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边荒北漠,天都山北麓!
天都河上空,厚重铅云压得极低,像是一口倒扣的青铜大鼎,始终将百万大楚雄狮覆盖在内。
在行军大帐里,楚有才大腹便便的精赤上身,半躺在一口玄铁药鼎里,黑色药汁咕嘟咕嘟冒着泡,蒸得他花白须发结满露珠。
青天白日的,他便开始药浴,并非是喜欢折腾这幅老骨头,而是八百岁高龄的金丹初期修士,丹田气海宛若漏勺般,离开医圣的续命金针,连幽冥圣女的蛇腰都箍不牢。
鼎中浮起三寸厚的药渣,俱是千年血灵芝的残片,不但可以延年益寿,更是可以增强雄风,这些都是他所迫切需要的。
“哗啦!”
楚有才只觉得心情烦躁,猛然的拍打药汤,惊得侍女打翻琉璃痰盂。
前日,父王急召医圣赶回楚河,说什么要调理寒毒,可是那老家伙前脚刚走,自己丹田便似塞了一团湿棉絮。昨夜幽冥圣女攀上脖颈时,他拼命的催动双修秘法,可是半天都没有反应,即便是勉强的有点起色,可却很快便草草的收场。
这让楚有才极为的尴尬,他总觉得那妖女眼眸里有讥诮,虽然在质问下矢口否认,可总觉得心里有些憋屈,雄风不在的感觉极不舒服。
更加让他烦躁的是,天都河南岸战局不利,连续数天的持续攻打,非但没有撕开城墙半寸缺口,反倒落得损兵折将下场。
在诸侯六国里,巴国公被郑国夜袭刺杀,八万御兽骑士分崩离析,蔡国公中埋伏被擒,九万撼山力士死伤殆尽,这两国已经算不上大楚军团。
蜀国公,息国公,申国公都有小败,在那城墙前折损过些许人马,打起仗畏手畏脚的,只想跟在大楚主力后面捡便宜。
特别是蜀国,霹雳勇士折损三成,蜀国公已经失去战意,加上有消息传来,蜀国二十三位公子俱都被五毒门所弑,若不是楚有才强压着,很可能他都会下令撤兵。
诸侯六国唯有萧国公可用,毕竟是他的娘舅,冲锋陷阵作战骁勇,在这几天时间里,上游战报宛若雪片般密集,多数都是小胜捷报,虽然偶有败局也是难免。
可惜的是,七万游侠勇士越打越少,到现在不足两万人,急得楚有才立即派出雷蛇支援,领玄铁腾蛇卫援兵上游,自家舅舅打仗这般卖力,作为侄子当然不能不管。
没错,在楚有才的钦点下,雷蛇现在升官了,总领玄铁开山卫和螣雷飞蛇卫,两卫合称玄铁腾蛇卫,总兵力在十三万以上。
大楚国南下集结百万雄狮,其中诸侯六国占一半,另外五十万是大楚国的,可四海五岳两位天将领三十万,此时雷蛇所部十三万,论地位已经在疾风天将以上。
然而,让楚有才寄以厚望的雷蛇,还是打了一个大败仗回来。
今晨,上游传来的战报,雷蛇率部趁夜渡河强攻,不料天都河突发暴雨,水位暴涨阻断归路,无极门唐景香施展神通,在天都河掀起惊涛骇浪,三千无极门弟子御剑突袭,加上天魔教元婴高手混在其中,十三万玄铁腾蛇卫阵型大乱。
雷蛇率亲卫浴血突围,仍旧折损快有三万人,更加严重的是,导致侧翼萧国公两万游侠武士孤立无援,遭到无极门弟子剑阵绞杀,萧国公在洪流中下落不明。
“废物!都是废物!”
药鼎里的黑汤沸如熔浆,楚有才一掌拍碎鼎沿青铜兽首,碎渣混着药汁溅了满地,他脖颈青筋暴起,吼声震得帐幔猎猎作响。
“殿下何故震怒?”
帐幔忽被幽香撩开,幽冥圣女蛇腰轻摆飘入,玄色纱裙下玉足若隐若现,换做往日,楚有才早该喉结滚动,可今日却全无半点念想。
“哎!”
楚有才只是轻叹一口气,他并不想在这妖女面前,透漏出大楚战局不利的信息,毕竟只是他在营帐里的玩物,根本没必要知道这些。
“殿下,听闻神策府西楚霸王,有着擎天撼地的神力,何不修书楚王……”
药鼎蒸腾的雾气里,幽冥圣女冰凉的手指,攀上楚有才颈部轻柔,呵气如兰道:“若是西楚霸王来北漠走一趟,任凭无极门的城墙再诡异,怕是也扛不住霸王三记撼天锤。”
楚有才眼神不由的一亮,虽然前两日父王传讯过来,将在北漠增兵二十万神武军,并且是神策府雷霆烈火两位天将领兵,可是他觉得并非万无一失。
可是,若有西楚霸王亲至,那北漠战场顷刻可破,大郑国也是唾手可得。
北漠天都河铅云如鼎,在郑国万里长城阻挡下,大楚国南下的百万雄狮,在此显然是寸步难进,可在上万里以外的西荒,在牛国铁甲牛兵败东山岭后,大兽国同样偃旗息鼓。
此刻,外面是艳阳高照,可在西荒谷的深处,青铜灯的磷火阴晴不定。
丑牛在灯火的映射下,那张脸更加的狰狞铁青,他焦黑断角渗出脓血,每声粗重喘息都震得岩壁簌簌落灰。
未羊的慈航普度本可愈合创口,可是啼魂峡断角激发血脉,浑身经脉反噬的伤口,到此刻没有半点的好转,即便他肉身恢复能力惊人,也得数月时间凝聚开山神力。
“哐!”
开山锤重重砸碎沙盘,此时脑海里浮现而出的,是昨日七彩鹿尊的东山岭照影,他的侄子牛国公被吊在城楼,烈日将石甲炙烤得通红,每滴牛血坠地都蒸起青烟。
更刺目的是那古怪的关隘,东山岭他是去过的,记得明明是开阔缓坡,此刻却如巨龙獠牙咬合峡谷,箭楼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无极真王,这他娘的什么妖法?”
丑牛獠牙咬得火星四溅,他的天赋在于地脉上,也有些感知地形变化的能力,可那城墙竟似从虚空里长出,岩层纹路与周遭山脉毫无关联。
午马传来的传讯更是惊心,那无极真王在覆掌间,百里山岳如泥丸挪移,此等移山镇岳的手段,听起来便就惊世骇俗。
即便,蛇国玄鳞军快到西荒,鹰国裂云卫也大军将至,加上天兽山的三位尊者,可丑牛心里却没有半点兴奋,因为午马带回无极真王的警告。
侄儿日夜吊在城墙,若是继续大军压城,侄儿顷刻间血渐城墙,还有四位国公落在无极门手上,别的丑牛可以不管,但未羊却是他生死兄弟。
牛马羊三位国公,在大兽国同进共退,那是在兽园结义的过命兄弟,老三如今身陷无极门牢狱,到现在都是不知死活,怎能让他不忧心忡忡?
丑牛焦躁地在宫内踱步起来,脚步震得碎石簌簌而落,青铜灯台上磷火忽明忽暗,他忽然间的想起来,独角金龟天赋擅长占卜,何不问一下未羊的凶吉。
独角金龟来的很快,但也要半盏茶的时间,等的丑牛更加的焦躁。
“金龟尊,你壳上刻着先天八卦,不是说能窥天命么?”
丑牛急不可耐的上前,喉头里挤出的声音有些嘶哑,继续说:“你帮本公算一下未羊,看她现在什么情况?”
独角金龟慢吞吞摘下背甲,他以爪蘸血在岩地上勾画星轨,卦象腾起的瞬间竟燃起青烟——血痕扭曲成狰狞的‘凶’字,将壁上未羊的剪影烧得千疮百孔。
“丑牛国公,大凶之兆啊!”
独角金龟的嗓音沙哑,就像砂纸打磨青铜,低沉声音说道:“巽位生坎,离火焚木,未羊国公的命星已坠入死门,怕是......”
说到这里,他却故意欲言又止,龟壳缝隙间闪过诡谲绿芒。
“放屁!”
丑牛忍不住暴喝一声,断角都要渗出黑血,咬牙怒道:“姓莫的杂碎若敢动未羊半根毫毛,老子便掰断剩下这根角,烧干牛国百万万儿郎血脉,把东山岭碾压成齑粉,踏平邙山无极峰。”
“国公三思!”
独角金龟的背甲裂纹渗出暗金血珠,在岩地上凝成卦象‘坎中满’的纹路,他伸手颤抖着指向巽位裂缝:“国公请看……未羊尊者命星虽陷死门,但震宫有子水相生……”
说到这里时,他的语气不由一顿,凝声说道:“可若是国公强攻邙山,震宫子水必被离火蒸干,反让未羊国公陷于死门当中。”
“可恨!”
丑牛獠牙咬得火星迸溅,开山锤猛然的砸在地上,可却只砸进岩层三寸,裂痕却只蔓延丈余便凝滞,眼前似乎是在告诉他,远远不及全盛时期半成。
说实话,等着蛇鹰两国大军赶来,他原本打算大举进攻东山岭的,可是现在却有些犹豫起来,无极真王对午马的警告,似乎是犹在耳畔响起。
侄子的命要紧,老三未羊更是要救的。
更何况,他当前伤势严重,即便要打也是无能为力,更别说什么踏平东山岭?
青铜灯台的磷火骤然明灭,照得丑牛青面阴晴不定起来,实在是拿不定主意。
“丑牛国公,在下倒是有一个建议。”
独角金龟缓步上前,那龟背在磷火照耀下闪烁不断,星纹竟凝成一个血红的字。
丑牛迎着火光定睛一瞧,牛眸骤然间收缩,那似乎是一个‘赎’字。
也唯有和谈,赎回未羊和牛国公,才能再做下一步打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