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吹动,中山王府内悬挂的白幡如雪。
刺杀萧珣旳十几人棺椁都安放在这里。
谢燕芳迈过门槛,又回头看楚昭:“你不用陪我去看他了吧。”
“担心我伤心吗?”楚昭说,笑着摇摇头,“不会,我送别过我的父亲,失去这种事我能接受。”
说着还先迈步走进去。
谢燕芳没有再说话,跟着走进去,来到谢燕来的棺椁前站定,棺椁打开,虽然天气已经寒凉,也用了各种药物,但内里的尸首以及气味很是骇人。
谢燕芳神情平静,仔仔细细认真地看,接过仆从们递来的各种物品,有衣衫鞋袜有摆件吃食。
“这些都是他的婢女收拾出来的。”谢燕芳对楚昭说,“都是燕来他最喜欢穿的用的吃的。”
楚昭道:“他在军中没有什么喜好,吃的用的穿的都跟大家一样。”
谢燕芳道:“他在军中不是谢家九公子。”
谢家九公子喜好也不多,很快就摆好了。
“其他人都已经火化为骨灰。”楚昭轻声道,“燕来等着你亲眼见过。”
谢燕芳再次看了眼棺椁内的尸首,道:“其实在我记忆里,他还是当初那个刚进门的小孩子,我们谢家很多孩子,在我眼里都一样,现在他终于变得不一样了,可惜我也看不到他了。”
楚昭也看着棺椁内,道:“其实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不是谢家公子,所以,我现在想起来都有些恍惚,我熟悉,我失去的到底是谢燕来,还是那个路途中偶遇的驿兵。”
谢燕芳转头看她,看着女孩儿眼中的怅然以及茫然,轻声道:“不管他是谁,他都死得其所。”
楚昭点点头,对一旁的兵士们示意:“封棺。”
......
......
夜幕降临收整好谢燕来的骨灰,谢燕芳回到住处,蔡伯已经将室内布置好了,熏香铺垫,仆从们捧着铜盆巾帕而立。
谢燕芳接过仆从递来的巾帕,蔡伯为他解下披风。
“公子现在要沐浴更衣吗?”仆从们询问。
谢燕芳点点头:“皇后那边准备了晚宴,一会儿我要过去。”
仆从们忙去准备。
“公子。”蔡伯问,“确定是尸首谢燕来吗?”
跟进来的杜七呵了声:“烧成那样了,能看出什么。”
蔡伯瞪了他一眼:“看尸体当然看不出来了,要看的是旁边人的反应。”
杜七皱了皱眉抱臂道:“皇后吗?也没有哭也没有喊,看起来一点都不伤心。”
“皇后要是真大哭大喊,那才是奇怪呢。”谢燕芳笑道。
蔡伯微微皱眉:“皇后跟谢燕来的关系一向很亲近,谢燕来死了,还是为了助她歼灭萧珣,她不该无动于衷。”
谢燕芳握着茶杯看着弥散的热气,说:“皇后不是无动于衷,她似乎有些茫然,就好像是失去了一个不熟悉的人,但这个反应是正常的,因为对皇后来说谢燕来一直都是分裂的,在她眼里有两个谢燕来,皇后亲近的谢燕来,在皇后眼里不是谢家人,现在她不知道是该为哪个谢燕来悲伤。”
什么这个谢燕来那个谢燕来的?杜七和蔡伯对视一眼。
“公子你就说有没有问题吧。”杜七道,“亲自跑来看一眼就是为了确认。”
“我来了,我看过了,我亲手把我兄弟安葬了,这就是确认他死了。”谢燕芳道,将茶一饮而尽。
正是如此,就算躺在棺椁里的不是谢燕来,那他也是个死人,蔡伯一笑:“公子快去沐浴吧,别让皇后等太久。”说到这里回想入城见到皇后的场面,一年没见,那女孩儿气势更沉稳,甚至带着几分看不出喜怒的威严,“这一战后朝中无人能阻止她说话了。”
谢燕芳一笑:“本该如此。”
......
......
谢燕芳沐浴更衣再来到中山王府时,得知皇后正在见官员。
“是哪位?”谢燕芳问。
随着平叛结束,京城和中山郡来往的官员也不少。
“是拱卫司丁指挥使。”兵卫倒没有隐瞒,又问,“中丞大人,需要禀告您来了吗?”
谢燕芳摆手:“不用,拱卫司的事都是机密,不要打扰皇后,我先看看这中山王府的景致。”说罢站在廊下,环视四周。
兵卫依言肃立没有向内通报。
内里楚昭正在看着丁大锤递来的名册,这是要在这边设立的拱卫司的人员。
“你们挑出来的我都放心。”楚昭说,“但要切记查这些世家手段要隐秘,现在叛乱才平,不能再起波澜,更不能打草惊蛇,这些盘踞在当地的世家甚至有百年之久,盘根错节,没有官职,但比官员们更难对付。”
丁大锤应声是:“娘娘放心我明白。”
楚昭道:“不过不用担心,我会在这里亲自坐镇,待你们拱卫司安稳下来,我再离开。”
“娘娘您在京城和在这里对我们来说都一样,不用特意为我们压阵。”丁大锤道,又带着几分关切,“您出来这么久了,回去歇歇吧。”
楚昭一笑:“我没事,我留在这里也不只是为你们压阵,中山王筹划几十年,莪一定要确定这里变得安稳,才能放心地回家。”
说到回家的时候,她双眼亮了起来,丁大锤忍不住想,皇后果然也很想回家呢。
“好,娘娘放心,我会把家看好的。”他郑重说。
她说的家并不是京城,楚昭笑了笑,问:“大锤,你想过回家吗?等不忙了,你们兄弟们去家里看看。”
如今丁大锤在京城走出去,民众不敢直视,官员们不管心里怎么瞧不起他们,但表面上都礼让三分,丁大锤都几乎忘记自己还做个山贼,更想不起来自己落草为寇前日子过得什么样。
他甚至觉得自己生来就是指挥使。
当然,皇后对他们的出身是很清楚的。
想到出身,丁大锤讪讪一笑:“兄弟们都在京城安家了,原来有妻儿的接来,没有的也都找了婆娘,日子过得好得很。”
说到这里再次对楚昭深深一礼。
“多谢皇后娘娘提携大恩。”
“这日子是你们拿命换来的,是你们对我先有大恩,我才能对你们施恩。”楚昭笑道。
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小曼哼了声:“别说过去了,都过去了。”
丁大锤嘿嘿一笑:“也谢谢小曼姑娘。”
小曼哼了声转过头。
“好了,你下去吧。”楚昭将名册递给他,“忙完了早些回京城。”
丁大锤应声是伸手接过,告退出去了。
楚昭靠在椅背上轻轻舒口气,微微闭目。
“娘娘累了吧?”谢燕芳的声音从外边传来,“不如臣明日再来?”
楚昭笑着睁开眼:“面对臣子是累,但谢三公子此时此刻不是臣子。”说罢坐直身子,“而且,正因为累了,才更要吃饭,小曼,传膳。”
小曼哦了声对外吩咐,谢燕芳含笑走进来,自在楚昭对面坐下来。
“娘娘虽然有些疲惫,但精神很好。”他端详她一刻,说道,“那接下来娘娘是先回京城呢,还是等这里再安稳些?如果娘娘回去,我来处置这边的事。”
先前萧珣第一次带兵逼近京城闹乱的时候,就是这样,楚昭终结了战事,谢燕芳则留在沿途善后。
楚昭摇头:“这次跟上次不一样,上次并没有真打起来,这次真刀真枪地打了快一年,我打得,我来善后吧。”说着又一笑,“时间也不会太久,待这边的官员选好,官府运转,我就回去,过年肯定赶得回去。”
谢燕芳点头说声好。
这边小曼引着侍从送来饭菜。
“你先前也没来过中山郡吧。”楚昭笑道,“尝尝这里的风味,我觉得还蛮好吃的。”
谢燕芳伸手拿起筷子。
“三公子。”楚昭又道,“我这样做,你会不会觉得我太霸权了?”
先前掀起垂帘说话插手朝政,也仅限与朝堂这一方天地,但现在留在州郡,亲自将打乱的官府重置,也就意味着皇后在地方也安插了势力。
谢燕芳握着筷子道:“在我心里,娘娘和陛下就应当霸权天下,我也不认为这是霸权,这是娘娘该做以及必须做的事,而且我谢燕芳愿为娘娘出谋划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罢看着楚昭,眼神清澈又明亮。
“从结识阿昭小姐开始,到现在,我都是如此,将来也会一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