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梦,第二天鸡鸣时辰。
林娇精神抖擞地起床,放下考桌,铺开草稿纸,单手执笔沾了沾墨汁,开始奋笔直书。
最后一道策论题,当今陛下绝对不是想听夸赞。
真正想听的,是关于永昌朝之后的走向,眼前的太平盛世并非真的盛世,还有许多不安的因素。
比如周围部落,再比如朝中大臣抱团抵抗,以及当今太子萧印……
诸多因素,林娇想了想,直接从国防二字入手。
将所有存在的理由一一列举。
所谓“国无防不立,民无兵不安”,率先要做的,便是树立王朝观念,提高国防意识。
这是其一。
还有其二,王朝经济发展是国防强大的基础,王朝统一和百姓团结,更是国防强大稳定的关键。
总之,林娇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
写完试卷中的策论,已经快到晌午了,她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咚的一下躺在板床上开始午睡。
等巡逻的衙役训到林娇号所的窗前。
看见的竟然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场景,依旧蒙着被子呼呼大睡。
衙役无奈地摇摇头。
心道,这考生是没救了……
等到林娇睡醒,起来去打水,经过那些号所前,发现那些考生眼底大多一片乌青,满脸疲惫和困意。
即便这样,还在坚持继续答题。
林娇只匆匆撇了一眼,便垂下头,在衙役的监视下,老老实实打水。
县试需要在考场里呆上三天两夜。
昨天入场就花费将近一天的功夫,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今晚再睡一晚,明天早上辰时准时交卷。
当然,也可以提前交卷。
每次凑满五十人,就可以交卷,出考场。
大概在下午三点左右,第一批五十名考生交卷走出考场,其中就有林娇一个。
考场外依旧人山人海,有许多人等着呢。
其他考生的恩师见此,纷纷上前,询问这次县试出了什么题,难不难,如何回答。
至于林娇在场外等了半个时辰左右。
第二批五十个考生出来了。
当她看见林清时,站在高处,朝着大哥挥了挥手。
林清扬唇笑了笑,挤过人群来到妹妹身边:“回客栈?”
“好。”
回到客栈后,林大福和潘氏又惊又喜。
潘氏更是抱着两个孩子,心疼地说:“瞧瞧,才两天的功夫就憔悴了这么多。”
林大福哈哈笑着:“走走走,爹带你们吃好的去!”
林娇和林清兄妹二人对视一眼,有些无奈。
看来谈论考试情况,只能在饭桌上了。
……
县试结束后,需要等待三天,才能公布榜单。
铜山镇到青州府来回都需要四天,所以,林大福一家子并没有走,在原来那家店住了下来,一家五口人刚坐下来,萧慎徽一行三人出现在店门口。
谢安摇着纸扇,风流倜傥,当看见林娇时,啪地一下收起纸扇,抬手招了招:“林姑娘。”
萧慎徽和惊鸿郡主站在他身边。
林娇闻言抬眸,一眼就看见那位风光霁月的男子,萧慎徽要在看她,两人四目相对,视线在半空中交融缠绵,林娇鸦黑的眼睫轻颤,她不知为什么总觉得男人从上一次见面之后,幽深的眼眸中隐隐压抑着炙热与火热,看得她耳根子发烫。
林娇眨了下眼睛,挪开视线,看向谢安:“小侯爷,好巧啊,在这见面了。”
谢安晃了晃扇子,一屁股坐下来:“一点都不巧,我们就是来找你们的。”
林娇疑惑:“有事?”
谢安抬眸看向已经和萧慎徽落座的惊鸿郡主,说道:“还不是这丫头非要过来找你,让你带她去义庄。”
惊鸿郡主眨着大眼睛,用力点点头:“是啊,林姑娘,你带我去验尸吧,我还从来都没有见过验尸,上次谢小侯爷跟我说验尸特别好玩,我也想试试。”
林娇:“……”
她挑了挑眉,看向谢安:“你这么跟她说的?”
谢安展开扇子,挡住自己的嘴巴,压低声音说道:“偶尔吹个牛。”
林娇:“……”
萧慎徽表情严肃:“如今四海升平,我朝大同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其乐融融,抛开生老病死,很少有人作奸犯科,验尸更不是随意戏耍的把戏。”
惊鸿郡主似乎很畏惧萧慎徽,嘟嘟嘴,不再说话,可一双古灵精怪的眼睛乱瞟,一会儿看看林娇,一会儿看看林清,随即眼睛一亮,站起来挪了个位置,坐到林娇的身边,两只手亲昵地缠住她的胳膊,问道:“林姑娘,坐在那的是你哥哥?”
惊鸿郡主侧眸瞧着对面那个清瘦的身影。
林娇点头:“是啊。”
惊鸿郡主想了想,语出惊人道:“那我要嫁给你大哥!做你大嫂!”
“噗!”
“噗!”
林清和谢安听到这话,嘴里的茶水吓得喷出来。
萧慎徽拧眉:“惊鸿,慎言。”
惊鸿郡主嘟着嘴巴,扭头看着他,言辞凿凿道:“男婚女嫁,人之常情,哪里需要慎言了?再说了我是认真的,我喜欢林姑娘,就要嫁给林公子。”
谢安单手撑着下巴,笑得见牙不见眼:“瞧瞧我们惊鸿郡主说的是什么话,喜欢林姑娘,却要嫁给林姑娘的委屈,可真够委屈你的啊。”
惊鸿郡主瞬间红了脸,看看林娇,又看看林清,小声嘟囔道:“臭谢安,讲什么委不委屈啊,我见林公子一表人才,他妹妹又是林姑娘,这叫亲上加亲!”
谢安嗤笑:“你也不问问人家有没有婚配。”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惊鸿郡主,她一点都没听出谢安语气中的打趣,她扭头认真问林清:“林公子,你可曾婚配?”
林清:“……”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林娇含笑替哥哥回答了:“我哥哥未曾婚配。”
惊鸿郡主拍桌而起,语气坚定下着命令:“林公子,我要嫁给你,七天内,本郡主上门提亲,你在家等着!不许跑!”
林清:“……”
惊鸿郡主说完,迈着大步离开酒楼,让贴身嬷嬷准备提亲聘礼去了。
谢安看着跑走的姑娘,浅笑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道:“林公子,你惨了。”
林娇也在思索:“郡主该不会真的要来我家提亲吧。”
谢安:“以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对她的了解就是一定会的,她只要想到的事情就一定得办到。”
他说到这,扭头看向林清:“恭喜啊林公子,金榜题名时,正是洞房花烛夜!”谢安又才沉吟半刻,看向坐在对面的萧慎徽,又看看旁边的林娇,打趣道:“依本侯爷看啊,王爷和林姑娘也是郎才女貌,如果再凑个一喜,到时候三喜临门,岂不快哉。”
如果是以往谢安说出这样的话,萧慎徽那个老顽固一定会出声训斥谢安,然而今日却一反常态,他听了谢安的话,端着茶杯往嘴边送的手先是顿了顿,而后下意识瞥了一眼身边的林娇。
林娇满脸诧异地看着谢安:“……”
婚姻大事,就这样安排好了?
刚才惊鸿郡主说要和哥哥喜结连理,她还有心思调侃,可如今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可就笑不出来了。
还不等林娇说话,林清就开口维护道:“小侯爷,娇娇还小,我爹娘还想留娇娇在家几年。”
谢安用扇子敲敲林清的肩头:“我知道你疼爱妹妹,但林姑娘这年纪不小了啊。”
林清板着脸:“无论她多大,哪怕是七老八十了,她也是我妹妹,我爹娘的宝贝闺女。”
以林清护犊子的性格,林娇真怕他听不得谢安说的话,从而当面反驳了谢安。
哪怕谢安性格吊儿郎当,一个纨绔子弟,可再怎么说也是当朝小侯爷,官大一级压死人,谢安真的动起火来,随便挥挥手指,对于他们家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林娇连忙岔开话题,看向窗外:“我看今日天气不错,我们不妨去街上走走?”
林清是个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哥哥,听妹妹说要去街上走,他立刻起身结账。
一行四人走在街上。
谢安缠着林清走在前面,渐渐地,萧慎徽与林娇并肩走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
萧慎徽看着身边眉目惊艳的姑娘,他思忖片刻,沉声询问道:“林姑娘,你对方才谢小侯爷说的事是怎么想的?”
林娇愣了下,一时脑袋没反应过来。
什么事?
小侯爷一天到晚嘴巴不停,东扯西扯,总说些有的没的,她怎么知道他刚才说的哪件事让这位王爷记在心里了。
萧慎徽见姑娘是这样的反应,便知道她并未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年少便已位极人臣的萧王爷,此时此刻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有失落,有紧张,有忐忑,百爪挠心,不得安宁。
哪怕他看透世间百态,又熟读经书万卷。
可他不是佛子。
做不到面对她的时候,还能不动声色,反而一颗心像是被投入一粒石子的水面,泛起层层波澜。
萧慎徽也知道,如果此时不表明心意,恐怕往后永远都不会机会了。
男人思索片刻,沉吟开口:“林姑娘,我知道我现在说话并不合适宜,媒妁之言,理应先征求你的家父家母的意见,可我…还是想先问问你,你觉我本王如何?做你夫我适合吗?”
林娇脚下踉跄:“……”
萧慎徽及时伸出手扶住她的胳膊,嗓音低沉缱绻,提醒道:“小心!”
林的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面对男人,只想赶紧逃走。
上辈子她一心扑在工作上,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成为林娇那一刻时,又在处处提防反派,生怕林家再次走上家破人亡的结果,从未将女儿家的婚姻大事放在心上,而如今被萧慎徽这么一说……
林娇脑袋也有点发懵!
她看了一眼渐渐走远的哥哥和小侯爷,急切说道:“王爷,我哥他们走远了,我们赶紧去找他们吧。”
说着,就想跑。
萧慎徽手疾眼快,伸手又把林娇扯到眼前,虽说动作快,但却温柔,他黑眸微垂,神色认真道:“林姑娘,我这么做的确多有冒我,也并非君子所为,但我想知道你对我可有意?”
林娇:“……”
啊啊啊啊,这让我怎么回答啊!?
萧慎徽见她久久不语,凌冽的眉眼中期许的神色落寞几分,然而他却说:“就算你对我无意也无妨,本,本王会学着民间丈夫那般讨你欢心,敬你,爱你,不知林姑娘可否嫁给本王?”
林娇闻言抿唇嗤笑一声。
萧慎徽疑惑蹙眉,一颗心七上八下,问道:“怎么了?”
林娇收起笑,说道:“我觉得王爷挺有趣的,你问我对你是否有意,倘若我对王爷有意,我们便我喜结连理,若是无意,那成亲之后可以培养感情,这么一说,我对王爷无论是否有意,都要嫁给您喽?”
萧慎徽眸光微怔,耳根处渐渐染上一抹红晕。
他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沉沉问道:“可以吗?”
林娇想了下,也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王爷说了,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理应该带着媒婆上门先与我爹娘说,如果他们觉得王爷托付终身,那我便嫁,反之我们就是有缘无份。”
萧慎徽抿唇浅笑,应声说了一个好字。
看来她是有机会的。
一行四人在街上逛到酉时才分别。
第三天,官府张贴出考试的名次,首位不出意外的是林清,而林娇名次次之。
众人看见这榜单纷纷哗然,忍不住和身边人议论道:
“林清?林娇?都姓林,是兄弟二人吗?”
“林娇这名字应该是位姑娘吧?”
“姑娘还能参加科考?”
几人正在讨论的时候,站在旁边的一个人忽然开口,反问道:“你们没听过林娇这个名字?”
众人纷纷摇头:“没有。”
“这位兄台可听过?”
“当然!”男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把这几日在铜山镇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一遍,末了,他又道:“不愧是跟在王爷身边红人,真乃是当代奇女子啊,在下佩服,实在是佩服。”
然而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惊鸿郡主,她生性顽皮,父亲管教严格,小时候时常艳羡萧慎徽和谢安的无拘无束,而她被困在后宅,只能描眉刺绣,无聊极了。
所以她时常女扮男装,她的易容装束,无论是谁,哪怕是她亲爹看见了都未必能认出来。
而她讲的那些都是从谢安嘴里听到的,再经过她精美的描述,一上午的时间,林娇这个名字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不胫而走。
当林娇听见坐在隔壁吃饭的食客议论她长着三头六臂,还有火眼金睛的时候,她嘴角抽了抽。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除了喜欢林娇喜欢到无可救药的地方的惊鸿郡高兴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之外,还有林大福和潘氏两人、
他们本来并不觉得儿子和女儿会榜上有名。
起先让儿子读书的原因,就两点,第一他们家家境还不错,不至于读书的钱拿不出来,第二,认了字以后容易娶媳妇。
至于考取功名这件事,林大福和潘氏不敢想,还有娇娇,从小到大小聪明是有的,但没想到比男子还厉害,一下子考到了第二名。
回铜山镇时,两口子恨不得一路上吹吹打打,刚到家喝口茶的功夫,外面就有两名媒婆登门。
等问了之后,林大福和潘氏更是吓得不得了。
一个是当朝王爷想要求娶他家闺女。
一个是当朝郡主想要求嫁他家儿子。
婚姻大事,他们做不了主,只能先把两位媒婆打发了,分别找儿子女儿询问各自的想法。
可哪成想林大福问儿子的想法,儿子只说全凭爹娘做主。
而这边潘氏过来问女儿,女儿也只是说全凭爹娘做主,等两口子凑到一块一说只觉得傻了眼,怎么平时特有主见的一对儿女突然就听话了呢。
愁得潘氏开了一坛酒和丈我对饮,喝了大半夜,最后她一拍大腿,口齿含糊不清道:“夫君,我生的孩子我了解!他们肯定是同意这门婚事的,不然他们那挑剔的性子怎么可能委屈自己呢,你说是吧夫君?”
林大福也喝得满脸通红,点头应和:“对,娘子说的对!”
潘氏端起酒杯,摇摇晃晃又说道:“我觉得吧,王爷和郡主两个都不错,模样长得好,品性也好,就是吧,王爷冷冰冰的,会不会冷落我家娇娇啊?还有郡主,个子跟我家清儿一样高,清儿比你还高,以的你孙子得长多高啊,还不得顶破天啊?”
林大福也端起酒杯陪了一盅:“对,娘子考虑得周到!”
潘氏放下酒杯,继续说:“王爷和郡主背景身我,我们家就是一个杀猪的,比不上,完全比不上,你说日后王爷和郡主欺负我家清儿和娇娇怎么办?”
林大福想了想,伸手握住娘子的手,给予她安定,另一只手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大砍刀,用力剁在桌子上,刀刃深深陷入桌面。
他双眼迷离,满脸酒气地说道:“娘子,别怕,他们虽然是皇亲国戚,但也是凡胎肉体,倘若他们敢欺负我们清儿和娇娇,我就一刀砍了他们,一刀一个。”
潘氏满意地点点头:“对!”
就这样两段婚姻定了下来,又因为林清和林娇需要上京赶考,林大福和潘氏决定举家搬到京都去。
两个月后,一家人在京城安稳下来的
林清和林娇每的昏天暗地温习,京城中治安太平,很少会有凶杀案,来到这,林娇倒只专心看书就行。
良辰吉日,科考在即。
林娇和林清走进考场,足足在考场里待了九天,走出考场看见外面阳光,都觉得重新活过来一样。
还不等科举出名次,京城就发生了全家灭门的惨案,林娇和萧慎徽配的默契,不到十二时辰就将凶犯抓捕归案。
这件事在京城轰动开来。
又因为林娇一介女子跟在萧慎徽身边出现衙门和凶案现场,众人对此更加好奇。
了解之后才知道,林娇是一名仵作,这起灭门惨案的所有尸体全都由这位林姑娘进行检验,而且她还以女子身份参加了科考。
这样的消息在京城传开,所有人都格外关注这一次的科举考试,同样宫里皇上也听闻了民间的消息,手里也正在看着林娇县试考卷,当看见最后一道论辩的回答时,皇上捋着胡须,放生大笑,已经开始期待能够在殿试上看见那位传闻中的奇女子。
科举考试放榜,不出意外地,林清夺得榜首,林娇位于第二,榜眼之位。
这样的名次不由得让众人震惊。
女子啊!
这可是藏在深闺中的女子啊!
没想到能够力压众男,考上榜眼,是当朝开国以来第一个做到的。
这样的名次,皇上没什么意外,从看见林娇那篇大同盛世时,他就知道此女子心中有沟壑。
又一个良辰吉的,宜嫁娶。
两位新郎官,一个是当朝赫赫有名的王爷,一个新晋状元郎,打马游街,娶了自己心爱的姑娘回家。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