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原县北集市上,熙熙攘攘,甚是热闹。
即便已经临近傍晚,但在城内采购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九原县是大秦少见的几个官府鼓励商贸的县,为了鼓励商贸,关闭城门的时间,要比其他郡县晚一个多时辰。
前些年,九原的商事并不出名,也无人可知。
但随着这两年,长城合拢,直道竣工,逐渐被更多的商客知晓。
所以这两年来到九原的商贾,开始越来越多。
有一些商人,原本是被强征入伍戍边的人。
后来立了军功,换了自由身。
然后留在了这九原城,做起了生意。
有一些人,则是为了躲避大秦的严刑峻法,迁到了这边关,然后开始跟着做起了生意。
反正在这九原郡,不是刑徒、徭役,就是贬谪之人。
大家都低贱到了骨子里,商人反倒显得没那么卑微。
还有很多,是从各地被吸引来的商人。
在这里建立分部的也有,扎根九原的,也有不少。
上将军蒙恬就是九原的保护神,有上将军在,没人担心匈奴再度南下。
不过这九原城中,不同的商铺,售卖的东西也并不相同。
其中,这生意最兴旺的,便是吕氏商行和公孙氏商行。
公孙氏的商行,在北集市上,拥有六间商铺,售卖各种农具、铜器、铁器、石材和马具。
官府用的很多器物,都是公孙氏包办的。
吕氏商行在北集市上,则占了四件铺子,售卖皮草、盐、粮食、布匹。
这铜铁器和盐粮,都是官府严格管制的货物,能够有资格售卖的商铺,并不多。
商铺面向集市,只是做一些日常的小生意。
但懂行的人都知道,行商坐贾,真正像公孙氏和吕氏这样体量的巨贾,靠的可不是界面店铺这点流水。
那商铺后面院子里谈的生意,随便一笔,都是寻常庶民黔首一辈子不敢想象的金钱数量。
公孙氏的主家公孙卫,很多人都知道,是当年犀首公孙衍后代的一支旁支。
这么多年,这支旁支已经落寞。
当年公孙卫犯了秦法,被罚戍边。又随着北征大军出征匈奴,立了军功,被授予爵位。
而公孙卫和九原县令李乐,又曾在军中是同袍。
秦人收复九原郡之后,李乐成为九原县令,这公孙卫就留在了九原经商。
有做了县令的同袍的支持,商路极通,很快就富甲一方。
而吕氏商行,看着很低调,但却非常神秘。
其背后的影响力和势力,甚至比公孙氏还要大。
有人说,吕氏商行曾经的主人,是那相邦吕不韦。
嫪毐事件之后,嫪毐的门客舍人,全都被贬谪到了蜀地。
而秦王政的仲父,大秦相邦吕不韦,则受到了秦王的猜忌和冷落。
吕不韦被罢免丞相,然后全家被迁到了河南洛阳的封地。
可被迁封地的吕不韦家中,宾客仍然络绎不绝。
这引起了秦王政极大的猜忌,他害怕自己这位仲父造反叛乱。
秦国很多官员,甚至是将军,都是这位相邦扶上来的。
吕不韦在秦国主持政权这么多年,影响力比自己这么一个年轻的秦王,要大很多。
秦王政便想要将吕氏一族都迁到蜀地去。
而相邦吕不韦觉得自己已经被秦王所逼迫,于是便饮鸩酒自尽。
但吕氏在河南洛阳的族人,却是被保留了下来。
他们仍旧有人经商,而且名气不小。
很多人在猜测,这吕氏商行和河南的吕氏有没有某种联系呢?
不然怎么会得到秦国官府这么大的扶持和帮助?
吕氏商行的人,则从来没有出面澄清过,却也没有否定过。
一直在公众面前,保持着神秘。
不过,很多人都知道,即便是公孙氏,也不敢招惹吕氏商行。
那县令李乐,对吕氏也比较客气。
很多人便说,既然有传言,那肯定不会空穴来风!
一个牵着大黄马的紫衣少年,将马拴在了吕氏商行商铺的门口,然后施施然走了进去。
这间商铺,是专门卖皮草的。
看到有客人进来,门口的伙计很是热情。
“客请入,咱家有上好的皮货!”
姜妍不置可否,四处打量着。
而正在商铺里面的柜台后面算账的掌柜的,却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以掌柜来说,却是极年轻的。而这掌柜,正是整个吕氏商行的话事之人。
这掌柜的抬头看见了这么一位穿着紫衣的少年,起初是不在意的。
但看到了少年身上的紫衣之后,脸上却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这紫衣,他显然是认得的。
然后,这掌柜的又仔细地看了看紫衣少年,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为了一种激动。
掌柜的从柜台后面,快步走出,到了姜妍的面前。
姜妍则一脸笑意地看着这掌柜的。
“小……”掌柜的正要称呼,却立刻打住,而是说道:“请往后院一叙。”
姜妍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门口还有我的大黄马咧!”
只是这开口,却变成了银铃一般的女子声音。
掌柜的立刻点头,招呼活计将门口的大黄马,也一并从偏门牵入吕氏的院落中。
进了后院,那掌柜的却换了一副严肃的脸。
“小妍!你怎地来了九原郡?”
姜妍却展眉一笑:“季叔~这不来投奔您来了嘛~从小除了大父,就数您最疼我了。父亲要将我嫁给田氏之子,我不愿意,便跑了出来。您不知道,我这一路上,太难了……”
说着,姜妍又变得委屈起来,眼泪便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这吕氏商行的掌柜的,一看到姜妍哭,便慌了手脚。
“不是……小……小妍……不哭了不哭了……再哭可就成丑小娘了!”
姜妍被这话一逗,破涕而笑:“季叔你就爱笑我!我现在的样貌本来就是个丑陋面相!”
这位被称为季叔的,便是姜妍的四叔,在家中排行老四,名叫姜季。
姜季是姜氏老家主最小的儿子,是现任姜氏族长的四弟。
论年纪,姜季这位叔叔却比这姜妍,也只大了十一二岁。
小的时候,十几岁的姜季便经常带着小姜妍四处去玩耍。
又经常买些好吃的好玩的送给自己小侄女。
姜季的长兄姜伯膝下无子,只有这么个女儿。
族内不少冷言冷语。
但唯独这姜季,却对侄女极其疼爱。
叔侄俩关系,也便最好。
九原城的外人绝少知道。
这吕氏商行的主家,却并不以吕氏为姓,而是以姓姜。
姜季笑了笑,却并不以为意。
“若不是这副模样,你也肯定走不到这千里之外的九原郡啊!这一路受了不少苦吧?”
姜妍点了点头,有些委屈。
姜季却心里着实后怕起来:“从齐地到九原,何止千里?你竟生生行了过来。也就是秦地治安好,若是在旧六国的时候,谁能让你孤身一人游历这么多国?早被人抓去做奴隶了。”
姜妍缩了缩脖子,却并不怕:“我这一路从临淄到上郡,又从上郡到了九原,都走的大路,倒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姜季笑道:“若不是我姜氏的商路遍及北方各郡县,你哪里能这么轻松?真当长兄不知你的行踪?其实早早就打点好了!”
姜妍瞪大了眼睛,很是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