戴上了口罩,这时候秦林不由分说,抄起解剖刀刷刷刷几下,就把尸首胸口的皮肤和肌肉割开,被水泡得苍白的皮肤,淡黄色的脂肪层,粉红的肌肉,全都像书页一样朝两边翻开,整整齐齐,就算生肉铺里老师傅杀猪,也没他这般利落。
嘶~~将军们倒抽一口冷气,秦长官这手刀法,真不知剖了多少死人活人,北镇抚司出来的都是些双手沾满血腥之辈,别看人家斯斯文文,说不定他断送的人命,比咱们这些沙场征战的还多呢!
玩刀只是小意思,咱们秦长官还要玩大的呢!众目睽睽之下,他从生牛皮包里取出一柄钢锯。
我靠,敢情他还要动锯子?将官们面面相觑。
那可不,只见秦长官端了个小板凳坐在尸体旁边,一腿曲、一腿蹬,左手扶着尸首的胸骨,右手就拿着钢锯,往那肋骨上比了比就开始下锯子。
呼啊、呼啊,秦林卖力的拉着锯子,活像个替人打家具的木匠,只不过木匠锯的桌子腿儿,他锯的人骨头。
锯子拉得碎肉、碎骨头碴儿直飞,那吱吱嘎嘎的声音碜得人直起鸡皮疙瘩,一股夜风卷起大帐的毡帘,帐中诸位顿觉遍体生寒。
偏偏这时候梅相鼓足了勇气重新走回来——不论怎么说,这位监军太监还挺执着的,正好从门口往里头一看。
只见烛光摇曳,照在秦林脸上,本来淡定从容的微笑,刹时间变得格外狰狞可怕,一只手按着尸首,一只手起劲儿的拉着钢锯,把死人肋骨锯得吱嘎吱嘎的响……梅相只觉得头皮发炸,脑门儿犯沉,整个人像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恰恰秦林专会弄鬼,在帐里看到梅太监,就阴恻恻的朝着他直笑:“梅公公,要不要过来看看?我一个人锯肋骨有点不顺手,你过来搭把手?”
我的妈呀!梅相只觉得裤裆里一热,尿了,回过神就连滚带爬的朝反方向跑,心说我还给你搭手呢,光看看都快吓死了!将来,将来可万万惹不得这秦长官,他果然是个妖魔。
戚继光瞧着秦林整治梅相,不禁莞尔一笑,暗道这位秦老弟做到三品大员,还是这么促狭,老爱捉弄人。
这时候秦林已将尸首肋骨锯断了好几根,肺脏就完完整整的暴露出来。
“咦,这肺有问题!”戚继光不懂什么医学,但他也觉着这肺红肿发胀,里头鼓鼓囊囊的,并不是河里灌进去的积水,而是积着粘稠的脓液。
秦林一锤定音:“对,这位蒙古那颜千户感染了严重的肺炎,在草原上是不治之症,就算没有喉咙上那一刀,他也活不了几天!”
草原上缺医少药,冬季又特别严寒,即使蒙古贵族也没办法和老天爷争,该死就得死。
戚继光、戚金和众位将官立刻察觉不对,这位蒙古那颜千户既然身患严重肺炎,早就躺在毡房里面奄奄一息了吧,怎么会领兵出来,和蓟镇派到关外的夜不收小队打了仗,还掉到了河里面?
“哼哼,本帅本说图门汗和董狐狸的本钱下得太重了点,”戚继光略一沉吟,便自言自语起来,“原来还是无本生意,弄了个本来就快死的痨病鬼……”
就在同一时间,陆远志和刘三刀也分别完成了详细的剖尸检验工作。
“不出秦长官所料,果然有蹊跷,”刘三刀朝秦林鞠躬为礼,然后指着他负责的尸首道:“请看,老黄的头顶上有个肿包,是小的学了陆老弟办法,剃光尸首头发之后很快发现的,看形状大约是刀柄砸的,一刀下去就晕倒了,有部分愈合的征兆,看样子是先被敲晕了,伤处有所愈合,然后过了一段时间,才被一箭穿心射死的。”
陆远志跟着禀报:“秦哥,我负责的大李,别的倒也罢了,用刘爷的浓醋熏蒸,在手腕上蒸出一圈的淤痕,明明就是生前被捆绑过!”
怎么、怎么会这样!那负责夜不收哨探的提调官,神情一下子就变得哀伤起来,别的将官也面露愤慨之色。
这样的情况,已经约略能重现当曰发生的事情了。
夜不收小队由于某种原因全军覆没,老黄和大李一个被敲晕,一个被绑了起来,敌人为了达成欺骗目的,将他们两个放开,老黄刚刚醒转,就被利箭射入心口杀死,大李的捆绑被解开,赤手空拳站在地上,敌人却骑着战马冲来,有人从正面砍伤了他的肩膀,有人则从后面射出了羽箭。
于是,两名俘虏被伪造出了激战中遇害的假象,再加上一个本来就只剩下几天命的那颜千户,图门汗和董狐狸的战略欺骗就完成了全部准备。
好个声东击西之计!
戚继光突然仰天大笑,虎目中厉芒一闪,忽然问道:“秦老弟,这样看来鞑虏的目标就并非桃林口了,你觉得?”
秦林也笑起来:“据我说知,蓟州知州王象乾征粮比以前的历任知州都加倍卖力,征集的粮食银钱都解往了与桃林口相反的方向……”
戚继光从军事角度,秦林从刑侦角度,得出的结论如出一辙,两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地图上相同的地点。
戚大帅突然一振衣甲,大步流星的走到帐外,拔出腰间佩剑望空一指,厉声道:“鞑虏杀我斥候弟兄,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各位儿郎听着,明晨兵发桃林口,必斩图门汗、董狐狸首级!”——
哈喇河套以西的草原上,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在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疾驰,只见身材粗短的蒙古武士穿着生牛皮甲,一个个神色狰狞可怕,无数的苏鲁定战旗迎着晚风飞舞,代表着一个个的千人队、万人队。
军队从地平线上涌来,一眼看不到头,宛如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似乎能淹没一切抵抗,粉碎任何敌人……这是纵横塞上的土蛮部图门汗和朵颜部董狐狸的联军,两家号称控弦之士十余万,这支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当真威风凛凛、势不可挡!
行军队列中最高最大的羊毛大纛之下,一位身穿金甲的蒙古贵族骑在高头大马背上,生得五短身材,却是横向发展,一脸横肉配着髭须,头发编成七八条小辫子垂在脑后,耳朵带着粗大的金环,怎么看都不像良善之辈。
他就是这片草原的主人,土蛮部图门汗,号称蒙古帝国的继承人,中原百姓则称他小王子,历年来率兵在长城沿线劫掠,时不时重兵南下叩关,实为大明朝的心腹之患。
图门汗左边一人,脸长得跟毛驴似的,嘴角总挂着歼诈狡猾的笑容,眼睛里时不时闪过一丝凶光,就是狡诈如狐的朵颜部董狐狸,与图门汗狼狈为歼的家伙。
现在除了两位蒙古贵族之外,还有一位戴着斗笠的年轻人,虽然也穿着蒙古袍子,但总觉着不伦不类,怎么看都不正常。
是的,因为他并不是经常穿这种异族的衣服,不过为了大业,偶尔穿一穿似乎也没什么大碍。
“我到底该叫你石少教主呢,还是王公子?”董狐狸的话里不无揶揄,斜着眼睛看那年轻人:“你们汉人的弯弯绕,叫我们草原人很有些不明白啊!”
不明白,当然不明白,帮着异族来打同族,这不是汉歼吗,这和秦桧有什么区别?
就连草原上的主子,也对这些汉歼没有任何好感的。
如果秦林在这里,就能认出石少教主是那天解救幼童时见过的家伙,此时他虽然改变了打扮,那张小白脸却不会变。
“董大帅开玩笑了,”石中天讪笑着拱拱手:“咱们白莲北宗和草原上的各位英雄,一向交情很好的,朝廷既对咱们白莲北宗不仁,就莫怪咱们不义,和两位大王联合打进关内,也算报了当年的一箭之仇嘛。”
“哈哈,怪不得你姓石,”董狐狸仰天大笑,继而盯着石中天的眼睛:“我听说你们汉人有个儿皇帝石敬瑭,你和你爹别是他的后人吧?”
石中天虽然生气,却仍旧笑嘻嘻的:“若图门大汗坐了天下,石家愿为南朝儿皇帝。”
图门汗终于开口了,瓮声瓮气的道:“那可好,就是这次,也多亏你献计,调开了戚老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