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十多年,大家都长大了。”
喝了几口酒,葛欣欣的眼神在刘伟东刘伟鸿脸上溜了一圈,感慨地说道。看来她心中对这个“编外夫人”的身份,也不是全无芥蒂的。只是刘伟东出身豪门,她又是那么的爱他,这绝大的委屈,亦只能强行忍耐下来。
今天乍然见到刘伟鸿,不免又勾起了葛欣欣对大学时光的美好回忆,那个时候,刚刚和刘伟东认识不久,全身心地沉浸在爱河之中,日子过得单纯而快乐。要是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那一刻,该有多好?
以刘伟鸿两世为人的心态,骤然遇到一位二三十岁的花信少妇以这种“怀旧”的语气跟他说“大家都长大了”,心里头总是难免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五年前,刚刚时空交错之时,刘伟鸿确实仿佛回到了青春年少的黄金时节,但这几年身在官场,步步荆棘,勾心斗角,纵算没有重生,只怕心态也会极快地老去,再不复年轻单纯了。
刘伟东脸上便露出歉然的神色。如果是他单独和葛欣欣在一起,自然会好言抚慰一番,如今当着刘伟鸿的面,却不好有什么表示。
好在葛欣欣亦是非常了得,并不是那种真正多愁善感的小儿女性子,略略感慨了一句,便即打住,转换了其他话题,与刘家两兄弟有说有笑起来。虽然只有三个人聚会,气氛倒也热烈。
“伟鸿,你们督察局到底是个什么性质的单位啊?我挺好奇的。”
葛欣欣将话题扯到了督察局上头。
也不怪葛欣欣好奇,督察局刚刚成立的时候,就算是国资办的一些同志,都觉得这个单位比较特别,或者说,有点四不像。
刘伟鸿笑着答道:“严格来说,就是一个临时性的特设机构,主要是负责督察纠正国有企业改制过程中存在的一些问题。改制国企若是要进行停工,破产重组这样比较重大的动作,需要经过我们的批准。”
葛欣欣恍然大悟,说道:“啊,原来是这样,经济领域的独立检察机关!”
刘伟鸿笑道:“这个比喻很形象,不过我们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主要就是协助国企进行改制工作,主次还是比较分明的。”
“这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这个工作真要是做好了,贡献很大。现阶段搞好这个工作,等于是正本清源,可以避免后续发生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葛欣欣微微颔首,说道,眼里闪过一抹深思的神色。
刘伟鸿不由微感佩服,葛欣欣不愧是首都大学的才女,很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最关键的所在。
刘伟鸿眼神里的细微变化,葛欣欣自然能够察觉得到,便即再次朝刘伟鸿举起杯子。
刘伟东刘伟鸿又和她轻轻碰了一下。
葛欣欣陪着喝了两杯黄酒,微笑着站起身来,说道:“你们两位先聊着,俱乐部还有点事情需要处理。”
“好,你忙你的。”
“伟鸿,这是我们俱乐部的会员卡,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带着朋友一起过来放松一下。”
葛欣欣从小手包里掏出一张精致的卡片,双手递给刘伟鸿。
“谢谢,我一定会再来的。”
刘伟鸿连忙接了过去。
葛欣欣嫣然一笑,飘然而去。
刘伟鸿微笑说道:“大哥,不愧是才女,眼光很精准。”
刘伟东点头赞同:“是啊,欣欣就是性子比较淡,不大喜欢争强好胜。不然以她的才华,以及她家庭的关系,俱乐部的规模远远不是今天这个样子。”
刘伟鸿说道:“对于过日子,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知足常乐,未尝不是一种很好的态度。”
“知足常乐好。实话跟你说,伟鸿,我觉得雨裳可以适可而止了。公司规模做得太大,金钱太多,有个时候不见得是好事。尤其在国内更是这样。”
刘伟东望着刘伟鸿,很诚恳地说道。
刘伟鸿眉头轻轻一蹙,随即舒展开来,说道:“雨裳自己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好过分去干涉。金钱这个东西,关键在于怎么用。凡事都有两个方面嘛。”
刘伟东再次望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随手抓起身边小圆凳上摆着的公事包,拉开来,取出几封信件,摆放在刘伟鸿的面前。
刘伟鸿的双眉微微一扬,带着征询的意思望向刘伟东。
“你先看看吧。”
刘伟鸿便拿起信件,先习惯性地看了一下信封,发现就是首都地区的邮戳,而收信单位赫然写着最高人民检察院渎职侵权检察厅。信件封口已经撕开,刘伟鸿随即取出了里面的信函,打开了看了几行,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竟然是一封举报信,举报的对象,赫然是陇西省平原市代市长贺竞强。举报信里说,贺竞强一到平原担任代市长,便即大肆出售国有企业,很多企业,以明显低于实际价值的低价处理给了外来商人,其中几个企业,甚至是无偿转让,一分钱没收,免费的“赠送”给了越中省过来的商人。
举报信的言辞很激烈,直斥贺竞强是“腐败市长”,完全无视平原市人民群众的利益,无视国家利益,官齤商勾结,利用职权,侵吞国家财产,中饱私囊,要求最高人民检察院立即派员查处。
“我们平原,不要这样的腐败市长,贺竞强无视国法,无视国家利益和群众利益,平原人民坚决不答应,坚决要求上级领导查处这样的腐败分子……”
这是举报信中的原文。
举报信内容十分详尽,列举出了贺竞强到任之后卖掉的所有国企名单,以及这些国企破产变卖时的正式估价。由此可见,举报人对这一块的情况非常了解。
翻到信件的最后一页,刘伟鸿的眼睛,微微眯缝了一下。
实名举报!
这封举报信,竟然是实名举报,落款写着举报人的姓名,工作单位,联系电话,一清二楚。
稍顷,刘伟鸿轻轻放下举报信,又拿起了第二封信。
第二封信的内容,基本上与刚刚看到的那封信差不多,也是反映贺竞强的问题,不过加了一些有关贺竞强作风霸道,在市政府搞一言堂的内容。
同样还是实名举报。
刘伟东摆在刘伟鸿面前的,一共有三封举报信,全都是实名举报,也都是在京城发出的信件,盖着同一个邮政分局的邮戳,收件单位俱皆是最高人民检察院渎职侵权检察厅。
只是这样的信件,怎么会到了刘伟东的手里?
刘伟东乃是新春市的常务副市长,不是最高检的检察官。
“大哥?”
刘伟鸿放下最后一封举报信,抬头望向刘伟东,自是希望他能够有个解释。
刘伟东微微一笑,说道:“信的来源,你不用担心,绝对是从正规渠道来的。不过是经过我的手,直接转到了你的手里。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也可以退回去,让他们按照标准流程,转交国资办督察局。”
刘伟东以前曾在国家部委工作过相当长的时间,在最高检有熟人朋友,丝毫也不以为怪。老刘家的故交旧部,不计其数。很可能一些外围力量,现在连刘伟鸿也不能完全清楚。比如他那帮小兄弟就各有能耐,也不是刘伟东所能了解的。
刘伟鸿轻轻摇头,说道:“这倒没必要。”
只要信件来源正当,程序是否完全符合,不必太在意。
类似这样的举报,以前一般都是交给检察院或者纪委,不过现在国务院成立了国资办,又特设督察局,有关国企改制的举报,纪委和检察院那边,一般都会转交给督察局处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尤其像这种直接举报红三代的信件,无论是检察院还是纪委,只怕谁都不愿意接手。
太烫手了。
幸好现在有了国资办督察局,那就让刘局长去头痛吧,要烫也是烫着刘局长的手,与别人无关。
“实名举报,我认为还是应该查一查的。”
刘伟东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淡然说道。
“这个事,大伯知道吗?”
刘伟鸿略一沉吟,随即开门见山地问道。
表面看上去,这也没什么不妥,毕竟刘伟东是刘伟鸿的堂哥,最高检的同志,将信件交给他,请他转交,似乎也有道理。略有违规,可以不必在意。但刘伟鸿绝不这么认为。他可以肯定,此事绝对不是巧合,应该就是出自刘伟东的安排。
当然了,举报信不是刘伟东安排的,但这个信件能够第一时间到他手里,却必定是他打过招呼。
刘伟东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他去调查贺竞强,才是刘伟鸿此刻真正关注的问题。
“知道。”
刘伟东毫不犹豫地答道。
“我来之前,就向他汇报过,这些信件,他也亲自看过。他也是这个意思,既然是实名举报,而且是多人一起实名举报,还是应该认真对待。当然,现在是你在负责督察局,到底要不要查,或者说怎么查,你自己决定。”
刘伟鸿没有马上回答,双眉再次蹙了起来,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