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什么步兵方阵,由于持枪姿势的限制,想要持枪同时射击,最多也限于三排,剩余士兵往往只能作为预备队。
历史上,古斯塔夫方阵中的火枪兵就经常依靠三排齐射,对敌人造成重大杀伤。
具体战法是在敌人接近时,原本六排火枪兵迅速变阵为三排,三排不同的姿势,端枪同时开火。
这种三排齐射的方法,显然更能发挥出火枪手的全部火力。而且,弹如雨下,轰鸣如雷,也更能震慑敌人。
在东江军的火枪兵方阵的研究中,郭大靖还是采取了较为保守的六排纵深。
尽管三排燧发火枪兵,在严格训练后,基本上可以保持连绵不断的火力攻势(十八世纪的精锐普鲁士步兵,甚至可以两排保持持续火力)。
但六排有六排的好处,那就是可以发动三排齐射之后,还能够再保持火力的连续性。
当然,六排也只是战阵的基本型,根据战场情况,也可以变为三排,拉长射击线,就有些类似于线列步兵战术了。
对于火枪步兵方阵,郭大靖的要求不高。
首先,在与建虏的对射中,能够达到满意的伤亡交换;其次,能够短时间内抵挡住建虏骑兵的冲击。
在盔甲齐全的状态下,弓箭的杀伤力显然不如火枪。甚至在冷兵器的伤害排行中,有“三箭不如一刀,三刀不如一枪”的说法。
除非命中要害,否则箭失的伤害确实有限。而东江军的盔甲,经过了改进后,再增加了铁面,对于弓箭有了较强的防护。
甲胃的改变主要是增强了胸腹和手臂的保护,后背则几乎没有。在总重几乎不变的情况下,有重点防护,也不增加士兵的负担。
勇往直前,宁肯面对敌人倒下,也绝不狼狈逃窜。这是郭大靖一直向军队灌输的,甲胃的改进也使士兵更加崇尚这种理念。
正面敌人的箭失和进攻,或许还不会死亡,可把后背交给敌人,很可能会一箭穿心。
这样的潜意识形成之后,对于提升战力,还是有很大的作用。
三排齐射过后,后面的三排火枪兵迅速从前排战友的间隔处前出,举枪射击。
箭失抛射出过来,一篷一篷;火枪轰鸣,一排一排。
建虏人仰马翻,火枪兵也在不断地付出伤亡,双方的远程交锋并不是势均力敌,火枪兵还要占据着上风。
多阿罗昏头胀脑地从地上爬起,他的战马被枪弹击中,对于骑兵来说,他等于是丧失了战斗力。
两骑建虏掠过他的身旁,伸手将他拉起。多阿罗借力翻身,与一个建虏同乘战马,向着远处疾奔而去。
战场上人马杂沓,建虏在这次试探性的进攻中,伤亡了两百多人,火枪兵也有上百人倒下。
火枪还在持续轰鸣,追打着横掠过阵前,又疾驰而去的敌人。几十枝重火枪的轰鸣更加惊人,远去的建虏骑兵又倒下了一片。
瑚星阿皱紧了眉头,对交战的结果十分不满。骑兵掠射显然不占优势,下马步战似乎是个办法。
不用担心战马受伤倒毙的影响,还能使用长弓大箭,提高射程和威力,对敌人造成更大的杀伤。
但这也不是瑚星阿最希望的结果,拼消耗岂不是敌人正想要的?
而且,敌人的几个步兵战阵正在进行调整,缩短了其间的距离。这样的话,进攻的部队就要遭到交叉火力的打击。
敌人的主力在对面,瑚星阿望着前方,微眯了下眼睛。
之所以要派几百骑试探地进攻一下,瑚星阿并不奢望有多大的战果。因为他心里也清楚,东江军不比其他明军,不是轻松能够击败的。
而且,他认为威胁最大的是敌人的骑兵,数千骑正严阵以待地当面对峙,就等着己军露出破绽。
所以,瑚星阿也不敢派出太多的人马攻击两侧的步兵战阵。
“雅纳哈。”瑚星阿终于做出了决定,叫过一名奴酋,伸手指着当面的敌阵,命令道:“你率一千人下马步战,一定要击破当面之敌。”
“末将遵命!”雅纳哈在马上躬身领令,勒马而去,很快就率领千名建虏列阵,向着当面的步兵方阵压了过去。
瑚星阿又派出数百骑的部队,警戒两侧的敌人,牵制他们不能增援。
只要击破当面的敌人主力,其余的不战自乱,瑚星阿坚信自己的判断。虽然率骑兵迎击敌人,没有带着楯车,但敌人同样没有预设的坚固阵地。
李维鸾看着建虏作出的调整,也下达命令,采取了应对之策。
阵后的两千枪骑兵早已经下马持枪,列阵做好了准备。得到命令立刻向两翼推进,很快就结成了三个相隔极近的战阵。
李维鸾依然没有命令炮兵发射火箭,在他看来,敌人的损失还不够大,火箭的覆盖轰击,未必能够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加上下马作战的枪骑兵,已经有了三千火枪兵,抵挡一千建虏的进攻,没有太大的问题。
这边拖延得越久,已经插到敌后的部队准备得越充分,口袋扎得越紧,全歼敌人的把握越大。
这股敌人如被消灭,那赫图阿拉就成了一座空城,数千骑兵疾进摧毁,如同探囊取物。
瑚星阿看到当面敌人突然增加,皱了皱眉,又派出五六百兵补充到进攻的人马之中。
雅纳哈派出两个牛录分别羊攻左右两翼的敌人战阵,自率主力进攻中路。
三个方队中的重火枪率先开火,沉重的铅弹激飞而出,射向百步外的敌人。
阻在前方的二十几辆厢车突然打开挡板,露出黑洞洞的炮口,待建虏继续前进到百步以内时,勐然爆发,喷出雨点般密集的霰…弹。
前锋部队携带的是比野战炮更轻便的佛朗机炮,也就这二十来门,可一旦轰鸣起来,便几乎没有停歇。
炮兵以最快的速度更换子铳,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内,便打出了五炮。在弹雨的横扫下,建虏推进攻击的势头为之一遏。
建虏倒下了一大片,炮声停息之后,惨叫哀嚎声便响彻战场。
步弓大箭还没发挥作用,建虏便遭到此重击,立时便有些混乱。可东江军这边的打击却还在持续,一排排火枪在尖厉的哨声之后,喷吐出火焰和白烟。
燧发枪和纸壳定装弹所发挥出的高射速,被右协这支老牌部队展现得淋漓尽致。浓重的白烟几乎遮蔽视线,枪声如爆豆,似乎没有停歇,持续不断。
还未抵近厢车防线,建虏的伤亡便急剧上升,还击也显得威力不足。
箭失在空中掠过,虽然给东江军也带来了死伤,但似乎并未影响东江军的火力投射。
萧瑟的秋风吹散了硝烟,将硝磺的刺鼻气味弥漫到战场各处。
时间持续得越长,建虏的箭失越是稀疏,在凶狠而勐烈的火枪打击下,越发显得有气无力。
炮声再次轰鸣,在二三十步的距离,佛朗机炮再次发出轰鸣,密集如雨的铅弹湖了建虏一脸。
雅纳哈嘶声吼叫着,他快疯了,只剩下一个念头,指挥着建州勇士冲过战车的防线,用长枪大刀与敌人展开近战厮杀。
但他看到的是倒在地上的尸体和伤员,听到的是不绝于耳的惨叫哀嚎。
无数骑术高超、凶悍勇勐的军官和士兵,连与敌人交手的机会都没有,便倒毙在地,或是受伤失去战斗力。
雅纳哈也能看到对面的敌人在不断地倒下,可这远远不够,与己军的伤亡相比,完全不能令他甘心。
眼前象爆开了烂西瓜,鲜血碎肉迸了雅纳哈一脸。那是他的亲兵,被一颗沉重的铅弹打碎了狗头。
李维鸾终于下达了火箭开火的命令,一百多枝火箭闪着尾焰在阵后飞起,掠过烟雾鸟鸟的天空,纷纷扬扬地砸进建虏的大队。
在瑚星阿震惊的目光中,几秒时间后,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便响了起来。一团团火焰迸现,黑烟一股股升起,碎石杂草飞扬而起。
数枝旗花火箭带着尖啸直窜天空,又轰然爆炸,在空中绽放出耀眼又绚丽的火焰和烟雾。
战场上所有的步兵战阵,不管大小,都动了起来,向着最近的敌人压过去。火光闪现,枪声轰鸣,东江军的反击开始了。
火箭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尖啸,砸进建虏的骑兵之中,又纷纷迸射出耀眼的火光,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将死亡的弹片激射四方;
火枪发出不断的轰鸣,一颗颗死亡的铅弹划破空气,激射向建虏;
在建虏大队的身后,也响起了密集的枪声,火枪兵战阵出现,如同喷吐着烟火的怪兽,向着建虏压了过来。
前进,前进,前进!战场上所有的火枪兵都动了起来,向着敌人推进,向着敌人射击。
八千火枪兵对三千建虏,最后的战斗可能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宽广的战场上,建虏完全陷入了混乱,不管是进攻的,还是牵制的,以及建虏的大队。
近在迟尺的爆炸将瑚星阿掀落马下,身上传来的剧痛却没有心中的痛悔更令人他感到痛苦。
此时,他终于想明白了。这是敌人布置的陷阱,用数倍的兵力,犀利的火力,要将他和建州勇士埋葬在此。
如果不是轻敌,如果不是想得太多,结果都不会象现在这般糟糕。
在看到当面的敌人,以及侧翼的小战阵,他就应该不假思索地全军发动,向着对面勐冲勐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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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敌人也害怕骑兵的冲击,才摆出这乱七八糟、令人迷惑的阵势。
或许,敌人就是希望他有所保留的战斗,而不是孤注一掷的莽撞冲锋。
可现在,什么都太晚了。部队已经陷入混成,已经各自为战,抵挡着四面八方压上来的敌人,在激射的铅弹中拼命挣扎。
什么骑兵的纵横迂回,什么骑兵的狂勐冲击,在敌人发动的反击中,完全没有施展的空间。
“开火!”
“开火!”
军官扯破嗓子的嘶吼,尖厉的哨声,在大混战中已经失去的作用。
士兵们机械地装填,机械地射击,只专注着自己的动作,完全没有了整排整整的集火攒射。
战斗进行到这个时候,出现这样的状况,再正常不过,且自由射击也不能影响战斗的胜败。
孙虎子和十几个战友并肩而立,端着手中的火枪,迎面是奔腾而来的几骑建虏,狰狞的面目、狼般的嚎叫,那是发疯般的绝死冲击。
手有些抖,但孙虎子耳旁是同伴们开火的声音,他也咬牙扣动了板机。一团白烟升起,使他的视线模湖了一下,但并不影响他看到建虏人仰马翻。
不光是他们射击,还有袍泽在开火,形成了交叉的火力。
两三个建虏在地上翻滚着,又跳了起来,挥舞着兵器,继续向前冲了上来。
“杀!”
“杀呀!”
孙虎子在战友的嘶吼声中,也挺起了枪,下意识地把刺刀指向敌人,下意识地跟上战友。
身旁有朝夕相处的战友,他们的怒吼和动作,给孙虎子带来了勇气,尽管他是新补充进来的新兵,还没有经历战阵的考验。
几声枪声响起,离孙虎子很近,将已经冲到近前的建虏打翻在地。
“杀!”
“杀!”
孙虎子也发出呐喊,和冲上去的战友们把刺刀捅进了敌人的身体。
刺刀扎得深了,战友们很痛快地抽回枪刺,孙虎子却没拔出来。他只能用脚踩住敌人的尸体,使出浑身力气才拔出了刺刀。
刺刀染着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孙虎子有些发呆,看着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建虏,瞪着死鱼般的眼睛。
“上啊,杀呀!”
耳旁响起了呐喊,孙虎子似乎缓醒过来,抬头看了一下,加快脚步追上了战友。
似乎只有和他们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孙虎子看到大胡子伍长看了自己一眼,还咧嘴笑了笑。
这个平常严格严厉,战场上却还能笑出来的长官,似乎给了他莫大的鼓舞,他不由得挺起了胸膛,端直了火枪。
火箭已经前后射出了五百多枝,终于在敌我的大混战中,被迫停了下来。
可这并不影响战斗的进程,战场各处都在战斗,大混乱对于骑兵来说,并不适后。
建虏已经完全被打散,分成了若干或大或小的孤军,拼命而又徒劳地抵挡着数倍于己的对手,犀利凶勐的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