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路,你们家弄好没啊?”陈处长的声音在门口的走廊上响起,“弄好了先一起吃个早饭呗,不是说你侄子那边派的车六点钟才到么,我看这还有半个多小时。”
陈处长及其一家出现在路鸣泽隔壁房间的门口,站在门外敲了敲隔音贼好的实木门。
陈处长一家也会参加路明非的婚礼,是婶婶邀请的,那天送衣服的人来时,婶婶还特意问了人家到时候能不能多邀请几个朋友一起参加,毕竟自己的侄子又不是外人没必要太见外,而且在日本结婚的话到时候婚礼的宾客大多数都是新娘那边的娘家人,虽说听说侄子他们学校的领导和校长也来日本了,但结婚这种隆重的大事亲戚才显得更重要,拉上陈处长一家为自家侄子壮壮人气也挺好。
不过婶婶也不是安全不懂礼的人,她问的很委婉,不知道多加几个位置会不会很麻烦,毕竟中国那边的婚礼席位都是提前安排好的,细分到人头上,因为涉及到订酒席和份子钱,所以很多时候在婚礼前说临时加位显得很没礼貌,但谁知道人家直接回婶婶一句不用担心麻烦,想加多少人都是没问题的。
态度是恭恭敬敬的,这口气忒大,听起来就像他家结婚不是包下一个宴会厅而是整个酒楼似的……不过既然人家豪言都放到这个份上了,婶婶也不客气的把陈处长一家也喊上了,路明非也见过陈处长他们,相信自己在自家侄子那里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而陈处长一家当然欣然参加这样的喜事,因为在日本没办法回国的这段时间,东京他们早就逛腻了,说实话这段时间酒店都难订,要不是婶婶向别人开口替他们要了两间房,这五星级酒店加平常三倍的钱都腾不出来一个空房间。
这样看那家侄子的结婚对象家里还真有不简单啊,陈处长当然想破脑袋也不可能猜到绘梨衣家是做什么的,只能通过在米其林星级餐厅吃饭和这一次住五星酒店两件事来推测那个女孩家里至少很有钱,也许家族是开公司的,或者就是经营酒店类的生意,所以很有人脉。
怪不得这么早就要结婚,原来是攀上了一只小金凤凰,上次见过一次那么小姑娘,漂亮的一塌糊涂,可惜就是有点病,不会讲话,所以家里才愁嫁吧?陈处长一家私下里分析过,不然路明非那孩子是很优秀,但这个年纪娶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也太夸张了,但如果婚礼在日本办就说的通了,因为这根本不是嫁娶,而是入赘啊,真不知道这该算是命好还是悲哀。
总之陈处长的老婆对男人往有钱女方家里入赘的情况还蛮看不上的,她心说也幸好没把佳佳那那家的侄子凑成一对,看上去衣冠楚楚一表人才的,还是美国留学拿奖学金的高材生,指不定以后就是个只会吃软饭的。
正好,参加这次婚礼也能看看那个女孩家里是什么条件,那个侄子和那个女孩又是什么情况,只能说,八卦别人家的事,对每一个到了中年阶段的中国妇女来说,都是和搓麻将、抢特价菜和炫耀自家儿子并驾齐驱的天伦之乐。
“这呢这呢。”叔叔在路鸣泽的房间里回应,“隔壁间,我们在鸣泽的房里,我和鸣泽他妈都弄好了,就等鸣泽洗漱完换个衣服。”
“那我们先进去坐一会儿。”陈处长在门口问,“方便吧?”
“这有啥的,进来坐呗。”叔叔在屋子里热情的招手,“这家酒店房间这么宽敞,坐十个人也不挤。”
“那就进去,等鸣泽换好衣服,咱们一起去酒店大堂吃个早饭。”陈处长领着老婆和女儿从门口走了进来,“这家酒店的早餐从五点半就开始营业了,自助模式,我看了一下,还有中餐的小笼包、烧卖和湖南米粉,来了日本这么久,寿司和拉面我都吃腻了,早就想着换换口味了。”
陈处长一家三口来到路鸣泽的房间,他们今天打扮的不可谓不光鲜亮丽,陈处长西装革履,头发梳成了三七分的小背头,脚下的皮鞋锃光瓦亮,陈处长夫人则是穿着一身海蓝色的连衣裙,面料很高级,看起来也是牌子货,就连佳佳也打扮的漂漂亮亮,内向乖巧的女孩罕见的化了全妆,穿着格子纹的小裙子,脚下是一双麂皮小靴子。
既然是参加朋友侄子的婚礼,陈夫人当然狠狠花了一番心思,不说和谁家攀比,毕竟那个和侄子结婚的女孩家里似乎很是富贵,再怎么说自己一家也是婶婶一家邀请的客人,而且自己的老公在职位上还压了婶婶老公两头,家里的年收入抵得上对方的三四倍了,要是出席人家侄子的婚礼时还没对方穿的隆重,陈夫人自己都觉得挂不住面子。
于是收到婚礼邀请的当天,陈夫人连夜就拉着老公和女儿在千代田区的服装店逛来逛去,最后一狠心、一咬牙,花了大好几万给自己一家购入三套绝对拿的上排面的衣服。
全都是国际上的大牌子,就算去参加自家老公顶头上司的婚礼也不可能丢一点面子,经过这些天的相处,陈夫人早就看清楚了婶婶的本性,她笃定看似大度实则计较的婶婶绝对不具备自己这等豪迈与魄力,肯花这么多钱在几套一年都穿不了几次的衣服上,自家确实没有一个命好到能娶日本大户人家小姐还连续一周包好几间五星级酒店上等套房的侄子,但至少在体面这一局上,是自己赢了。
这边是中年妇女间的战争,虽不开刃也不见血,却处处弥漫着刀光剑影,追求的就是社会层面的压制,和精神方面的愉悦。
陈夫人一马当先,雄赳赳气昂昂的迈着步子,却没想到自己的老公先自己一步窜到婶婶一家面前。
“我去,老路,你这发财了啊!”陈处长一个箭步窜到叔叔身前,摸着叔叔身上的西装,“LV的西装啊,这一套可不便宜,我在杂志上看到过,是定制款吧?”
陈夫人愣了愣,目光落在叔叔身上,看着那套看起来明显比自己老公身上更高档、更笔挺的西装,还有那醒目的国际化大Logo时,她觉得自己的眼睛被刺了一下。
怎么搞的?那套衣服,似乎比自己老公身上的……更贵啊?
说不定是早有准备的,嗯,这种情况也很常见,备好一套衣服,应付各种高端的社交需求……这样来说有一套这么贵的衣服也没多夸张,只买一套,反正也不常穿,只要保养好,可以用好些年,以对方的家庭条件也能负担,毕竟出门在外,西装就是男人的面子嘛,自己老公的衣橱里不也有那么一两件价格很离谱的么。
虽然说自己以前也教训过老公,但陈夫人内心也并不是完全反对这种行为,只是觉得老公在买之前应该咨询一下自己的意见,毕竟是这么大的开支。
那路鸣泽一家应该也是这种情况吧,路鸣泽的妈妈看起来比自己更强势,老公买这么贵的衣服应该也遭不少骂吧,按照她的性格,绝对不可能给自己买这样的衣服。
“哎呀,佳佳妈妈今天打扮的很年轻啊。”婶婶一脸笑容迎了上来,真心夸赞。
“哎呀,您还真是客气……”陈夫人客套的回复还没说出口,就见一脸光彩照人的婶婶从叔叔身后走了过来。
“???”陈夫人淡定的情绪装都装不出来了,看着婶婶今天的装扮,眼球都瞪圆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衣服?这衣服……不对劲啊!
“香……香奈儿?”陈夫人舌头都有些打结了,“你这套衣服……是香奈儿的?”
陈夫人说了句废话,衣服的Logo就在那标着,她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是……是吧。”婶婶也不是全然自信,毕竟她自己也没从身上穿着的衣服价值二十多万中回过神来。
“这套衣服……不便宜吧?”陈夫人试探性的问。
她又问了句废话,因为她心里也清楚,这个牌子的衣服就没有便宜的,这种款式的裙子,最起码也是几万块钱打底。
“是……不太便宜吧?”婶婶也有点不自信,毕竟衣服不是自己买的,如果真有什么不对劲,被看出来她会尴尬到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或许是看出了老婆的不自在,叔叔连忙找陈处长帮忙求证:“老陈,你比我懂货一点,你看我身上这套衣服,料子和版什么的,应该没什么毛病吧?”
叔叔其实自己也不太自信,因为他了解这些牌子货的渠道也就是和朋友聊,最多去店里看看,实际上连一知半解的程度都够不上。
“当然是正的啊,你摸摸这料子,你看看这版型,这还能有假?”陈处长拍了拍叔叔的肩膀,“真的不能再真了,这一件我一直想买,价格还是有点高了,老路你还真壕气啊!”
陈夫人怔了怔,既然这一件衣服是真的,那婶婶身上这件……也是真的?
这种柴米油盐都要计较的家庭主妇,肯花好几万,买一件好几万的大牌衣服,只为参加自己侄子的婚礼?
这怎么可能,陈夫人难以接受。
“所以,这件衣服真要好几万啊?”陈夫人依旧不依不饶的问。
自己全家的衣服加起来也才这么多钱,还算是也别奢侈的一次消费了,她不相信以婶婶一家的家庭条件,怎么可能这么豪放?
“是……是吧。”婶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陈夫人的表情她很眼熟,这种表情介乎于嫉妒和怀疑之间。
这种表情婶婶并不陌生,在几个家庭主妇聊天的环境里,总会有那么一个或者两个露出这样的表情,婶婶也曾扮演过这样的角色,所以她很清楚,这种情绪再进一步就是难堪。
但是自己要怎么对她解释呢?难道告诉她这件衣服其实值二十多万,这个数字陈夫人绝对无法接受,还是直接说这件衣服其实是自家侄子未婚妻娘家那边送的,那样陈夫人绝对会查这件衣服的价格,然后更加难以接受。
因为她没有一个能挥挥手就送自己二十多万衣服的侄子,人的嫉妒心和攀比心就是这样,靠实力得来的东西会让人羡慕甚至嫉妒,但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更让人眼红甚至抓狂。
如果是其他人,婶婶不仅不遮遮掩掩的,恨不得好好炫耀连带着嘲讽对方一番,但陈夫人不一样,她是佳佳的妈妈,是以后有可能成为自己亲家的人,自己也是好心邀请他们去明非的婚礼,如果这个时候搞得太僵,以后两家还要怎么来往?
“这件衣服啊,是走……”叔叔刚想插话,被婶婶狠狠瞪了一眼,没有家庭地位的中年男人立马哑了。
“走什么?”陈夫人目光一凝。
“走亲戚的时候顺手买的,亲戚家里开这个店的,在她那里买打折。”婶婶编起谎话来也不脸红,“不过打完折也老贵了,而且这样的衣服一年也穿不了几次,但大人总要备着一件不是?谁知道会不会突然遇上像今天这样的大事?”
“原来是打折的款啊,这衣服是大牌子,很少打折,有亲戚做这个折扣价买一件也蛮划算的,总有需要用到的时候。”听到婶婶这么说,陈夫人的脸色才好了不少,“你们家大人都买这么贵的,给鸣泽也买了?他还这么小,应该不至于用到这种档次的衣服吧?我给我们家佳佳买的一套也就花了八九千块钱。”
陈夫人的语气又不免带上几分炫耀,几万块的衣服打折下来,实际和自己身上穿的也差不多,自己也不算输,但她不相信婶婶这么严格的人也会给自己儿子花成千上万买一套正装,小孩哪有需要用到这种奢侈品的场合?
但她就舍得给佳佳买,这就是大方,这就是资本,这就是母爱。
“妈,换好了。”这时候,换好衣服的路鸣泽从卫生间走出来,“这套衣服我也搜了一下,你知道要多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