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左格惹到了路明非,路明非当然会反击,虽然他现在失去了力量,又被禁锢着不能动,但他的嘴巴没有被约束,语言这种东西也是颇具力量的,狠毒的话说出口就像是刀子扎在心窝上。
路明非笃定赫尔左格不敢杀他,他一死去赫尔左格就彻底失去了打开新时代大门的钥匙,这为啥阴谋家这二十年来的努力也一朝尽化泡影。
对于赫尔左格来说,现在还不是向路明非揭露一切的时刻,对路明非来说也一样……尽管当下还不能当面戳破赫尔左格的诡计,但是狠狠骂一顿也能稍稍解气,这个老家伙满嘴的“物种的进化”、“崭新的王座”还有“世界的真谛”……但这些东西的前提都是要牺牲别人,最后却成全自己。
就好像看着一个人活生生的吃掉别人的肉,他满嘴血污地笑着,说这才是对的这才是对的,世界的本质奔就是人吃人……这种野兽似的行径让路明非感到恶心。
其实再赫尔左格提到“缺爱”这个字眼时,比起小时候的自己,路明非的脑子里第一时间划过的是绘梨衣的身影。
以前的他缺爱么?或许吧,但其实他更多的是衰……他实在太衰了,衰成了一个死小孩,不会讲好听的话也不懂为人处世,以至于婶婶不待见他,堂弟不喜欢他,班上的同学也不爱和他玩。
但细想之下,以前的路明非真的一点爱都没有得到么?
他至少还有父母,虽然很多年没见面,但是会每年寄给婶婶家抚养费,还会偶尔写信给他,还有鼠鼠,虽然叔叔总是迫于婶婶的淫威,不敢过分关照路明非,但其实叔叔对他不错的,一直把他看成老路家的种,更不用说还有之后遇到的偏爱他的古德里安教授、护短的师姐诺诺、八婆的师兄楚子航、讲义气的老大恺撒、废柴但是鬼点子多的师兄芬格尔……孤独这个词早就不再是路明非人生的主旋律了,哪怕五年前他没有做那个预知梦,他的人生也注定会拥有这些。
绘梨衣才是真正缺爱的那一个……生活在逼仄的空间里,那个女孩的世界只有那么一个固定大小的方格子,hello kitty、小黄鸭和轻松熊,那个女孩的朋友都只是一些不会说话也不会交流的玩偶,绘梨衣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很差,所以她一直很懂事,而她仅有的愿望也只是看看这个世界,那个女孩从小就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还不知道彼此的身份。
可是赫尔左格……这个老家伙连这个女孩这么一点点渺小的愿望都要剥夺,这让路明非怎么能不震怒。
路明非无所谓赫尔左格会不会被他激怒,他说出这番话就是要告诉对方,这个老家伙想要说服他成为吃人的“恶鬼”,但他做不到……老家伙的合作伙伴挑错了人!
路明非恶毒的咒骂过后,赫尔左格并没有马上回击,也没有马上发怒,反而陷入漫长的沉默。
当然不可能是一时间受到了羞辱不知道怎么还嘴,也不是被骂傻了,赫尔左格这种活了混迹了德国、前苏联、第三帝国和日本之间的老混子绝对见惯了世面,心理承受能力极强,论骂人这家伙肯定能比路明非骂出更脏的话来。
路明非也不知道这个老家伙怎么突然就哑了,黑色的面罩遮住了他的视野,整个空间里只有某种仪器滴答滴答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赫尔左格陷入了一段冗长的缄默,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这个人忽然从这个房间里凭空消失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安静的氛围刹那间被打破,这笑声恣意而苍老,显然是赫尔左格在发笑……这老家伙就像是疯了似的,经过一番羞辱的谩骂后不怒反笑,让人很是怀疑他是不是患有某种精神方面的隐疾。
“果然是这个回答么,果然是这个回答么。”赫尔左格停下了笑声,语气变得无比平静,“我接下来应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你呢,路君?因为我早就猜到了你的回答。”
“你猜到了?”路明非说。
“是啊,我猜到了。”赫尔左格的语气依旧平静,丝毫听不出怒意与愤恨,“我早就说过,这方面你和源家的那对兄弟一模一样,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不知变通,固执的要死,总是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坚持,简直毫无道理,。”
“绘梨衣她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路明非话音未落就被赫尔左格给打断。
“够了,不要反驳我!”赫尔左格震怒地大吼,“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你有什么资格反驳我!”
原本语气和情绪都十分平静的赫尔左格突然变得狂躁无比,就像是精神分裂患者忽然切换到第二个人格似的,他狂怒地冲路明非咆孝,路明非的视野被面罩遮住了什么都看不到,但他能通过语气想象到那个老家伙狰狞的表情。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谁……”赫尔左格一直重复着这句话,用嘶哑的嗓音低吼着。
在赫尔左格低声谩骂的同时,路明非听到了一阵仓促的脚步声,赫尔左格以疾快的速度离开了他,又马上以疾快的速度走了回来,似乎是去取什么东西了。
然后就是刺耳的尖啸声,那是什么锐利的东西划破空气的声音。
啪!
狠狠的一道鞭挞声,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面罩之下的路明非的表情忍不住微微一皱,他能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抽到了自己的胸口,应该是一根犀利的皮鞭,力道很重。
“神”的复活、绘梨衣的丢失和自己的态度终于让赫尔左格这家伙失态了,想必这个老家伙的心态已经快要崩溃了,于是终于忍不住对路明非出手。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赫尔左格恶狠狠地咒骂着,每叫骂一声,就会抡圆了鞭子,重重地抽打在路明非的皮肤上,赫尔左格每抽打一下,路明非的皮肤就会绽开一道崭新的伤口,鲜血飞溅。
一下、两下、三下……最少连续抽到了三十多下三十多下,赫尔左格是卯足力气挥鞭的,这也足以见得他这些天有多么憋屈,心中究竟积攒了多少怒火。
路明非的身上已经皮开肉绽了,凌厉的伤口纵横交错的排列在他胸前和腹部的皮肤上,换血已经让路明非的状态十分虚弱,按理来说他此刻应该是承受不了这样的痛苦,可路明非仍然是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赫尔左格,赫尔左格,赫尔左格……每每被抽打一次,路明非就在心里默念一次这个挥舞着皮鞭的老人,似乎是要把这个名字死死地烙印在辛苦心里,面罩下,路明非的眼神就像是寒铁一样冰冷。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我花了整整二十年来准备这一切,你知道么!”赫尔左格咆孝着,不停地挥动着皮鞭,“而你呢,仅仅一个二十岁都不到的小子!你有什么资格忽然冒出来破坏这一切?你有什么资格!”
赫尔左格的力道渐渐减轻了,但他也绝不会让路明非好受,用鞭子抽打路明非的动作忽然停止了,赫尔左格从身旁的桌上不知拿了瓶什么化学试剂,浇灌在鞭子上,继续勐抽路明非的身体。
“嘶!”路明非终于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细密的冷汗爬满了他的额头。
路明非心里暗骂这老家伙真狠,他不知道赫尔左格往鞭子上加了什么,但这液体接触到他身上伤口传来的触感既像是酒精、又像是辣椒水、甚至可能是浓硫酸……路明非觉得他的皮肤和血肉都快被腐蚀穿了,痛感简直渗透进了他的骨髓里。
“痛么!很痛么!痛就对了!”赫尔左格冲路明非震怒地大吼着,一下下地挥鞭,“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
“你以为上杉绘梨衣是你的?你以为那个女孩是你的?”赫尔左格的音调拉高到都破了音,“不!她是我的!那个女孩是我二十年前就准备好的!那是我要向至高无上的‘神’准备的东西!那是我的祭品!我的祭品,你懂么!”
“你把我的祭品给偷走了,还给我!把那个女孩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赫尔左格已经语无伦次了,“你这个小偷!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偷!”
赫尔左格已经没有力气抽打路明非了,他前前后后一共挥鞭了接近一百下,路明非正面的身体上鲜血淋漓,几乎找不出一块好肉,赫尔左格毕竟已经老了,他没有年轻人的体力,一股劲的宣泄怒火让他本就腐朽的身体倍感疲惫,此刻他正一边咳嗽一边喘着粗气。
赫尔左格显然还没有解气,仅仅是一顿抽打远远不足以消解他心中的愤怒,可他也没有力气再挥弄皮鞭了了,于是赫尔左格朝路明非扑了上去,用手指划破路明非的皮肤,用牙齿撕扯路明非的伤口,然后吮吸他的血液,就像是一个咳血的恶魔。
而面罩下的路明非正一声不吭地忍受着这一切,赫尔左格在他身上造成的伤害不算什么,因为这个老家伙的反应带给路明非的精神上的快意更甚。
果然如同路明非想的一样,赫尔左格准备了二十年、谋划了二十年的计划被打断了,“神”提前复活了,可是作为“容器”的绘梨衣不见了,局面已经完全失控,就像是一个科学家花费几十年好不容易做出的研究成果被别人窃取了,他付出了青春、付出了精力、付出了一切,到头来一切的幻想、一切的野心却都成了泡影,他当然愤怒,他当然崩溃,他当然……恨不得要杀死路明非!
但赫尔左格不能也不敢真的动手杀人,因为一旦路明非真的死了,绘梨衣的踪迹也就无处找寻了,这也意味着赫尔左格将彻底失去得到“神”的力量的途径。
趴俯在路明非身上的赫尔左格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他勐然起身,然后路明非就听到前方传来吧唧嘴的声音,像是赫尔左格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
“不对……不对!”赫尔左格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惊讶,“这是什么味道?这是什么味道?你的血怎么会是这种味道?”
面罩下,赫尔左格看不到路明非的表情,此刻路明非的嘴角正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赫尔左格,这个自诩掌握着一切的阴谋家,正一步一步的、缓缓接近路明非为他布置的陷阱里。
“你抓了我这么久,就没有在我的身体上做一些研究?”路明非反问,“王将也有这么疏忽的一天?还是说我根本引不起王将大人的兴趣?”
“你以为你来了多久?不算我和你对话的时间,你在我的研究室里前前后后只待了不到五分钟。”赫尔左格忽然一击掌,“你提醒我了,你身上确实有好几个让我很好奇的地方,一时间被你这小子牵着话题走,又被上杉绘梨衣的事冲昏了脑子,一直都忘了问。”
“我居然失态了,我太心急了,你在我的手里,那日本的局面就还在我的掌控中。”赫尔左格喃喃自语,“对,不需要着急,一切都还来得及,蛇歧八家和卡塞尔学院对我造不成威胁,我依然会是最后的赢家。”
“我对你越来越好奇了,路君,你真是能带给人无穷的惊喜啊,我现在有满肚子的问题想问你。”赫尔左格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运筹帷幄,他忽然话锋一转,“但是还不着急,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你浑身这些凸起的血管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的血,怎么透着一股熟悉又辛甜的味道?”
赫尔左格取来一根针管,扎破了路明非的皮肤,取走了满满一管的血。
“稍等我一会儿,三分钟。”赫尔左格疾步走远,“给我三分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