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师清贵的面容,一旦流露出一种疏离、冷淡的表情,让能叫对她倾心依赖的人产生堕入冰窖的心冷跟寒意。
尤其是,曾经被她温柔、耐心对待过的人。
花皆本就被穆君师折腾得如惊弓之鸟,好不容易得到顾君师的关怀与呵护,他就像浮萍一样想牢牢抓住根部,他想留在她身边,他想……将六绛浮生取而代之。
虽然,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跟六绛浮生什么关系。
他只是想找一个人依靠,他在她身上找到了安全感,也找到了跟穆君师不一样的身心渴望的感受。
毕竟,谁能拒绝一个霸总的纡尊降贵,跟她的独宠专注呢,这种专属跟虚荣的对待能叫人上瘾跟迷了理智。
“不、不要放弃我……”他眼底流露着慌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这种感觉。
顾君师任他抓着她的袖子,收敛起眼底一闪而逝的薄凉。
她道:“想改变自己吗?其实并没有人生来便是光芒万丈的,你需要被雕琢、被教导、被带领着一点一点朝上爬,既然上天让你拥有这么一张完美的脸,你为什么不让你的灵魂也完美起来呢?”
她的手掌按在他的胸膛处,像一个蛊惑人类为魔神献祭自己全部一切:“听听你的心声,它在告诉你,别害怕,别担心,你想改变,更想要强大起来,它不愿意一直这么弱小下去。”
从来没有人跟花皆讲过这些话。
他从小就被父母嫌弃,过着讨好别人跟卑微下贱的生活,后来他终于拥有了改变自己人生的契机,换了一张他做梦都不敢奢求的脸,但他的人生好像依旧没有改变多少。
他虽然穿着华美的衣服,吃着精美的食物,但这些外在的东西被满足之后,余下的全部是空虚,甚至是更加可怕的茫然失落。
他依旧过得胆战心惊,过着必须讨好别人、失去自我的生活,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明明现在的生活就是他曾经一直追求的。
但他并不好受,不开心,很痛苦,想逃又不敢,连朝前多跨一步,都全身冒冷汗。
之前他不懂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这一刻,在被她点破后,他终于明白自己一直以来不敢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了。
他也想活得跟那些强大而自信的人一样,他不想讨好别人,更不想扮演另一个人。
她唤醒了他内心真正的渴望。
他渴望的一直以来都不是那些荣华富贵,他只是想要能够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他不想再被任何人欺负了。
“我想改变,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想要改变自己很难,所以就从你最害怕、最不敢面对的人开始吧,拿着。”
顾君师将“破魔箭”交到花皆手上,让他握紧:“你一定做得到的。”
花皆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质疑跟阴暗,它是平静而温和的,像无垠又宽阔的大海,包容万物,无论是他的怯弱跟丑陋,还是卑微跟歹毒,它都能够接受。
当一个人连自己都自厌时,若能遇上一个能将他全部包容的人,这是一件奇迹、也是一件让人很容易就头脑发热,飞蛾扑火的事。
“我、我去试试。”他虽然鼓足了毕生的勇气答应了下来,但依旧底气不足。
但若是顾飔君在这儿看到这样的花皆,估计惊得下巴都得掉下来。
这个在他眼中爱慕虚荣、卑劣怯懦、又丑又想得美,可以说是集一切缺点于一身的花皆,竟然在顾君师面前一点一点拾起了他曾经丢弃遗忘的美好品德。
就像一个明明害怕得双腿发抖的恐高者,偏要装成一个勇敢无畏的攀登高手。
他就想在她面前展示出自己最好的一面,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卑劣无耻又肮脏的真实一面。
“虽说穆君师对你的防备心不强,但你一个人去我倒也不放心,所以我替你找了一个帮手。”
顾君师朝后一挥手,一只“黑猫”一般的四肢动物跳跃至了墙壁上。
不过它并不是真正的黑猫,而是长得类似,尖耳圆头、碧绿的猫瞳,前肢五指,后肢四趾,一身漆黑油亮的短毛,看起来优雅慵懒,眼神冷冽。
“它叫鵺,它很乖,你可以随身带着它。”
“这是灵猫吗?”
花皆看过别人养灵宠,小时候他也曾羡慕过,所以一看到这只漂亮又慵懒高贵的猫样生物,顿时便心生喜爱。
顾君师笑了一下,只见只类黑猫一样的动物一下跃下墙,它的黑影投射在墙上,那一团影子如同发酵的面团庞然变大,一头狰狞的巨兽映现在整个院落。
花皆被吓得后退,脚下一个踩滑,朝后一跌,却被顾君师一臂一搂了回来。
她眸似平静的湖面,却又笼罩着一层薄凉的水汽,仿佛淡淡的轻纱拂过漆黑的眼睫毛,那么神秘,又那样引人入胜。
“别怕,它不会伤害你的。”
他怔怔地看着她,狂跳的心脏这会儿并没有停歇下来,反倒更加激烈起来。
但不一样。
一个是被吓的,一个则是……他悄然红了脸。
这不懂,这种心脏揪痛又软烫的感觉是什么,但是他真的很想抓住她伸出来的手。
“我、我不怕,它是你给我的,你不会伤我的,对吗?”
这是第一次,顾君师从花皆那一双浑浊贪婪的眼神中看到一种单纯的干净,它好像污浊的泥水被涤净变得透澈,有着一种想要向往的滚烫光彩。
“你这么信任我啊……”顾君师顿了一下,却完全没有什么骗人的心理负担,顶多只是觉得——
她嘴角无甚情绪地翘起:“很好。”
被赞扬了吗?
花皆也扯起嘴角,朝她笑了笑。
这略有些腼腆不自在的笑意,却让顾君师想起了那个失忆之后的六绛浮生。
傻呼呼的,被卖了还在帮人数钱的时候。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有事的。”
花皆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蛊惑了,明明那样多疑自私的一个人,这会儿却总想为她肝脑涂地。
“那无论结果如何,你能带我走吗?”他渴求她的一个承诺。
顾君师眼神深黯地注视着他,片刻,她道:“好。”
——
花皆并非一个蠢人,他多少猜得出来顾君师是在利用他,至于她认没认出他并不是六绛浮生,这个问题他不敢往深处想。
他太渴望离开穆府这片深渊泥潭了,就算是被她利用,但至少他看得出来,对方对他并没有恶意,还给了他保命的武器跟帮手。
这时的花皆,根本不知道“破魔箭”到底是什么,也不了解它的威力,离开了顾君师影响的范围,他头脑就不再是浆糊,他不会傻到直接拿着“破魔箭”就去刺杀穆君师的。
他需要一个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