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寒梅终于离开了刘书记办公室。
韩必成不放心,立即给董书语使眼色,让她跟出去,务必要将连寒梅“押”出区委办公大楼,确保她不再返回来闹事。
刚才还说是猝不及防,情有可原,刘书记也不会过分责怪。如果连寒梅再度返回,那韩必成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至少一顶“办事不力”的大帽子,是跑不掉的。
董书语会意,随即起身,向刘伟鸿微微鞠躬,告了声罪,便跟着连寒梅一起出去了。
她是女同志,连寒梅不大好在她面前撒泼。真要是再闹,董书语也知道怎么处理。别看董书语秀秀气气,斯斯文文,处理事情可不含糊,是个人才。
韩必成没有急着离去,坐在那里,很歉然地对刘伟鸿做起了检讨:“对不起,刘书记,真是没想到……这个连寒梅太不像话了,我马上给保卫科开会,让他们加强门卫管理制度……”
这个态度,是一定要有的。
就算刘伟鸿本来对他没有什么看法,如果韩必成没有这个态度,只怕刘书记马上就会有看法了。
刘伟鸿轻轻摇头,说道:“意外情况,谁也想不到的。门卫管理制度,加强一下也好。但要注意方法,不要对群众恶声恶色,影响不好。”
相对来说,宁阳区委办公楼的门禁管理,还是比较宽松的,一般的人要想进来,很方便,不会有太多的阻碍。
只是寻常群众,没事谁会到区委区政府大院里来瞎逛?
没的浑身不自在。
连寒梅这样的,不过是特例罢了。
“必成,这个申振发是怎么回事?听连寒梅话里的意思。这事闹了不少时候了吧?”
刘伟鸿蹙起眉头问道。
看得出来,刘书记着实有点不高兴。如果是普通群众。找区委书记反映其他民生问题。刘伟鸿自然是欢迎的。但像连寒梅这样的家务事,刘书记还真的不大愿意去管。
关键这事,根本就理不清楚。
难道刘伟鸿身为区委书记,还能给公安分局下个指示。让他们去“捉奸”不成?
这又不是贪了多少钱,受了多少贿。有据可查。
但连寒梅若是总这么闹,隔三差五来区委书记办公室找刘伟鸿同志“伸冤”,这个区委书记。就不用当了。专门应付她一个人拉倒。
又不能像连寒梅说的那样,直接把申振发的教委主任撸掉。
这样的先例,是绝对不能开的。
真做了这样的决定,刘伟鸿在上级领导眼里的形象,立即大打折扣。做区委书记一把手的人,哪能在干部任免问题上如此随心所欲呢?
太草率了!
你有本事。尽管搞“一言堂”,但方式方法绝对要讲究。要合乎组织程序。
韩必成听了刘伟鸿对他的称呼,心中暗暗一喜。看来刘书记已经逐渐认可他了,只要继续努力下去,区委办主任的位置,肯定稳如泰山。
“书记,确实是这样。据我所知,申振发确实和他老婆合不来,吵了好多年了。以前申振发做宁阳一中校长的时候,连寒梅也是这么闹个不停。不过那个时候,好像闹的不是这个叫苏红红的女教师,另有其人吧,乱七八糟的,也搞不清真假……”
说到这里,韩必成瞥了刘伟鸿一眼。
刘伟鸿微微一笑。
听这话里的意思,毫无疑问韩必成是向着申振发的。很隐晦地告诉刘伟鸿,这事压根就是连寒梅在捕风捉影的胡闹。以前闹的和现在闹的就不是同一个对象。
由此也可以推断出来,连寒梅疑心病很重,申振发很可能是被“冤枉”的。
官场上所谓“美言几句”,“曲为开脱”,说的就是韩必成这样的说话技巧。看似闲谈,很巧妙的就将自己的意见表达出来了,在不知不觉间影响到了领导。
见了刘伟鸿意味深长的微笑,韩必成心中不由一颤悠。
这位新书记,年轻归年轻,那心思可真不简单,自己的那些小技巧,今后还真要更加小心施展呢!
“以前戴书记在的时候,连寒梅就找戴书记闹过,戴书记还亲自找一中的校长来了解过情况……但是,刘书记,你也知道的,这样的事情,除非是捉奸……嘿嘿,除非是捉奸在床,或者有白纸黑字的情书之类的东西,不然,很难搞的。一中的校长,也不敢肯定到底有没有这回事。连寒梅还不止找过戴书记一次,戴书记后来也不胜其烦。最后还是魏区长出面,把申振发和连寒梅都叫到办公室,狠狠训了一顿,才算是暂时平息下来……”
这段话里的内涵,就比较丰富了。
其一,戴林很迂腐,还真的找一中校长来了解情况。只要稍微动动脑筋,就能知道,这样做肯定会毫无结果,却会让申振发在心里头忌恨不已。明显戴书记是想要搞他申振发嘛,不然找一中的校长来干什么?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
其二,魏区长的威望,远在戴书记之上。连寒梅敢于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戴林,戴林束手无策。魏凤友一出面,一顿臭骂,问题解决。至少是暂时解决。
其三,可能连韩必成自己都没有想到,刘伟鸿还从他这段话里解读出了更深一层的内涵——魏凤友与申振发,关系不一般。否则,要训斥的话,也只会将申振发一个人叫去,而不是将申振发连寒梅两人都一块叫到办公室去痛骂一顿。
上级领导,可以将下属干部连带他的老婆一起叫去骂,可想而知,关系是比较密切的。
至于第四点,就很好理解。
连寒梅形成“惯性”了,换了书记,马上就“旧事重提”。
刘伟鸿略略沉吟稍顷,说道:“必成,请老申过来一趟,我问问情况。”
已经答应了连寒梅,刘书记不想食言。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叫他。”
韩必成一迭声答道,见刘伟鸿没有其他吩咐,便即起身告辞而去。
其实不用刘伟鸿去“请”,申振发早就到了区委办公大楼,连寒梅在刘书记办公室告状之时,申振发就得到了电话通知,急匆匆赶了过来,正躲在区委办公室机要室的小房子里团团乱转,汗水湿透了衣服,嘴里不住念叨。
“这个贱婆娘……这个蠢货……这个傻逼……”
不用怀疑,这些彪悍的称呼,自然全都是指向他的老婆连寒梅。
申振发个子不高,有些谢顶,按照档案记载,他的年龄应该是五十二岁,不过看上去十分苍老憔悴,要比实际年龄显老得多。
估计家里有了这么一个超级能折腾的婆娘,申主任的日子,也过得比较煎熬吧。
机要室的刘主任,是申振发的朋友,见了这般模样,也不好怎么安慰,只是陪着他,不时给他递烟倒水,偶尔说两句很没营养的安慰话。
区教委主任,在区里主要领导的眼里,不算是多么要紧的职务,重要程度远远比不上那些要害部门。但在区委机关普通干部眼里,却是绝对值得好好巴结的大人物。
谁家没孩子?谁家孩子不用上学?
是吧!
想要念个好学校,分个好的班级,摊上一个好的班主任老师,不都得指望着申主任给发句话吗?就算自己的孩子大了,不在学校,亲戚朋友的孩子,总是会有要求到申振发头上的。和申主任搞好了关系,肯定不吃亏。
机要室刘主任完全理解申主任的心情。
以前连寒梅也来区里闹过,但没见申振发像今天这样紧张,汗透重衣。究其原因,关键还在于,刘伟鸿不是戴林。戴林虽然比刘伟鸿还要刻板严肃得多,实际上从未真正掌控过宁阳区,宁阳的事实“一把手”,乃是魏区长。
连寒梅大吵大闹,申振发尽管感到丢脸,却也并不如何担心。
现在不一样了。
连魏区长都比较“怵”刘书记,申振发哪里还能像以前那样有底气?
“申振发!”
正当申振发乱转圈子之时,韩必成出现在了机要室门口,板着脸,沉着嗓子吼了一声,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论年纪,申振发比韩必成还大了好几岁,但韩必成压根就不尊重他。
这也不怪韩必成。
堂堂区教委主任,连个婆娘都管不住,真够窝囊的!
“韩主任韩主任……”
申振发吓得浑身一抖,抬眼见是韩必成,忙不迭地点头哈腰,连声说道,脸上神色又是惶恐又是尴尬。
“你怎么回事?啊?闹了多少回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这区委大楼,什么时候成菜市场了?连个婆娘都管不好,你真行啊你!”
韩必成刚才赔了好一阵的小心,满肚子火气,总算是找到发泄对象了。
“对不起对不起,韩主任,都怪我都怪我……”
申振发又是一连串的点头哈腰,道歉不迭。
“哼!”
韩必成本来似乎还想骂几句的,念头一转,强行忍了回去,从鼻孔里重重喷出一股浊气。
“你现在马上去书记办公室,刘书记在等你呢!”
申振发额头上的汗水,又刷刷地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