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景一直把时颜牵到了远离人群的一个回廊里,才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已是恢复了冷静,此时带着几分探究看着他的女子。
迎上她依旧明亮灵动,似乎没怎么受影响的双眸,恒景心一紧,一时说不出是失望多一些,还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多一些。
他不禁低低道:“阿音……”
时颜有些闹不清恒景为什么突然把她牵走,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是,房娘方才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起他先前那个心上人,把他惹怒了。
毕竟,谁也不愿意看到自己曾经的情伤被当着自己的下属和如今的夫人的面揭开。
那房娘,也是忒不干人事了。
时颜不禁暗暗琢磨,要怎么向他表示,她并没有把房娘方才说的话放在心上,乍然听到恒景这低沉的、带着一丝柔和的嗓音,她一时头脑发热,竟脱口而出,“我跟都督先前喜欢的那个女子,真的很像么?”
话刚出口,她就忍不住咬断自己的舌头。
冲动是魔鬼啊!
面前的男人也显然僵了僵,脸上快速显出几分懊恼来,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把她另一只手也牵住了,低声道:“我就知道你会胡思乱想。
阿音,我从没有把你当作任何人,你便是你。”
时颜不禁抬眸,看着面前男人的双眸。
那双形状漂亮的凤眸中,此时不复往常的幽深沉静,隐隐带着一丝紧张,就连眼尾,也似乎染上了几分焦急。
时颜不禁微怔。
他这紧张和焦急不似作假,这般有些青涩的反应,在时颜印象中,只在年少时的恒景身上见过。
能让名动天下的恒大都督露出这样的表情,时颜相信,他是真的在担心她会胡思乱想。
只是,他也没有否认她方才那个问题。
他对她上心是真,她像他先前那个心上人,只怕也是真。
时颜倒觉得没什么,所谓莞莞类卿,男人会喜欢差不多类型的女子,也很正常。
恒景这段时间对她那莫名其妙的态度,也能解释得通了。
她反而应该高兴的,她一直想知道恒景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如今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会对她移情,自然也会对另一个与他先前那个心上人相似的女子移情。
时颜忽略心底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异样,嘴角微扬,道:“都……夫君放心,夫君对我的好,我是知晓的。”
这里没有旁人,他先前说过,私底下,她可以不唤他都督。
面前的女子笑得很美,红唇微扬,眼眸弯弯,恒景却总觉得,她这笑只是用来敷衍他的,无处不透着不走心。
他是知道她的,她从小时候就很会忽悠敷衍人,演起戏来总是轻易就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靠着这法子,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不管是书籍、药材还是食物。
他心底微紧,微抿的唇角悄然染上淡淡的委屈,下意识抬起手想摸上她的脸,出口的声音不禁带上了一丝嘶哑,“你是真的知晓么……”
然而,不待恒景的手触上她的脸,就只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随即,响起侍卫带着几分慌乱的声音,“都……都督,夫人,裴侍郎手底下的刘郎君到了府上,刘郎君无法在府上待太久,都督可要现在去见他?”
察觉到从都督那边射来的要杀人一般的视线,侍卫想哭的心情都有了。
要不是情况特殊,他是真的不想来打扰都督跟夫人啊!
恒景不禁握紧了时颜的手,暗暗平复了一下心绪,才沉声道:“我现在就过去,你带路罢。”
时颜本就被他方才的神情和语气弄得浑身不自在,刚想趁机抽出自己的手离开,手刚动了动,男人握着她的力度就立刻加重了几分。
时颜不禁有些讶异地抬眸,刚好撞上男人漆黑幽深的眼眸,他看了她一会儿,终是暗叹一口气,道:“阿音,你不是说想亲自跟进品茗居那个案子?关于那件案子的事情,我先前都是交给裴严,裴严不方便来我这边,只能派他手底下的人过来。
我今天下午没什么事,与你一起过去听听那案子的进展罢。”
裴严,便是先前力挽狂澜,替虞欢喜洗刷了冤屈的那个刑部侍郎罢!
听恒景这么说,他分明是特意让裴严那边派人过来,跟她详细说明这个案子的情况。
只怕他今天这么早回来,就是特意回来陪她的。
时颜有些怔愣,心头不禁滑过一湾暖流,看了恒景好一会儿,点了点头道:“好,谢谢夫君。”
她没想到,恒景会为她做到这一步。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恒景是很会照顾人的,他们相依为命那会儿,他总是喜欢充当保护者的角色。
走路的时候,他总是会默默走在最后,确保不会有一个人走丢,有人来找他们麻烦的时候,他总是会一声不响地走在最前头,把所有人护在当时尚显单薄的少年身躯之后。
但他当时会那么做,是因为他们是他的伙伴。
而他如今对她这么好,只是因为他对先前那个心上人的移情吗?
这样想想,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落呢。
想到这里,时颜不禁悚然一惊。
她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她又不是恒景真正的夫人!失落个香蕉苹果西瓜梨!
不过……
时颜抬眸看着前头牵着她往前走的男人,他的背影不复年少时的清瘦单薄,变得仿佛小山一般的高大宽厚,透过夏日单薄的衣衫,可以隐约看到他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纹理,随着他的走动,被衣衫勒出干净利落的线条。
举手投足间,满满的都是属于成熟男人的荷尔蒙气息。
恒景从以前开始就是极沉稳的,这样的沉稳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沉淀,最终变成了如现在这般,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对他产生信服的气魄。
时颜看着看着,不禁默默地别开了眼睛。
这样一个男人,是能轻易让女人喜欢上的。
她也许该庆幸她不是恒景真正的夫人,否则连她也无法确定,自己能不能守住这颗心了。
那侍卫径直把他们带到了恒景那位于阁楼的书房里。
时颜刚进去,就发现,这里面已是有好几个人在候着了,除了时常跟在恒景身边的风玄知和周仰,还有她先前曾在恒景身旁见过的几个将领。
而房间正中央,站着一个穿着蓝色袍服、一双明亮的眼眸中满是机灵之色的年轻男子,那分明就是品茗居案子发生那天,给裴严送整理成册的人证供词的那个男子。
见恒景和时颜进来了,房间里的人立刻都站了起来,转向他们的方向行礼道:“见过都督和夫人!”
一边行礼,眼睛还一边八卦地看着他们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方才便见识过自家都督强行拉着夫人离开的人自是有着一种见过大世面的淡然,周仰还若有似无地松了口气。
其他第一回见自家都督紧紧地牵着一个女子的手的人都不禁眼眸大睁,一副青天白日见了鬼的神情。
时颜不禁轻咳一声,暗暗自我催眠,她如今是恒景的夫人,要淡定……
却突然,只闻一个又惊又喜的大嗓门突兀地打断了这里所有人的思绪,“都督,夫人竟然愿意给您牵小手了!您可是充分地让夫人体会到您的雄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