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在发生变化,主要是满桂等人未被崇祯逼迫出战,三万多勤万军还没有伤亡惨重。
既然有这大股的明军尾蹑建虏,郭大靖就把石门的部队撤回了两千,和蓟州道程宝林的一千多残兵,转至迁安驻防。
这样的话,后有梁廷栋、满桂的大军,前有遵化的东江军主力,迁安也挡住了建虏的东窜长城洪山口之路,对建虏形成了三面包围的态势。
而这,也是代善、莽古尔泰等人在入寇前最担心的事情。孤军深入,敌人环攻,无为归计。
只不过,内地的明军太弱鸡,关宁军又是怯战之师,才让建虏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即便如此,郭大靖也知道全歼建虏相当的困难。除非他们不逃,非要在这里与东江军死战到底。
皇太极能逃吗?郭大靖认为可能性不是很大。
但代善、莽古尔泰,以及多尔衮兄弟,应该没那个刚儿。更不用说,那些跟在建虏屁股后面抢掠发财的蒙古诸部了。
“我军为何不再退一步,只守住大安口、马兰峪、喜峰口、洪山口,令建虏匹马难归?”曹化淳又找到了郭大靖,还拿出地图,指点着提出疑问。
郭大靖暗自翻了下眼睛,图上作业说得挺有道理,但能做出这样的布置绝对是菜鸟。
“曹公公,我军兵力不足啊!”郭大靖只得耐心地解释道:“分兵势弱,建虏只攻一处,我军难以互相支援,协同作战。”
曹化淳脸上现出失望之色,说道:“那建虏还是有逃窜之路,难以尽歼。”
“些许狼狈逃窜的建虏,并不影响大局。”郭大靖笑了笑,说道:“过于追求完美,反倒容易露出破绽。”
换到后世的战争,大包围作战也是围绕主要公路进行。即便封堵住了战略要地,也会有翻山钻林走荒僻小路逃出生天的。
而且,轻骑逃窜的话,回沈阳这一路上,建虏吃什么?哈喇沁部储备的粮食,根本不够建虏吃用的。
又是山,又是河,又是树林和草原,时值冬季,建虏就是逃出边墙,这一路跋涉也是十分艰难。
所以,郭大靖把主力放在遵化和三屯营两个互相呼应的战略要点,建虏要出关的话,不折损过半,想都不要想。
斩首万余,这绝对是军兴之后的创纪录的大捷。崇祯就是再刻薄寡恩,也要给东江军说得过去的奖赏。
否则,将士寒心,以后谁还会这么卖力地勤王保驾,谁还会与外敌拼死作战?
只要建虏走遵化、三屯营这条路,郭大靖就有把握获此大胜。两万多火枪兵,一万多枝火箭,就是他的信心所在。
“曹公公。”郭大靖给曹化淳倒了杯茶水,语重心长地说道:“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和平辽灭虏是一样的。建虏已经成了气候,非是旦夕可灭,更不是一两次大战能够彻底击败的。”
曹化淳喝了口茶水,自失地笑了笑,说道:“郭将军所言极是。杂家心知如此,可想到万岁殚精竭虑,就不由得急迫难耐。”
郭大靖点头表示理解,缓缓说道:“万岁既以平辽为第一要务,便当洞察形势,有所取舍,有所侧重。如此,灭虏亦不远矣。”
“郭将军但说无妨。”曹化淳看郭大靖脸现犹豫,赶忙说道:“杂家是个老实人,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也绝不出口。”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既如此,那郭某就畅所欲言了。”
拿过纸笔,郭大靖简单地画了下辽东的地图,把重要的地方都标注。比如辽阳、沈阳、宁远、锦州等等。
“关宁军占着宁远、锦州,再往东过大凌河,就是地势平坦的广宁地区。东江军占据着辽南的金州和辽东的镇江地区……”
“作为京师屏障的话,有山海关和宁远就足够了,出了狭窄的辽西走廊,占领锦州或大凌河城,实在是徒增朝廷负担,却无实际用处……”
“锦州、大凌河城,以及广宁地区,建虏弃之不取,就是设下的诱饵。宁锦之战就能说明,关宁军既无野战之力,更无敢战之心。建虏来攻时,只能是各守各城,不动如山……”
“特别是锦州,与宁远相隔,中间有松山、塔山、杏山,极易被建虏切断,成为孤立据点。介时,出兵援锦,便要与建虏野战厮拼;不援不动,则坐视锦州被围攻……”
“更重要的是,关宁锦的粮草物资全靠内地供应,千里运粮,损耗极大。宁远还能走海路,锦州则更加糟糕。”
“关宁军守城有余,进取不足,十几万人马堆在狭长的堡垒线上,空耗粮草物资,对建虏却没什么威胁。依某看,不如退守宁远和山海关,多出来的人马填补宣大和蓟镇,以防再有入寇之事发生……”
郭大靖早就想吐槽关宁锦防线了,既称防线,却不能守住一块稳固的基地屯田自给,只能龟缩于一连串的堡垒中,进不可攻,退也难守。
要说山海关之外需要战略缓冲,有宁远也就够了。何况,辽西走廊的狭窄,也不适合建虏深入攻打关城。
涉及到大明对外战略的问题,以及众多从关宁锦防线伸手捞钱的文官武将,本来是很难更改的。
但经历过建虏入关之后的种种,崇祯肯定会有心理上的变化。在郭大靖看来,这是一个很好的纠正错误的机会。
袁崇焕和关宁军的真面目已经暴露无遗,把弃皇帝、京城和百姓不顾的关宁军,说成军阀也不过分。
历史上,崇祯也认识到了这个问题。
但那时候,东江镇已经被袁崇焕搞垮,关外只剩下关宁军还能凭借城池大炮,抵挡一下建虏,捏着鼻子也得养,也得用。
现在则大为不同,东江镇屡次战胜建虏,在战力上已经超过关宁军,这是眼见的事实。
如果说以前是毛文龙桀骜难制,现在则多了个关宁军,甚至比东江镇还要过分。
所以,崇祯完全可以改弦更张,在辽西实施收缩战略,只守宁远和山海关,多余的兵力补上蓟镇的防御。
这样做的最大好处就是能省不少钱,包括多给东江镇调拔钱粮,也比现在的花费要少。
而且,指望关宁军平辽灭虏,估计崇祯也不抱幻想了。东江镇好象倒是能担起这重任,要的又不多,一年百八十万银子就打住了。
曹化淳听得很认真,确切来说,应该是很入迷。对于这种战略层面的知识,他一个太监,显然是缺乏了解的。
但曹化淳却知道皇帝的脾气禀性,能揣摸崇祯的心思。袁崇焕下诏狱,倒台是肯定的了,他提出并实施的平辽方略估计也要大变。
比如袁崇焕主张的“逐步而前,更迭进取。战则一城援一城;守则一节顶一节。步步活掉;处处坚牢。守关与复地不得分作两截功夫。”
可实际上,按照郭大靖所分析的宁锦之战经过,根本就是扯淡。
锦州被围,袁崇焕援救了吗,当然是没有。所谓的一城援一城,真打起来,就成了各城守各城。
最关键的是朝廷的财政,已经难以支撑现在的平辽政策。自袁崇焕上任,辽饷已经增至二百八十万,比原来多了整整一百二十万。
而袁崇焕取得的功绩,就是收复了残破的、建虏不要的锦州,并向朝廷请求大笔钱粮,以修复城池。
可以预期,如果袁崇焕还在任上,继续“收复失地”,象什么大凌河、右屯、广宁诸多城池,朝廷要花费的钱粮那岂不是天文数字?
收复的失地越多,袁崇焕需要的钱粮越多。这亏了没让他继续干下去,否则,皇帝能被钱愁疯,大明财政也一定会被拖累到崩溃破产。
所以,曹化淳听到能省钱,就更是加倍认真。能为皇爷分忧,肯定是龙颜大悦,自己也能更加被信重。
“敢问郭将军,东江镇需要朝廷给予如何的支持?”曹化淳很谨慎地开口询问。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郭某以为,要平辽灭虏,东江镇需要有十万精兵。就按现在的粮饷定额,希望朝廷能够如数拔付。”
曹化淳想了一下,说道:“十万精兵,这应该不是短期能够扩充的吧?”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曹公公所言极是。现下东江镇的兵力接近五万,如果人口充裕,准备在两三年内扩充到十万。”
“人口?”曹化淳望着郭大靖,等着他继续提条件。
郭大靖说道:“希望朝廷能允许东江镇在北直隶和山东招募百姓,前往辽南垦殖。如果朝廷能大量移民,那就更好了。”
曹化淳说道:“东江镇以什么条件去招募百姓,这又需要朝廷出钱粮嘛?”
“不必朝廷花费,东江镇用收复的土地,让老百姓自愿来辽南。”郭大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听说西北地区灾害很厉害,朝廷也可以把灾民集中送去辽南。”
“这倒是个好办法。”曹化淳拍了下大腿,眼睛亮了起来。
军兴之后,朝廷安置逃入关的辽人,可是花费了不少。即便如此,效果不尽如人意。
关键就是官府手中的田地太少,只能从垦荒屯田入手。塘沽地区的开发,也是那个时候大规模进行的。
再说西北的大灾害,导致的是民乱四起,并有燎原之势。如果有土地安置流民,岂不是少了很多造反之辈?
曹化淳心中兴奋激动,又与郭大靖详细探讨了一番,才起身告辞,回去赶忙笔录下来,准备呈给皇爷御览。
希望通过此次剧变,以及东江军的英勇作战,能够让崇祯有所醒悟,走上正确的道路。或者说,能比历史上干得好一些。
其实,最难改变的是人的心理,象皇帝和文官的,就体会不到底层百姓苦苦求生的艰苦挣扎。
但郭大靖希望华夏的动荡能轻一些,百姓的痛苦能少一些。至少,能有一块乐居乐业之所,也就是他正在全力打造的辽东基地。
不管能给东江镇带来多大的利益,也不管皇帝能做出怎样的改变,郭大靖都没有保存实力的想法。
建虏是东江军的死敌,在辽东只能有一个声音,一个主宰。从这方面讲,不管在哪里打,只要能消灭或削弱对手,都是不会放弃的。
皇太极应该和我的想法一样吧,否则,真是让某白白忌惮了。
郭大靖推开窗子,让寒冷的空气吹在脸上,了望着远处高大的披着银色盔甲的城墙,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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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州卫城。
毛文龙披着毛皮大氅,在士兵的保护下,沿着城墙巡视。
城池已经残破,毛文龙也没有重新修复的打算。最多是简单修缮一下,不会大兴土木。
一来是资金不允许,东江军干不起太过浩繁的工程;其次是东江军的防御战术打法,已经不是太依赖坚固城池。
“大举推进,总要等到明年春天,海冰消融之后。”毛文龙停下脚步,伸手拂去城墙上的积雪,缓缓说道:“占领盖州,兵进三岔河,也需要水师助战。”
毛承禄在旁笑了笑,说道:“既然是虚应故事,派出一小队人马在盖州卫城插个旗,也就是了。”
毛文龙轻轻摇头,说道:“早晚是要拿下盖州,还有辽阳、沈阳,也将是我军的目标,虽然现在还比较遥远。”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要是对付朝廷,本帅一份奏疏即可,连小队人马也不必出动。”
毛承禄耸了耸肩膀,说道:“算日子,大靖那边也该传回信儿了。”
毛文龙说道:“远隔大海,全靠他临机指挥,送不送信儿,并不重要。本帅相信,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充分准备,胜利是没有问题的。”
毛承禄说道:“不知道我军跨海勤王,朝廷会如何论功行赏?可只要蓟辽督师压在头上,我军的发展就要受到掣肘。”
毛文龙哼了一声,说道:“本帅看来,蓟辽督师此次应是凶多吉少,多半没机会再压制东江镇了。”
毛承禄不解其意,疑惑地看向毛文龙。毛文龙做出论断,却不解释,冷笑着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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