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莱国公府富贵,可是当手中已经没有护住这富贵的权柄时,这富贵不过是孩童手里捧的金元宝罢了,人人可夺。獳
提起这个,夫妻二人反倒没了兴致再看,李素商随手将礼单放在一边,转头又同顾四研究小平安。
小家伙一天一个样,如今身上的红色渐消,脸也不那么皱皱巴巴的了,展开了不少,依稀能看出稳婆说的白净小娃娃的样子来。
他喝足了奶,睡得正香,任旁人如何走动谈话,都不会吵醒他半分。
“小少爷是个厚道孩子,知道心疼人呢,一点也不闹,吃得香,睡得也好。”
奶娘在一旁汇报这几日他的进食情况,说起来都是发自内心的欣慰。
顾四听了这话很是赞同地点点头,跟李素商描述洗三时小平安的表现:“恰好那时醒了,一点不怕人,叫人往身上浇了洗三水还咯咯地笑。”
李素商闻言笑着打量,觉得稀奇:“他这性子像谁呢?记得你我小时候都不是安生的。”獳
顾四和李素商两个小时候岂止是不安生,那简直是魔星降世,调皮捣蛋倒不说了,简直是冷不得、热不得,说不得、骂不得,可把顾田氏给烦坏了。
顾四想起儿时,也噗嗤笑了,道:“我比你还强些,你小时候,便是睡觉有一点声音都会醒,褥子上但凡有一个褶子,便耍赖不睡了,哪里像平安这样踏实。”
李素商不服想要辩解,但仔细想想居然没有可辩之处,只好讪讪作罢,只是白了他一眼。
旁边侍奉的人都捂着嘴偷笑。
顾四得了她一个白眼不仅不生气,反而很得意,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窗外就传来熟悉的声音:“头儿,皇上召见。”
是丁二的声音。獳
新年伊始,朝中各个衙门都休沐,鹰扬卫也没有例外,只是每天留一个主事值守,防着有要务,今天正是该丁二值班。
顾四和李素商对视一眼,丁二一向沉稳,如今贸然过来,都等不及叫人通报,明知李素商刚刚生产,冒着打扰她们母子二人休息的风险也要找他,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便没耽误,只对李素商说了句:“我出去一下。”
李素商点点头,自然也知道恐怕是外面情况紧急,见他直接就要出门,连忙嘱咐一句:“好歹穿上个外套,冷风刺人呢。”
顾四脚步都将要迈出门去,闻言又转身,拿上外头穿的大氅,一边披在身上,一边怕李素商担心,安慰她道:“别瞎想,可能就是皇上找我有什么事情。”
“嗯。”李素商虽然嘴上应了,但是心里仍然绷了一根弦,皇上宽仁知礼,若是没有急事从不会这么急切地忽然召见,定是哪里又出了岔子。
不过她自知自己如今不宜多思多虑,需要静养,便强迫自己安下心来,目送他步履不停,大跨步走出去。獳
丁二见他出来,很快跟上他的脚步。
“出什么事了?”顾四低声问。
丁二也低声回复,只有四个字:“公主失踪。”
大荆朝的公主,有且仅有一人,那便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平阳长公主胡有祥。
顾四面上波澜不惊,只脚步顿了顿便转瞬恢复如常,可心里却是一沉,如果他没记错,按照探子的最新汇报,年前长公主还在晋州,也就是晋王胡有浩的封地,那可谓是绝对安全的地方,好端端的,又缘何会突然失踪?
顾忌着周围人多眼杂,他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往大门走去,吩咐下人:“备马!进宫。”
马匹是就在伯府门口常备着的,丁二的马也放在门口,方才来的匆忙,根本没叫人栓上,两人很快翻身上马,鹰扬服的花纹在蓝天下划过一抹暗光。獳
他们二人一路策马扬鞭,路人见了马背上的鹰扬服都急忙闪避,等人走了,才敢私下议论:“不知又是谁家犯事了?”
“不知道,看这架势是往宫里的方向去的。”
一路疾驰,将人们的议论甩在身后,没有时间容丁二仔细解释,顾四也压下了心头的千思万绪,等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不多时,皇宫便在眼前了,两人在走近宫门前下了马。
守门将见是顾四,知道皇上急着召见,接了他们二人的缰绳,道:“武安伯只管进宫,马匹交给末将就是。”
顾四和丁二点点头,道了句:“有劳。”
也不容他们多说什么,小黄门已经在宫门口等候多时了,见了他们,连忙迎上来:“伯爷、丁大人,请随咱家来。”獳
小黄门领着二人,脚步虽快,却并未表现出一丝急切,顾四瞧在眼里,心念一动:陛下并不想将公主失踪一事公之于众,甚至不想引人注目。
这样想着,小黄门便停下了,道:“请伯爷和丁大人进去吧。”
是御书房到了,他收敛心思,与丁二一同进门。
皇上正坐在上首,殿内除了皇上的心腹喜公公和乐公公二人,竟再没有多余的人伺候。
见顾四两人进来,喜公公和乐公公对视一眼,也俱都躬身悄悄退下,亲自关了门在门口守着。
两人沉声行礼:“末将参见陛下。”
没等他们跪下,皇上便摆摆手,道:“不用拘礼,来,坐。”獳
顾四知晓事态紧急,也不拘束,领着丁二就近坐下,问道:“长公主殿下是从何处开始失去音讯的?”
皇上抬抬手,示意丁二解释。
丁二也没耽误,直接了当道:“公主虽出去游玩,却也不忘一月寄回一封家书,逢年过节更是如此,腊月更是寄回一封书信,信中说明会于新年之前赶回京城。”
顾四听到这点点头,道:“不错,我还记得当时长公主殿下正在晋州境内,与京城相隔并不算远。”
鹰扬卫便是掌控朝中驿站、信件往来的机构,各路消息俱要经过鹰扬卫,何况长公主殿下寄信一向是通过驿站,随着各地的请安折子一同上奏,所以顾四等人知道这件事情不足为奇。
丁二接着道:“确实如此,长公主殿下写这封信的时间应是在十一月,写完便应该往回赶了,皇上收到这封信便派人去晋州迎长公主殿下回京了,可派去的人却没接到在长公主殿下。
等到了晋州境内,晋王府长史却说公主本来是往京城方向行进,但后来却突然传信变道,往北走了,至此,竟然音讯全无,这才传来消息。”獳
顾四脑海中勾勒出大荆疆域图,晋州北边,那是——漠北!
顾四猛地抬头,看向皇上,道:“陛下,长公主殿下可是进入了漠北境内?”
皇上面沉如水,点了点头:“若是还在我大荆境内,绝不可能一丝消息都没有,只是不知二妹是发现了什么不对,才临时决定往北,还是已经……遇险。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说明漠北又不安生了。”
顾四心情沉重,当初与漠北三年的鏖战还历历在目:“才不到一年,漠北便又蠢蠢欲动,当初还是没让他们伤筋动骨。”
皇上紧抿着薄唇,多年战乱,民生多艰,合该是该修生养息的时候,如今有了良种,更是需要人手耕耘的时候,不该抽调青壮,于国于民无利。
皇上叹了口气,“新朝初立,百废待兴,若是此刻同漠北起了冲突,难保众生又陷入无边地狱,所以,此事不能张扬,还得私下调查,不要因此挑起两国的争端,落入漠北的圈套。”
顾四点点头,自然明白其中利害。獳
皇上又道:“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公主,确保她的安全,若是没什么事也就罢了,若是公主出了事,便是打仗咱们也是不怕的。”
如果是在年前粮食还没下来的时候,皇上是没什么底气说这话的,可如今粮仓充盈,军资丰富,军中将士们也都是久经沙场,只歇了一年罢了,便是真打起仗来也是不怕的。
顾四有些明白皇上叫他来的用意了,果然,上首传来皇上的声音:
“彼之,当初在军中你们小队便是最优秀的斥候,朕也最信任你们,如今长公主于漠北失踪,朕便将此事委托给你们,请你们深入漠北,找到长公主。”
皇上拳拳爱妹之心,此刻完全是以一个哥哥的身份发出的请求,姿态放得很低,顾四和丁二听完俱都跪下。
“不敢当陛下一声请字,为皇上分忧是我等职责,定当竭尽全力。”
皇上亲自扶了他们起来,顿了顿,又接着道:“此去漠北,找到公主,确保她的安全是其一,其二,也要摸清漠北各部的动向。”獳
皇上派顾四等人亲自深入漠北,自然不是单单为了寻找长公主的下落,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一探漠北的虚实的机会。
“此去艰险,九死一生,朝中能给的支援寥寥无几,你们孤军深入漠北,千万要保重。”
顾四抱拳:“末将定当不辱使命,请容末将等回家休整,今晚便出发!”
皇上点点头,目送二人躬身离去。他听了顾四的话,心情十分复杂,当初在军中,下发任何命令,顾四都是这样一句话:“末将定当不辱使命。”每一次,他们都能把任务执行的很好,甚至偶有奇功,他从未食言,如今,也只盼他能不辱使命,平安回来。
顾四一出宫门便低声嘱咐丁二:“你去通知卷毛儿他们做好准备,收拾收拾,咱们今夜就走,别声张,若是外人问起,只说是去巡查各地驿站。”
丁二晓得轻重,领命就往各家传令去了。
顾四也策马回家,为了掩人耳目,他一路上并未疾驰,溜溜达达甚至还给家中父母和李素商买了些卤货回去。獳
等进了武安伯府,顾四吩咐下人将卤货送到厨房添一道菜,一路走进正房,才收起面上的轻松。
彼时李素商刚睡完一小觉醒来,见他回来,刚看到他的脸色,心里便一紧,残留的睡意转瞬消失无踪。
虽然顾四面上并没有露出什么,但是李素商从小与他一起长大,十分了解他,她一眼便能看出顾四心中有事。
挥退身边人,李素商轻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顾四并没有因为怕李素商担心就瞒着她,他也了解她,若是瞒着她不说,更叫她担心。
而且凡事可以瞒着任何人,和她却是没什么不能说的,于是将前因后果都一一跟李素商说了。
李素商闻言,也没劳动顾四,自己歪了歪身子,从床头的柜子中拿了个带锁的盒子来。獳
又从脖颈上摘下一串钥匙来,对比了盒子上的锁,这才打开盒子。
顾四见了她这一系列行为,好奇得紧,见李素商见盒子打开,便探头去看。
只见盒子里放着一枚简朴的牌子,上面刻着花纹,非金非玉,倒像是普普通通的铜制品。
这更加激起顾四的好奇:“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藏得这么严实?”
“此乃玉烟斋的信物,我持有令牌的一半,各店掌柜持有另一半,两枚令牌合在一起便是完整的玉烟斋暗纹,只有各店掌柜知道,你拿上它,一路上到了有咱家铺子的城池也好有个落脚补给的地方,这令牌若是金玉制品,便太贵重显眼了些,所以只是用了铜铁制成。”
顾四自然是知道自家媳妇开的玉烟斋已经遍布天下,如今鹰扬、逍遥楼、听风阁和各大驿站已经组成了一张庞大的情报网络,明面上是顾四的鹰扬掌权,可暗地里还有晋王胡有浩在操控。
可却实在忽略了玉烟斋这么大的一股势力。獳
他明白,这是李素商担忧他们几人孤军深入,没有后援,他心里一暖,便接了令牌。
李素商却低眉沉思良久。
“怎么?你有什么头绪吗?”顾四问。
李素商叹了口气,道:“头绪是没有的,只是若是你们乔装深入漠北,不妨去找三哥帮帮忙。”
顾四这几月忙得不可开交,并不知道顾三的近况,闻言讶异:“三哥?难道他现在在漠北吗?”
李素商摇摇头,道:“是不是在漠北我不清楚,但是三哥确实是往北走了,等到了大荆边城附近之后便再没消息,我觉得他如今在漠北的可能有九成,想来能帮上你们一些忙,不至于叫你们真的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