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祺在仙刹中曾修练几千载,步步走到大乘老祖之位,本便不缺手段谋算,且他昔年壮士断腕般冲入那扶桑枝所开门径中,去求一个飘渺的飞升之机。这般能对自己狠下心肠之人,怎会少得了果决?
他伸手抚这书册上铭画的人像,笑意由浅到浓。
不愧是当初以孱低境界便在大乘老祖手下盗走扶桑枝的女修,如今不过天仙三境,却能名列榜上六百八十八名。
这般天资,这般骁勇,远非他所能及。如今天祺天仙四境,却仅能凭万古仙刹中的那些非凡传承增上一二底蕴,在那天仙榜上十万名中勉强坠在末端,依照宗门内时兴的说法,叫吊车尾。
而这赵扶曦越是卓绝,天祺便越是高兴,她隐匿身份混迹天域,并不于金乌神乡中潜修,所为是何?
若赤阳宗中老祖出手擒下她,顺藤摸瓜,寻到更多,与他而言那功绩自然更大。天尊老祖便是随手赐下的珍宝,都足够叫他这般天仙受益匪浅。
天祺合上书册,眸中暗色越发深沉,笑意渐渐收敛。机缘伴随风险,危机意识早已在千年修行中铭刻于骨中,他自然知晓若擒那女修不中,或早或晚,自己定遭报复。
但畅快仙途,不便是搏出来的吗?当年脱离万古仙刹便是如此,今遭他依旧有最初的决然。
……
大乾王朝,琼禹首邑,州牧府中。
太学与景稷为大乾学宫之最,其中学士学成后皆大有作为,裴夕禾以仙傀小人为凭,这府中侍从自不敢怠慢,寻了一处聚灵阵法下仙灵充沛的洞府以供她闭关修行。
裴夕禾凌空盘膝,自阴殿中取出那枚玄道果实。
随着她指尖一点金焰点燃,炙热温度充斥周遭,那果实外皮泛着金属光泽,随着烈焰炙烤而渐渐淡去,宛如融化般。
这玄道果实在真火炼化之下,污杂尽褪,只留真粹,最后化作一团萦绕不散的淡金气雾,裴夕禾张口以吸,便尽数涌入体魄中来。
直冲神霄,将灵台洗涤,带给她一个前所未有的清明之感。
玄道果实可助九境修士悟道,于领悟上更近一步,裴夕禾明明闭眸,却可见有似无穷的深邃符文在面前演化,由她而生,不断推演,越发玄妙。
像是一块残缺的图谱,在这玄道果实的妙力下正在补全残缺的部分,叫裴夕禾对于“一”的领悟越发深刻下去。
她经络中法力狂涌,如海潮澎湃,血脉中亦有神乌化灵,啼鸣震耳。
所修行的三部道经在裴夕禾身侧呈现出实体符文相环绕,元神中逸散大片白雾,正是混元气,离体于举头三尺之处化一尊大鼎。
兼容并蓄,万千归一,不外如是。
裴夕禾能察觉自身无形的进境,底蕴的加深,正在不断地靠近着那近在咫尺的一层如纸张纤薄的壁垒。
她心头生出喜意,暗道太上无筝莫非当真诓骗自己?
越来越近,临门一脚,裴夕禾只觉自己当真以手触及这道壁垒,似乎只要轻轻一推,上仙之境便唾手可得!
她推了。
没动……有些尴尬。
纤纸薄,天堑隔。
裴夕禾不信邪地运转周身法力,一次次地冲击而去,她在玄道果实的助力下前所未有地清明灵觉,也早有渡过小五衰的准备,焉能功败垂成?
然待得又过一百三十八番铁骨铮铮的冲击后,饶是受神乌之血滋养的经络都传出一股胀痛之意,元神也渐呈黯淡,过犹不及,当及时止损。
裴夕禾心头叹道,铮铮的铁骨也被冲没了。原先充斥体内的淡金气雾已经散尽,她心念运转,周身法力重涌元神当中,一切归于宁静。
“究竟是差了些什么呢?”
她喃喃自问,不由得紧握拳心。
“呵呵,裴小刀,当我能骗你?”
泥丸宫中,太上无筝悠闲地荡着藤条秋千,同裴夕禾此刻相比,除却嘴角含着的几分坏笑,分明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我说那果实于你无用,便是当真无用。”
小刀,小刀,现在分明是太上无筝在含笑往裴夕禾的心头扎刀。
裴夕禾缄默不语,撤去凌空盘膝之状,落地站立,身则的仙傀小人随即前来,亲亲热热地恭维两句主人修为顺畅,而后言道此番已经花去半月有余。
如今一条路已经封绝,那便走另外一条。
契机在东南。
裴夕禾心中一定,仙傀小人落于她肩头。她衣袖一挥,解开洞府门口的层层守护法阵,迈步而出。
正是艳阳高照,煦风温润,散去心头一二的郁燥。
裴夕禾脚下散出莹莹光点,符文一闪即逝,转瞬身形便是消散于当场。
直往这首邑城中的东南地域,念力已然铺张而去。所幸这城中上仙州牧正处闭关,她已至九境,种魔念力又精深玄妙,旁得城中兵将都不曾察觉异样,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骚乱。
肩头不知何时已窜出一只金狐,摇晃着自个的大尾巴,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睛。
“你此番闭关,那果实还真不曾起效,有些可惜了。”
裴夕禾已扫去心头大半郁气,应道:“无妨,急不得便急不得,此番闭关却也叫我底蕴更深,如今那天仙榜上前十,底蕴积攒千载的上仙,便不施展本命神通,我也有把握一较高低。”
玄道果实本便是一品灵物,便不曾助力晋升,又岂会是白费功夫?半月闭关足以胜过百年感悟苦修,她本便天资卓绝,悟性超凡,有此灵物辅佐更是如虎添翼,道法领悟更深。
天仙榜入名需得竭尽全力,毫无保留,而后再由天道意志摒除外物加持,可谓公平刚正。她一日不曾动用本命神通‘司日’全力以赴,便一日不会更新榜上排名。
如此甚好,就让不知底细的旁人认为她是天仙三境吧。
突而裴夕禾黛眉微动,眼中露出几分惊喜,又交杂着疑惑。
她念力所及之处,一处偏僻小院中,女子声嘶力竭的嘶吼渐衰,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婴儿颇显孱弱的啼哭。
院中长着一棵高树,枝条分叉诸多,叶片寥落。依据裴夕禾如今底蕴,那仙家珍宝灵物都可以说知道个十之七八,但这凡俗树木却细细辨认一番后才能勉强定夺下来,是棵柿子树。
她眸色突然变得极为古怪,瞧了那院中一眼,这一刹有股莫名的联系涌上了心头,或者说是‘因果’。
修者踏道途,以天地灵气为枢纽,同大道规律产生冥冥联系,凡入仙境,更可是‘聆知天命’。
正如当初那顺缘子被神秘存在蒙蔽而以为自己同刘威有天定的师徒缘分,故收其为弟子,如今裴夕禾,竟也发觉自己被冥冥牵上一道师徒因缘?
……
赤阳宗,内峰大殿。
高台之上,老者瞧着五六十岁,不显衰态,赤红衣袍反倒衬得他气焰颇盛,眸中精芒烁烁。
“所言可为真?”
他低声相询,却如同黄钟大吕一般响彻在殿下叩跪弟子的耳畔。
天祺强定心神,昂首对目,朗声道:“弟子所言,句句属实!”
天尊,超凡入化,妙法无穷,灵元子自然可辨别这天仙弟子所言的真伪。如此他抬首看向面前的画册。
“天仙榜第六百八十八名,天仙三境,赵扶曦。”
“大乾太学?原来如此。”
他起身,面色也转变得冷肃起来。
“掐算了那般久,还以为是羲月留了后手,卷土重来,处处防备。没想到是羲月已死,新阳诞生!”
“好得很。”
“初升之阳,不如彻底坠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