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和矿务局协商这一点,那仲和其实比较赞同刘伟鸿这个建议。统一管理全县的矿山,这个新成立的机构,肯定要置于县政府的苹理之下,等于无形中加大了他邓仲和的权力。
不过邓仲和没有忙于表态,只是静静地听着,他很清楚,刘伟鸿要说的,不会只有这一点。后面的话,就未必有那么合心意了。
朱建国忽然发言”力挺、,刘伟鸿之后,很多人便都小心起来,谨慎地观察着朱建国和邓仲和的脸色。可不能随便表态了,得罪了哪一方都不好。见邓仲和脸上不动声色,其他人更是紧紧闭上了嘴巴。”
第二点,关于股份制改造,我也很责成那县长的方案。”
刘伟鸿不徐不疾地继续阐述自己的意见,看上去,对那县长的方案是很认同的。”
我们的矿山企业,尤其是国营煤矿,负担确实是太重了。后勤支援人员比井下工人多,退休工人多,集体职工多,机制僵化,毫无活力,设备陈旧老化,技术从无革新。这样的经营模式,完全不能适应市场竞争。老实说,现在我们还处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的时期,市场竞争尚未全面展开。如果完全市场化了,没有国家拨款补贴,绝大部分矿山企业是撑不下去的。唯一的出路就是改变经营体制,精简人员,更换设备,大力进行技术革新,提高产量,降低消耗。所以,我认为,对于国营矿企的股份制改革,势在必行。但怎样进行股份制改革,我认为很值得商椎。”
刘伟鸿有条有理地说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山
干部们或喝水,或抽烟,或东张西望,似乎对刘书记的发言,不是那么感兴趣。这也难怪,刘书记说的这些,并没有什么新意大家都是……”开会的老手……”打不起兴趣乃是理所当然。”
我认为,让民间资本和个人资本进入矿山企业,是不合适的。这必定会造成国有资产的流失。”
刘伟鸿缓缓说道,声音还是不高不低,却让正在抽烟喝茶东张西望的干部们俱皆一怔,无数眼神纷纷望了过来。
邓仲和的双眉扬了起来,眼里闪过一抹凌厉的光芒。
来了!
又是这个调调!”
为什么反对私人资本进入矿企?这首先就有一个所有权的问题。矿产资源属于何人所有?我想大家都是很清楚的。是属于国家所有,全民所有。我们的矿企,是受国家委托,开采这些资源。所以他们不但要交税,养活职工,效益好的时候,还要上解利润。这都是很正常的。一旦私人资本进入矿企,性质就变了,变成少数人拥有了本该是全民所有的财富。眼下多数矿企是亏本,这只是经营体制不灵活和矿产资源价格过低造成的,矿企不会永远亏损下去,很快就会兴旺起来。这个时候,让私人资本进入,就是贱卖国家资产。今后矿企产生较大利润之时,这笔利润是否还要上解?照说是应该上解的,但到那时候,只怕私人股东谁也不会同意,而且也算不清账。到底有多少利润应该上解,有多少利润应该分给股东。在矿企经营最困难的时候,允许私人资本进入,还会造成矿企的资产被严重低估的问题。所以,我们不能因为现在一时的困难,就放开这个口子,让国有资产流到私人腰包里去。矿企的股份制改造,资金来源,必须另想办法。”
刘伟鸿斩钉截铁地说道。
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后世最……”威风显赫”的煤老板们。住豪宅开名车……掷万金,骄奢**到极致。他们的钱从哪里来?无非是巧取豪夺本该是全民所有的资源。他们只需要投入一些机械设备,再孝敬一下官员们,就能堂而皇之地将煤炭和其他矿产资源掏出来卖掉,将钱全部装入个人的腰包。
同样作为共和国的公民,其他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还得承受狂挖滥采带来的诸般严重后果。
大伙面面相觑。
怎么,搞个股份制改造上纲上线了?”
刘书记,不能这么说吧?怎么私人资本进入矿企,就会造成国有资产流失呢?这么做的,我们林庆县绝对不是第一家。兄弟省市已经有不少先倒了。”
出人意料的是,这一回发言的,竟然是县委副书记米克良。
米克良在县委班子里排名第五,年龄在四十五六的样子,分管的是工交工作。九零年那会,县委有很多的副书记,分管领域也经常和县政府的副县长们重叠。根据党委领导一切的原则,分管同样领域的副县长必须向分管副书记负责,然后才走向县长负责,这仇是党政难以真正分家的原因。
照说,米克良是分管工交工作的副书记,矿企股份制改造的工作,也是属于他分管的,他对此发表自己的意见,很是合理。不过在此之前,所有县委县政府领导,几乎都没有正经发表过意见,高如拍和朱建国各说了一句话,也不是就座谈会的议题本身发表的意见。所以米克良这时候忽然站出来向刘伟鸿发问,还是令人有些突兀。
而且米克良对刘伟鸿的称呼,与邓仲和一样,非常正规。
刘伟鸿笑了笑,说道:,1米书记,刚才我已经解释过了。矿产资源是全民所有的,在我们林庆县而言,至少也是所有林庆县的干部群众所共同拥有。换句话说,如果林庆县的矿产资源是一个公司的话,全体林庆县人都是这个公司的股东。国家经营,开采这些资源,收取税收,提取利润,也是用于公家的开支,进行基础建设,那么受益的就是全县的干部群众,这就是合理的。私人不能仅仅投入一点开采的资金,就将矿产的全部价值都据为己有,这对其他干部群众,是不公平的。而且,私人入股国营煤矿,要计算股份,必定要全面评估煤矿现有的资产价值。我认为,目前全国煤矿企业和其他矿山企业普遍亏损,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国有资产很容易被低估,变相造成国有资产流失。这也是滋生腐败的温床,我们不能为投机取巧者提供这样的便利。”
刘伟鸿尽管脸带笑容,说的话却是毫不客气。
个别干部的脸色便略略一变,吃惊地望着刘伟鸿。
此人胆子果然够肥。
米克良尽管只是分管工交工作的副书记,却是土生土长的林庆人,无论他自己的家族还是妻子的家族,在林庆县都是极有势力的大家族。前任县委康书记在的时候,都要让他三分。刘伟鸿再是朱建国的亲信,也只是一个外来户罢了,何况他和朱建国,到任都不过半年,基本谈不上什么地方萎力。
米克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性格,也走出了名的。
刘伟鸿这样顶撞米克良,米克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米克良神色一变,笑容隐敛不见,冷淡地说道:”刘书记,这话说得过了。你这就是不相信同志嘛。你怎么能肯定在评估的时候,国有资产会被低估?怎么能肯定主持此事的同志会贪污腐败?根本只是你的推论,没有什么依据的吧?这样的话,最好不要随便说,引起误会就不好了。”
此言一出,会议室忽然变得静寂异常,很多人的双眼,都望向了桌面,或者端起水杯来喝水,谁也不再东张西望了。
刘伟鸿脸上点尘不惊,淡然笑道:……1米书记,这是座谈会,邓县长让我发表一下意见,我心里怎么想的,自然就怎么说,说得不对的地方,请领导批评指正。”
说着,刘伟鸿便眼望邓仲和,等他示下。
邓仲和心里那个腻歪啊!
这小子也太”奸诈”了明明是他和米克良之间……”起火花”了,他轻轻几句话,便将自己扫了进去。这个时候,不让他继续发言,那就不是民主不民主的问题,而是会被人误会他邓仲和也怕了米克良。
瞧瞧,米克良一发话,邓仲和都不敢说什么了!
米克良也是一怔,一抹尴尬在脸上一闪而过,端起茶杯喝水,眼睛也不看向刘伟鸿了,却以余光瞥了一眼朱建国。
朱建国脸上的神情,先是一僵,似乎有点不悦。听了刘伟鸿的话,嘴角又微微往上一翘,露出了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
自然而然的,陈崇慧的狼狈模样在朱建国脑海里浮现而出。
你们要是真把刘伟鸿当做普通的年轻人看待,那就大错而特错了。等着吧,有你们难受的时候。
这今年轻人,我朱建国都摸不清底细的。”
呵呵,座谈会嘛,就是要畅所欲言。刘书记,你有什么意见,请接着说。正如你所言,说得不对的地方,领导们也可以为你批评指正嘛。”
稍顷,邓仲和哈哈一笑,很大度地说道。
看上去,邓县长似乎真的没有生气,但如果观察仔细的话,还是能在邓县长的眼里读到一丝恼怒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