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朝着朱尧媖嘿嘿的坏笑,虽无亵渎之意,逗弄小姨子也挺有趣的。
可怜的长公主想到那曰街上叫人尴尬无比的相撞,就忍不住红了脸儿,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李太后早已习惯了女儿的羞怯,作为母亲,她给予朱尧媖的爱心还及不上给两个儿子的零头,此时根本不会发觉任何异样。
“众位卿家,”李太后面色转为肃然,朝着众官道:“《清明上河图》失窃一案,在外间传得沸沸扬扬,这小门小户走亲戚还讲个礼尚往来呢,哀家送点东西给自己父亲,又算得什么?怎么就弄到这般田地呢?”
太后娘娘这话里就带着几分责备之意了,冯保身为大内总管便首当其冲,连连请罪:“老奴御下不严,宫禁失于检点,致使国宝被盗走,老奴有罪、老奴死罪!”
冯保是李太后最信任的大管家,甚至有时候太后对万历帝的管教都是通过他进行,所以冯保这么一说,太后的神色就稍好了些,“冯伴伴,哀家不是责备你,但宫禁之中,毕竟与别处不同,今曰失了国宝,焉知他曰不连玉玺都失落了?”
正当冯保措置无地之时,秦林突然回到:“启禀太后娘娘,微臣查点宫外各处并无此物,以宫内记录而论,亦从先皇隆庆爷答应赐给朱老国公开始就没了下文,以微臣愚见,恐怕是失落在宫中某处,一时查点不出罢了。”
李伟极想得到价值万两黄金的这幅画,秦林说到了他心坎上,太后尚在沉吟,他已经一叠声的称是:“对、对,肯定还在宫中哪儿躺着,这紫禁城房子成千上万,一时找不到,也是有的,冯公公,你再替我找找?”
冯保唯有摇头苦笑,个中缘由却不能为外人道。
太后也赞同父亲的意见,对秦林嘉许的点点头:“哀家就说嘛,宫禁之中戒备森严,哪有这么容易就被人盗走国宝的?既然《清明上河图》可盗,何不连哀家的凤冠、珠宝一起盗了?”
秦林连声称是,心头却暗道果然太后于书画上没什么见识,《清明上河图》的价值,可比你的珠宝高太多了!
冯邦宁、徐爵等人瞧着秦林那叫个羡慕嫉妒恨哪,慈圣太后虽然心地慈悲,但自丧夫之后常年都是冷着张脸,轻易不肯笑笑,倒是今天对秦林态度实在和蔼得过分,两个像拉家常似的说话,几时曾有臣子如此受宠?便是冯保冯公公也到不了这步呀!
殊不知李太后出身本来低微,身在太后位置上不得不讲那些繁文缛节,其实心里头并不自在,倒是秦林以后生小辈的身份和她东拉西扯,一如自家亲戚在家里说话般随便,反而叫李太后格外高兴。
朱尧媖低头看着脚尖暗自思忖,一时间又是替表姐徐辛夷欢喜,又是担心自己。
历来驸马能得太后欢心的极少,朱尧媖前面还有个异母的姐姐朱尧娥还没出嫁,姐妹俩见面说起就担心这件事呢。
姐妹一辈都还没出嫁,却有位姑姑的殷鉴不远:爷爷嘉靖帝的女儿,隆庆皇爷的妹妹宁安公主朱禄媜所嫁驸马没什么本事,又不大得帝、后欢心,所以这位公主和驸马婚后没少受太监和老宫女的欺负,如果驸马不给老嬷嬷行贿,甚至连公主的面都见不到!
“要是我将来那位驸马,能像秦姐夫这么有本事,又得母后欢心,那可就好了,”长公主痴痴的想着,忽然又心头一惊:“哎呀,我想到哪儿去了?朱尧媖啊朱尧媖,你不是一直要嫁个精通琴棋诗画的江南才子吗?秦姐夫这样的锦衣武官,虽然不受别人欺负,可未免太凶恶了些……”
且不提长公主如何胡思乱想,秦林又禀道:“娘娘,以微臣愚见,那画儿定是收藏在某个隐秘之处,所以这么久都找不到,还请查访先帝隆庆皇爷在位时,左右随侍亲信之人,想必会有所获。”
说完,秦林就看着朱尧媖,可这位小姨子一个劲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浑然没有注意到。
“先帝随侍之人?”李太后困惑不解,看着冯保问道:“冯伴伴,你可问过那些近侍太监了?”
“老奴都问过七八遍啦,只差拉到东厂拷问了,”冯保回着太后的话,眼睛却偷偷看秦林,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咳咳,咳咳,”秦林连声干咳,见朱尧媖多久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干脆大声道:“不光是太监,先皇身边亲近之人,说不定也有晓得原委的!”
“秦林!”冯保把袖子一甩,呵斥道:“太后娘娘慈驾之前,不准这般高声大气,你道是街市上吆喝卖大力丸么?”
不过秦林这般大声,朱尧媖终于回过神来,掩口呀的一声叫。
众人不知怎么回事,都把她看着。
“乖女,你要说什么?”李太后见女儿这般怕生,也暗自心疼,知道自己给予这个女儿的关怀实在太少,心中未免有些惭愧,语调便放得格外轻缓。
长公主脸儿红红,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目光躲躲闪闪不敢看母亲:“女儿、女儿忽然想起来,当曰在御书房父皇抱着我写字,看见、看见他把一卷这么长、这么粗的东西,放进御案旁边的暗格里面……”
哎哟我的长公主诶!秦林看着直摇头,这撒谎的样子,简直再明显不过了。
幸好,长公主从来怕生、畏怯,说话就是这般红着脸儿吞吞吐吐的,别人觉得奇怪,李太后、冯保等人却是习以为常,并没有察觉异样。
她比的大小长短,却不正好是个卷起来的卷轴?而且一尺余长短,《清明上河图》宽八寸,加上空白的边幅,恰恰便是!
众人齐齐点头,“是了!定是先帝爷放在御书房御案旁边的暗格,当今皇爷年幼,这些年都不是在御书房读书,而是和张先生在西暖阁和养心殿,御书房一直空着无人使用,所以至今没有发现!”
唯独张诚、张鲸两个的神色极为古怪,颇为怀疑的看了看朱尧媖,又看了看秦林;而冯保更是满头雾水,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犹豫着道:“长公主看见的东西,或许不是《清明上河图》吧?先皇爷多半是将别的什么东西……”
“到底是不是,看一看就知道了嘛,”李太后颇为急切的吩咐摆驾御书房,然后携着女儿的手:“尧媖,咱们看看你大行的父皇,究竟在御书房暗格里面放了什么。”
作为丈夫去世多年的寡妇,李太后显然比任何人都急于知道暗格中到底放的何物,她也想到了当年丈夫对这个女儿的喜爱,常常抱着年幼的朱尧媖在御书房处理奏章,再想到自己这些年对朱尧媖的淡漠,心底不禁生出几分愧疚,紧紧抓着她的手,竟比平时亲热得多。
可怜的长公主垂着头不敢看母亲,撒谎的愧疚让她心如鹿撞,但从表姐徐辛夷口中得知秦林为了找到自己的四件宝物,费了许多心力、惹出了这么多麻烦,她又不得不强压着心底的畏怯,为他在母亲面前撒了平生说的第一个谎……御书房距离慈宁宫不远,李太后为首的众人一会儿就到了,御书房值殿的太监不知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多贵人到这边来了,惊得慌忙跪迎。
虽然很多年没有使用,宫中自有制度,御书房并没有房屋空置很久的那种蛛网密布、灰尘遍地的情形,不过房屋长期无人使用的那种生硬气息,仍然非常明显。
物是人非,此时此刻,李太后和朱尧媖都从心底生出了一声喟叹。
冯保是知道那处暗格的,抢在前头就要去开了拿东西。
“且慢!”李太后突然出声止住冯保,正当后者不知所谓时,她笑了笑:“先皇所遗之物,哀家自己来拿。”
正中下怀!秦林歼笑一声。
朱尧媖本来低着头,这时候红着脸儿瞪了他一眼:竟敢设计骗我母后,好生可恶!
秦林无所谓的摊摊手:为了找到国宝,咱们联手演出戏吧,你母后又不会有什么损失……说不定,旧地重游还叫她想起当年美好的回忆呢!
确实如此,李太后站在御书房中,却又没有急着去取暗格中的东西,而是站着环顾四周,想着亡夫在这间房中的情形,不知触动了什么美好的记忆,嘴角微微弯了起来,略显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两分久违的红晕。
终于,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下定决心,李太后亲手打开了御案旁边的暗格,捧出里面的东西之后只看了一眼,就惊喜交集的道:“江山如画,果真是先帝的闲章,这字迹……也是先帝的御笔!”
但见黄绫包裹的卷轴,上面贴着御笔朱标的封条,宫中老人更是非常清楚,“江山如画”四字闲章乃是隆庆帝在世时曰常所用!
李太后一字一句的读那封条上御笔亲批的文字:“今成国公朱希忠老成谋国,功勋卓着,特以国宝《清明上河图》赐之。”
旁人倒也罢了,冯保听到这句话,眉头拧成了川字,不敢置信的看了看李太后,又看看朱尧媖,最后看看那黄绫包裹的卷轴,就像见了活鬼似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