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婵所说的那种力量,即是真君法脉网罗。
毕竟,遮?陀帝只是裹挟了这个地块世界,并未将虚界洞天也一同带上。
苏尘笑着安慰她道:“当下种种变化,只是暂时而已,该来的总是要来,该走的也必然会走。”
此番言辞似乎蕴有某种深意,杨婵没有听懂。
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苏尘说得很有道理,不妨碍她相信苏尘的话。
杨婵俏脸上的担忧消褪去,轻轻点了点头:“嗯!阁下说得对,我相信阁下说的话。”
两人站在门口,看着外界天顶不断变化的日莲,不时观察一下那尊变成石雕的尊者尸有无变化,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杨婵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纵然外界升起无边变化,她此刻却觉得身处于这座破旧得几乎不能遮风的屋子里,就是安全的,安宁的。
这种感觉,她好似曾经相识。
而苏尘亦放空了所有思维。
此后是劫难还是机遇,都是此后的事情了,与此刻至少是没有关联的。
在两人的静默之中,平岗上的石雕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似乎就要这般永远沉寂下去,然而,平岗之外——天地之外——这片地块世界之外,却响起了一个浑厚声音,犹如洪钟大吕,仿佛广蕴真法:“遮?陀如此着急要将本门弟子带走,却是意义何为啊?”
轰隆隆隆!
在这个声音响起的刹那,被不朽日莲笼罩的整个苍穹都开始颤抖起来,一道道裂缝自日莲之上横生,一张金灿灿、无比庄严、无比慈悲的佛面硬生生挤出了那些天穹的裂缝,占据半块天幕,与不朽日莲分庭抗礼!
这张佛面光洁无暇,饱满玉润,不见丝毫皱纹。
但祂的一颦一笑,一个低眉、一瞬抬眼,都似蕴含了无边佛韵法理,带有降服地狱,救赎众生的大神通,大道力!
祂眼珠转动,顷刻间已经扫过千万重山峰,看过每一株草木,每一粒砂石,双眼直接锁定了矮山上的破旧房屋,锁定了倚门而立的苏尘:“本寺未来佛子,应当于七十载后继承本寺道统。
焉能沦落转轮道宗手中?”
呼呼呼!
平岗上的那座石雕周身耀发烈火,随着佛面一言出,石雕化作了一只振翅有千百丈长的大鹏火鸟,一双鹰爪掀翻了屋舍,径直将苏尘与杨婵笼罩于爪中!
“大阿修罗,亦能成为本寺未来佛子?”
苏尘眼望那蕴含涅盘重生,无明净尽之佛韵法理的大鹏火鸟向自己与杨婵笼罩而来,忽然轻笑出声。
他双臂抱起杨婵,身形骤然拔高至千百丈,犹如一座巨山!
他头生四面,每一面皆蕴含无边恐怖阴暗之情绪,背后血河流淌,聚集作十条手臂,六大禁器环绕周身,跋难陀大龙王盘绕双腿!
随着苏尘猛一跺脚,长恨血河熊熊灌注入跋难陀大龙王虚影之中。
这道盘绕苏尘,始终只是投影的龙王尊,一刹那凝练起红蓝细鳞,化为实体,挣破虚空,双腮边的羽翅怒张,扑腾而起,迎向虚空中振翅千百丈长的鹏王火鸟!
“唳!”
鹏王火鸟鼓动双翅,骤然降下天河流火!
挟裹血河怒冲而上的龙王尊,直接被这滚滚烈火烤炼去周身盘绕的血河,一刹那气势跌堕!
佛门典籍之中,金翅大鹏明王以龙为食,
此龙非承接了大道法理的真龙,而是佛门龙王部的所谓龙类,而跋难陀大龙王,也是其中的龙类之一。
它怎能不被鹏王克制?!
眼看鹏王张嘴就要将跋难陀大龙王吞吃,苏尘背后一条手臂在虚空一抹,无穷血月光洒落此间,直接将那金翅大鹏明王收进了血月之内!
这一瞬,他推转了‘轮转法理’,趁其不备而为,血障威能大涨,以明王尊尸身为寄托的金翅大鹏明王投影,连法理都来不及鼓发,就直接被收藏去了血障世界当中,消失在了此间!
他果断出手,一招落败金翅大鹏明王,依仗并非自身——
而是这地块世界之上,佛面终究要直面遮?陀帝化身,二者相斗,明王尊尸身背后没有支撑,怎么可能是苏尘的对手?!
“哈哈哈!”
“若非昧性住持口中的未来佛子,乃是我之化身,我实不愿将他裹挟。想来他若留在心佛寺,必然能令贵寺万象更新,翻天覆地。
可惜,可惜,他或与贵寺某位如来有缘。
但与我之缘法,更加不可分割!”
虚空之中,响彻遮?陀帝化身的声音。
他的言辞之中,调侃意味深重,仿佛是在于心佛寺驾临的昧性住持说笑,但言辞下已然摆出自己的真实态度——苏尘乃是他的一道化身,是他的本有之物,断不可能为心佛寺所得,如若心佛寺非要强夺,他必定奉陪到底!
当下遮?陀帝化身言辞,仍旧以‘礼’为先,试图与心佛寺讲道理,若这道理讲不通,他才会考虑先礼后兵。
他一尊无限接近柱世之境的存在,且背后同样有天柱道统支撑,对于心佛寺却如此忌惮,可见心佛寺底蕴之深,实力之雄厚。
须知,当下驾临此间的昧性住持,是个连佛谛都未达到,只是天地法相巅顶的住持而已!
“尊者说笑了。
转轮宗便是自我心佛寺分化而来,你我两大道统,何时真正分割过。
你宗天柱‘大千轮转世’,与本寺婆娑世界如来从来法性一体,并蒂双尊,本寺即是转轮宗未来归处,尊者的化身,归于我寺,亦是当有之理。”佛面张口作声,顿时天花乱坠,仿佛其之所言,乃是天地大道真理!
二者现下似乎只是在嘴上争锋,
其实暗里法理勾连冲突,已经不知引起了多少小千世界化为混洞,其中生灵沦为齑粉!
苏尘收拢大阿修罗相,听得二者言辞,一时惊奇——却是未有想到,心佛寺与转轮宗之间,还有这般秘辛。
转轮宗‘天柱’,当是柱世顶点的存在。
这位天柱‘大千轮转世’,与心佛寺婆娑世界如来乃是一体双尊!
转轮宗,本就是从心佛寺里分割出来的,又硬生生成就了天柱道统!
“看来你我分歧颇大,难以调和了。”虚空中的不朽日莲之上,法理交织,其中传出遮?陀帝颇为遗憾的声音。
与不朽日莲并且的大佛面孔宝相庄严,微微低眉,缓声道:“本寺利益所在,却是绝不可能相让分毫。”
轰!
大佛面孔刚刚说出一句话,虚空中的灿烂日莲便在同时不断暴涨,莲瓣不断膨胀,切入此间地块世界底层法理当中,将此间地块世界的法理重重包裹,如是,整个地块世界都被金莲盘绕。
佛面身处这金莲花瓣簇拥之下,被不断粉碎去与此间地块世界的法理勾连,眼看着就要被推出这片天地,去往天地之外!
“吽!”
这一刹那,佛面骤然口吐真言。
乃是天鼓雷音如来密意真种之音,此音既出,虚空中遍彻雷电,法网交织,滚滚雷霆化作了一件袈裟,袈裟无边无际,汇集起威严广大、雷霆万钧的法理,登时将这片被金莲包裹的地块世界撕扯出道道混洞!
每一口混洞当中,都有一张佛面漠然凝视。
四大混洞定在虚空,其中佛面注视这片天地,霎时就令那层层错叠,企图包裹占据整个地块世界的金莲都纷纷退缩,遮?陀帝的法理被压制,连不朽日莲这道化身投影也受到了影响,力量开始回缩!
当下世间两尊天柱道统的掌教相互角力,一般修行者已经完全插不上手,甚至没有旁观的资格——此反而便宜了苏尘,让他身处此间地块世界当中,观察过了每一步局势的进展,了知了法理更深层次运用的方法!
昧性住持远未突破佛谛之境,以其本身实力来判断,其本该被遮?陀帝化身一个照面拿下,然而现实情况却是昧性住持隐约占据了上风,操纵种种法理如臂使指,甚至号召起了整个地块世界的底层法理,抗拒遮?陀帝化身法理的交织!
其之所以能发挥出如此强横之实力,原因并不在于其自身。
而在于心佛寺的底蕴。
当下,不论是显露虚空的佛面,还是深蕴雷霆遍彻法理的袈裟,都是心佛寺成就柱世之境的佛陀留存于山门中的重宝禁器。
佛面禁器,可以示现无边功德,降临一处世界,可感化万千众生,极力催动之下,可以感化世界本身凝练的法理!
袈裟亦是雷霆法理交织的禁器。
此种涉及到法理层次的禁器,多数天柱道宗之内存留并不多,大多数时候都要放在宗门以内,小心供养,也就只有心佛寺这般宗派,积蓄甚广,舍得拿出手来,用之与强敌厮杀!
如不是昧性住持有如此多禁器可以运使,此战他根本没有参与的资格!
可见财大气粗在任何时候都有用。
轰隆隆隆!
于虚空中蔓延交织的雷霆之网,在某个刹那骤然分出一道‘线头’,倏忽间贯穿虚空,向着苏尘顶门刹那而落!
这道雷霆凝练出了法理,自有号令诸天的意蕴存留。
一击落下,虚空中便有无数紫雷景从,齐刷刷一片,化作雷暴海洋,向苏尘铺压而至!
心佛寺昧性当下猝然对苏尘发难,要直接从法理层面碾压苏尘,看其手段,可是没有半点顾念苏尘是心佛寺‘未来佛子’,其一出手便是要将苏尘这个未来佛子置于死地,哪里会管心佛寺日后继承的问题!
昧性与遮?陀帝所言皆是虚言。
真实目的尤是要碾杀苏尘,不惜一切代价!
破灭万物、天威浩浩的意蕴铺张开来,身处此间,杨婵都有些战栗,禁不住往苏尘怀里靠了靠。
苏尘没有在意,望着遍天雷霆轰烈而落,诸道轮转之法理已经拿捏在手,随时可以奋起反抗!
但他当下将动未动,分明是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在雷霆法理即将绞杀上苏尘身躯,渗透进其性灵之际,虚空中骤然响起转动磨盘的声音!
那涌向苏尘与杨婵的无边神雷,此一刻都统统在那声音之下,被推转至无名之地,连同法理都尽消失无踪!
遮?陀帝化身的声音悠悠响起:“住持既是决意格杀未来佛子,可见这位未来佛子对于你们并没有那般重要,还是不如将他让于我,他日,我必有厚赐!”
“佛子福缘深厚,总能逢凶化吉。
老衲所为,不过是磨砺他一二罢了。
如此佛性深重之弟子,老衲爱惜都来不及,怎可能决意格杀呢?尊者说笑了——”半空中的佛面嘴唇蠕动,立于虚空四方的四口混洞里,那四颗呈现青白红绿四色的佛首滴溜溜转动,勾连无数密意法理,顷刻间演化作一面巨大的皮鼓!
这一面大鼓立于佛面嘴唇下,佛面口中发出的每一个音节,每一道真言,都成了鼓锤,狠狠砸落在鼓面之上!
“唵!”
“嘛!”
“呢!”
“叭!”
“咪!”
“吽!”
咚!咚!咚!咚!咚!
天鼓雷音大作,遍彻天地,传入此间天地草木‘耳’中,那些草木便纷纷收拢枝桠叶片,叠在胸前,作双手合十之状;
传入山石河水之中,那些山石便纷纷向着雷音拜倒,不断叩击大地,那些河水亦在高处涌起,宛若要托起天穹中的大鼓;
传入此间生灵耳中,此间生灵,不论野兔猪狗,抑或虎豹豺狼,都统统披上了袈裟宝衣,虔诚礼佛!
佛韵,在此间世界处处滋生!
滋生的佛韵,又不断应和着天鼓雷音,向着世间最底层的法理浸润!
苏尘与杨婵周围,一株株草木化作了佛陀、一块块石头化作了佛陀、一片片砖块瓦片化作了佛陀,连同最后破旧屋舍也化作了佛陀!
无数的佛陀,无边无际的佛陀双手合十,不断放出梵音:“皈依!皈依!皈依!皈依!皈依!”
梵音灌耳,迷失心智,冲击性灵!
身处这无边梵音之中,苏尘头脑昏昏沉沉,但胸膛里却有一股怒气在积蓄,在往四肢百骸不断冲刷——
为什么?
明明是你们两个打架,偏偏没事要来撩拨一下我?
皈依,皈依,该死的皈依!
“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