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明忽暗,更多的人跑了过去,罗格阿在剧痛之中失去了意识。他可能很多次想过自己会阵亡在战场,但绝不会想到是这种窝囊的结果。
在坑道爆破中,差不多有四五百建虏死伤,一下子就干掉了守城兵力的近一半,说出去谁能相信呢?
沈器重和沈硕庆叔侄俩张大着嘴巴,如同木雕泥塑般,直到城头插上了东江军的旗帜,才缓醒过来,相顾骇然。
“掀城如揭纸,东江军恐怖如斯?!”沈硕庆满脸的震惊,声音有些颤抖。
沈器重用力咽了口唾沫,缓慢地眨着眼睛,声音低沉,“是郭将军的攻城之法。在援朝作战时,曾经炸开过龙川、宣川。”
沈硕庆垂下眼帘想了想,再抬起头时,似有所悟,伸手指了指前方,说道:“是挖洞直通城下,再装上火药。破城前,我看到了地面塌陷。”
沈器重捋须点了点头,故作深沉。他约略知道些炸城的事情,那肯定要用到火药。至于具体的操作,外行还是少说为妙,免得露馅儿。
“郭将军用兵,如果别出心裁,神出鬼没。”沈硕庆长出了一口气,为自己想到了破城的奥秘而轻松,又钦佩无比地说道:“侄儿能随左右历练,实乃幸事。”
沈器重伸手拍了拍侄子的肩膀,那眼神语重心长,意思是:好好学,叔叔看好你哦。
枪声愈发密集,既预示着战斗的激烈,又显示着入城军队的数量大增。没有人怀疑能否胜利,城破之后,这就只是时间问题。
耿名战和土营士兵激动兴奋,但他还举着望远镜迫不及待地观察着炸开城墙的地方。
一边看,一边嘴里还嘟囔着:“要是药室再大一些,装药再多一些,应该能炸得更威猛,建虏死伤更多。”
连破城带杀伤,只不过是挖掘了百多米的坑道,使用了千多斤的火药,却是一举数得,还使东江军减少了很大的伤亡。
“大人,以后在军中若是咱们是土营的,能不能有人请咱们喝酒?”一个士兵嘿嘿笑着,有些得意忘形的样子。
耿名战放下望远镜,翻了下眼睛,笑骂道:“瞧你那点出息,还让人请喝酒,你不会请袍泽嘛?人家可是在流血拼命,咱们不过是挖洞掘土,别露了次脸儿,就这副嘴脸。”
“是,是。”士兵赶忙正色应承,说道:“该请他们喝酒,就为他们真刀真枪地与建奴厮杀。”
耿名战呵呵一笑,说道:“郭将军已经说了,给咱们土营记首功,赏赐足够喝酒吃肉。田地嘛,也能多给上十几亩。关键还是名声,看谁还敢说不知道咱们土营,不晓得咱们的厉害手段?”
土营官兵哄笑起来,赏赐只是一样,能在军中打出土营的名声,走在哪里都能抬头挺胸,那才是最值的。
后协前营三千余火枪兵涌入城内,郭大靖觉得留下的后备人马就不用去凑热闹了。
“好家伙,把城墙都掀了个底掉。”刘奇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旁,嘴中啧啧有声,“城上的建虏可倒了大霉,非死即伤啊!”
郭大靖转过身,笑着说道:“大哥……”
刘奇士抬手止住了郭大靖,拱手施礼,请示道:“城已攻破,建虏覆灭就在眼前,飞骑请求前往伏击之地,助力我军歼敌援敌。”
郭大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道:“待消灭城中建虏,飞骑再离城也不迟。”
对于伏击凤城的建虏,郭大靖并不担心。
后协两个营就有六千人马,再加上特战营,伏击打不成,阻击也绝无问题。
刘奇士也不争辩,站在郭大靖旁边,开口说道:“能缴获千余匹战马,飞骑营又能扩充了。”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今年入冬,我至少要带三千精骑出战,那将是一场决定性的大战。”
刘奇士转头看了兄弟一眼,笑道:“别说三千,就是五六千也差不多能拿得出来。既是决战,索性飞骑营全带上。”
郭大靖苦笑了一下,知道这有些困难。
水师的运载能力想得到大幅提升,并不是那么简单容易。京畿作战,东江军也不可能把全部力量都压上。棋胜不顾家的错误,郭大靖可不会犯。
勤王行动的主旨是粉碎建虏劫掠人口和钱财的企图,使其在大饥荒中衰落,而并不是倾力与其决战。
说决战,还有些不太准确。如果能够全歼绕道入关的建虏,称为重创,或是致命的打击,应该没有问题。
但要真正的平辽灭虏,显然没那么容易。建虏或许会成为北方游牧民族那样的边患,几百年不可能,再蹦达个十几年也不意外。
“损失能很快补上吧?”郭大靖岔开了话题,关切地问道:“此战能如此轻易获胜,飞骑居功至伟,更是大涨我东江军士气。”
把飞骑带出来,一来是为了继续熟练战法,二来是给步兵增加士气和胆量。可连郭大靖也没有料到,战场上的形势竟然出现了一边倒。
这样也好,飞骑的悍勇给了步兵更大的鼓舞,让他们有了更坚定可靠的助力。
曾几何时,只看到建虏的铁骑在肆虐,在跃武扬威地驰骋。看到飞骑将建虏打得落花流水,这对步兵的作战心理,可谓是一次很好的加强。
“阵亡了一百六十三人,伤一百八十二。”刘奇士的声音低沉下来,说道:“有近百伤员愈后能够归队,飞骑营的补充是没有问题。”
郭大靖缓缓说道:“以后,我准备把枪骑和飞骑进行混编,发挥两者所长,更利于机动作战。”
刘奇士连连点头,说道:“如果对上混乱零落的敌人骑兵,飞骑胜算很大,且伤亡会很小。”
与建虏的战场厮杀,证明了先以火器给予其大量杀伤,惊扰其战马,是非常有效的战术打法。
而相对于飞骑,枪骑兵的训练和组成就容易多了。说白了,就是骑马赶路的火枪步兵。
郭大靖早在就步兵训练中加入了骑马这一项,不要求骑术多好,但一定要会骑。
而组建枪骑兵的困难也就剩下了战马数量,以及养马所消耗的资源了。这都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郭大靖来说,要轻松许多,也不是很着急。
“手弩用得怎么样?”郭大靖问道:“那个燧发手铳,你觉得哪个更好?”
刘奇士也没多想,便作出了回答,“还是手弩吧,杀伤力或许弱一点,但装填方便。燧发手铳,临阵也就能发一枪。”
郭大靖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但也不是没有改变。那就是对手弩的升级改进,使其射程和威力有所提高。
在两军对冲交锋时,手弩的一轮射击,还是很管用的。至少能打乱敌人的节奏,并对人或马造成一定的伤害。
关键是手弩比较轻,骑兵带着一点都不累赘。二三十米的射程,也差强满意。
“飞骑的训练,以及实战,你都看过,已经有了很多调整。”刘奇士轻摇着拴在腕上的马鞭,说道:“特别是马刀的质量提高之后,猛砍之下,两骑合作,已经能够抗衡一名武技较精的建虏。”
郭大靖微微颌首,说道:“你们提出的建议,我已经看过。一切以训练的心得,以及实战经验为主,不必拘泥。”
对于“墙式冲锋”或“骑兵墙”,郭大靖也是从网络上得到的知识。但在训练和应用于实际中,显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如果骑兵之间排列得过于紧密,遇到一点障碍物,比如树丛、沟渠、土坑,或是敌方比较有力的抵抗就很容易引发混乱,相互推挤,继而波及整体。
再就是数排之间的距离也不宜过近,且马速不要太高。因为,没有缓冲的话,一旦前方陷入混乱就难以补救。
说到底,没有任何一种战术打法是万试万灵的。客观条件有变,比如地形不同,战术就要进行灵活的调整。
但有一点,步骑配合是肯定的,条件允许的话,还要加上火炮,才能使作战胜算大增。
象刘奇士所总结的,两个或三个骑兵并排攻击,对地形的适应就要强,也更容易调整。
“飞骑的战术打法,就交给你们去研究、改进,我对骑兵作战,只是略懂。”
郭大靖没谦虚,也不想过多地干预,他本就不擅长骑兵作战,不过是东拼西凑了些自以为先进的理论,该收手了。
刘奇士却不认为兄弟是在说实话,尽管兄弟的骑术和马上武技也确实很一般。但能提出骑兵协同作战,以克制建虏的,怎么会只是略懂?
“城内的战斗快停了。”刘奇士指了指枪声明显稀疏下来的镇江堡,说道:“某去整顿骑兵,准备出发。”
郭大靖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才让刘奇士离开。
他也知道城内的战斗接近尾声,在数倍兵力和绝对火力的碾压下,建虏失败是必然的。
东门、西门全都打开了,东江军的旗帜也插上了四面城墙。虽然还有零星的战斗,但孔有德已经派人通报,城内敌人已被全被消灭。
郭大靖骑马来到毛文龙身前,请求先进城查看,再派人请毛文龙入城。
“听这枪声,也不过是零星的建虏还在顽抗。”毛文龙摆手道:“进城看一看,也不多待,哪会有什么危险?”
说着,毛文龙纵马向前,还招呼着郭大靖跟随在旁边。
此时,已是日近中午,从时间上看,今天撤退已经没有问题。毛文龙已说了不多待,其本上就算是决定下来。
郭大靖也不想多待,快打快撤,干净利落。
至于凤城来援的敌人被消灭,凤城空虚,似乎可以攻取,他可没有这种贪得无厌的想法。
战略目的已经达到,建虏敢凭千八,或是两三千部队守卫城池,就要多掂量掂量了。
“建虏遭此打击,镇江堡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再派兵驻守了。”毛文龙骑在马上,缓缓说道:“但我军也不要浪费兵力,就留给特战营灵活处置吧!”
建虏能维持辽沈至镇江的漫长防线,依仗的是作战凶悍、骑兵的机动,以及东江军战力的不足。
但镇江堡一战,建虏就不得不考虑分散驻兵防御,会给东江军造成个个击破的机会。
当然,如果改变目前在辽沈集结重兵的布署,各地防御还是能够得到很大的加强,但这样做的弊端不小。
郭大靖也同意毛文龙的判断,说道:“镇江堡也不是我军要急于占领并巩固的要地,主要兵力集结于金州,以待时机,是为上策。”
建虏在憋着劲儿要绕道入关,东江军也在全力做着关门打狗的准备。在没有太大价值的地方浪费兵力,敌我双方差不多都会做出明智的取舍。
东江军已经把发展重心确定在辽南,建虏也要力保辽沈安全,双方的主要战场已经确定。
“此次大捷,本帅会再保荐你晋升副将。”毛文龙微笑着说道:“朝廷应该会同意,没有再拖延或是不准的借口了。”
“末将多谢大帅赏识提拔。”郭大靖虽然不是很在意,还是躬身谢过。
实在是穿越附身之后,他的路走得太顺了,在自我感觉中,这未必是好事。
其实,趋利避害本就是穿越者的厉害本事儿。
再加上他加入了东江军这个集体,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倒是少了很多勾心斗角的破事儿,也给了他发挥才能的空间。
如果身处内地,或是在辽西,郭大靖自认不可能有现在的成就和地位。
掣肘的因素太多,守旧、腐败、无进取之心的官僚比比皆是,在大染缸里不被熏黑,也要被当成另类而受到孤立和打压。
既有本事儿,又有发挥的空间,才造就了今日的郭将军,很快就是郭副帅了。
毛文龙脸上一直带着微笑,显然对这次作战相当的满意。从经过到结果,参战部队的表现,都让毛文龙感到欣慰,感到振奋。
“尽管众将都很服膺,但副将的官职还是会给你更大的帮助。”毛文龙摆了摆手,和郭大靖差不多是并排走进了城门洞,光线为之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