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将帮你把那蛮子抓回来,你想如何嚯嚯都行!”
上官宿月本是抱着待会儿看热闹的心思,一直蹲在院外不远处。
怎料还没等着她偷溜进去,就瞥见萧景落夹风带雪地出了门。
上官宿月诧异不已,直觉萧景落这也快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有总结着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思来想去,上官宿月还是翻过墙头一看,便见秦子衿还衣衫完好地抱膝坐在花雨中。
分明本该是血色绯红的热闹暧昧气氛,却掩不住秦子衿眼中的无奈与悲凉。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上官宿月的眼,她当即便决定无论打不打得过,将萧景落绑回来再说。
谁让秦子衿喜欢呢!
可谁料上官宿月才来得及转个身,却传来秦子衿听不出太多喜怒的声音道:
“不必了。”
上官宿月的步伐顿住,一如秦子衿顿住的声音。
几息后,便听秦子衿又道:“上官,你过来一下可好。”
向来有反骨的上官宿月,难得立马依言来到了秦子衿身旁坐下,哥俩好地一手揽过秦子衿纤瘦的肩头朝自己胸口一靠,豪气万丈:
“不就是个男人嘛,往后本将给你找更好的,要多少有多少!要是都喜欢,咱都要了!”
这离经叛道的话,听得秦子衿胸口的郁结之气竟少了不少,无声一笑,将头偏靠在上官宿月的肩头,微阖着眼喃喃:“谢谢你,上官。”
在她异常难堪又无奈的时候,能够陪着她。
如此这般结果,其实已在秦子衿的预料之中。
她这番设计,初衷并不是真要与萧景落如何。
她只不过在试探,萧景落若是真如他们所言,对她的接近不过是利用套取情报。
那秦子衿想看看,萧景落究竟愿意为此做到何种地步。
岂料只到亲吻的地步,便不能接受了呢。
方才那情景,秦子衿其实感受到了萧景落身体的变化,可他居然忍得住义无反顾地将她推开。
果真是,没有动心的爱情绝缘体。
秦子衿的心,死得不能再死了。
尽管心口仿佛架了把钝刀子来回摩擦,磨得难受又难耐,可还是在秦子衿接受的范围内。
一滴剔透的泪珠自秦子衿眼角滑落,溅在玫瑰花瓣上碎成千万,仿佛是祭奠她尚未开始便已结束的这段爱情。
还是初恋。
再有不甘,秦子衿的尊严也做不来死缠烂打之事。
她略微有些迷茫,需要安静下来捋一捋接未来的事情,便开了口:
“上官,你带我出去散散心,可好?”
“好!”上官宿月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轻而易举地揽着秦子衿飞檐走壁离去。
殊不知,一道黑影却暗自如影随形地跟着她们。
上官宿月混世魔女的名头真不是吹出来的,明明本该是在木枫国南面镇守不怎么晃哒的镇南将军,可对金铭国首都的吃喝玩乐,却熟悉得如数家珍。
甚至连不同青楼和伶人馆这种地方的特色,上官宿月都能一一列举。
让秦子衿有一种带了个人行某度的错觉,那股子黯然也消散了不少。
一路畅玩,晨曦十分,秦子衿最终选择在金铭国京城郊外的一处山崖上看日出。
当第一缕金光温柔地亲吻秦子衿额头时,她整个人宛若新生般,满是朝气。
上官宿月这会儿算是彻底放心了,不着痕迹地朝身后某处娑了一眼,嘴角一撇,不甚烦闷,还是凑到秦子衿跟前小声道:“那人昨晚就一直在后头跟着,不明白他究竟要做甚!”
走都走了,又不放心跟着,到底要整什么?
还不愿断个彻底嘛?
那就休怪她上官宿月不客气了!
秦子衿没上官宿月那般高深的武学,愣了半晌才意识到上官宿月说的是谁,沉吟一晌,“上官,要不,你稍微回避一下?”
“我走?!”
上官宿月不痛快了,不是伤心秦子衿有异性没人性,而是怕秦子衿还是放不下萧景落,再度碰壁。
秦子衿如解语花般明白上官宿月的心思,便回了上官宿月一个放心的笑,心中暖暖的。
上官宿月交代有事随时唤她,才一步三回头地撤了。
临走时,却给了身后某处一个凌厉之极的警告眼神。
少顷,秦子衿果然感觉到了那股异常熟悉的森冷气息由远及近,出现在自己身后,当真有些莫名:“将军怎么来了?”
她本以为萧景落不会回答,可对方却难得回应了:“金铭国京城并非如表明太平,你不该晚上跑出来。”
“我有上官护着呢。”秦子衿的回应,一语双关。
上官既能护着她的身体安全,也能治愈她受伤的内在。
“昨晚……”
萧景落长久的沉默后,才说了两个字。
秦子衿却抢了他接下来的话:“将军,可否听子衿先说?”
顿了顿,见萧景落沉默,就当他默认了,秦子衿自顾自道:
“将军为我施针治疗那晚,我很早便醒来了,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
萧景落的呼吸有一瞬的停顿,前所未有的慌乱感毫无预兆地席卷着他的感官。
以至于他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可否认,当初众人是提议让他用“美男计”亲近秦子衿,继而套取相关信息的。
但萧景落根本就没将那群人的意见当回事,甚至嗤之以鼻。
可在与秦子衿一次又一次的机缘巧合接触下,他对她的兴趣和感觉,却愈渐浓郁。
于是乎,那等看似故意的亲近举措,萧景落自己都分不清是顺应计谋的顺水推舟,还是发自真心的放任自我。
以至于,面对秦子衿突然的摊派,他才会这般无所适从,无法辩解。
早料到萧景落会是这等反应,可面对时,秦子衿的心头却还是仿佛扎了根刺。
还好是背对着萧景落,秦子衿有时间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后,才继续道:
“子衿人微言轻,不知将军要谋的是何等大事,也无兴趣知晓。但子衿生而为人,尊严二字尚且还有。将军既不喜子衿,子衿自也不愿感情再被利用。”
顿了顿,秦子衿明显感觉到那股如幽冥般森然的气场越发浓郁强烈,渗人又压迫。
努力克服这等压迫感,秦子衿还是脱口而出:
“回木枫国京城后,子衿会竭尽全力,恳请皇上收回我俩御赐的婚约。”
语落的瞬间,那等压迫感,甚至让秦子衿呼吸都有些困难。
“你要,解除婚约?”
压抑又隐忍的六个字,几乎是从萧景落冷硬的唇边挤出来的。
能结起三丈冰寒。
他想过秦子衿会生气,会质问,甚至会哭闹,他都会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去应对。
可唯独没想到,她竟决绝地要解除婚约!
萧景落气愤的同时,竟还感觉到了压抑和一丝委屈。
明明昨夜,他们还……
他这一问,秦子衿却只想苦笑。
不退婚,还要配合他演下去吗?
她秦子衿没有这等义务!
“是!子衿一介女流,无将军那般高大的家国情怀,却愿寻一真心人共进白首,”最艰难的话已然说出口,秦子衿便无所顾忌了,“将军既并非心悦子衿,何必为难彼此?”
彼此,为难?
萧景落面具下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她与他在一起,真的很为难吗?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内心的那头猛兽,硬生生地将自己定在原地一动不动,怕稍有不慎会不受控伤了对方。
可他还是听到自己极度不解的声音,脱口而出:“昨晚,为何……”
与他那般缱绻?
秦子衿笑了,如一夜春风,焕然新生,飒然回首间,与萧景落四目相对。
前者的眼中满是释然,也有毫不掩饰的深情。
后者的眼中,复杂地对方根本看不懂。
秦子衿想着,她或许以后也没有能读懂其中意思的机会了,只能放下遗憾,虔诚又温和:“昨晚吗?子衿那般作为,是因为子衿心悦将军啊!不过确实唐突了。”
顿了顿,秦子衿周身笼罩的浅浅悲凉尽数散去,超然又飘渺:“但子衿追求的是两情相悦,对将军这份情注定化作往事消散,将军不必介怀,当作黄粱一梦,可好?”
这一套逻辑下来,萧景落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完全懂。
明明心悦他,却要让这段感情成为过往云烟?
心悦男子的女子,不都希望与男子在一起的吗?
她在意的是两情相悦,他……该如何解释对她的感觉与情意呢。
萧景落并非真的不善言辞,但此时心绪的极大波动,却让他只能拼命压制自己的冲动,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而他的隐忍委屈与沉默,换来的,确是秦子衿的“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这句话萧景落是彻底懂了,却只能望着秦子衿的身影如红烟一般自他身侧错落,将六芒星将令浅浅地塞到他手中,她逐渐消失在身后的密林之中。
他想追,但骄傲如斯的他,却迈不出半步。
他想留,可迷茫复杂的他,却根本寻不到任何思绪。
但他明白,此时此刻,他的世界竟有种山岳将倾的颓败感。
上官宿月在不远处刚等到秦子衿,就听到山头那处传来一阵巨响,脚下的大地都为之颤抖。
上官宿月有些担心地看了秦子衿一眼,欲言又止。
秦子衿只是稍顿住了一瞬,便接着朝山下走去。
有些事情,该放就放了吧。
顽固执着,也未必改变得了结局。
秦子衿承认,初次面对感情的挫折,她确实怂了,没有选择坚持,而是选择放手。
她怕自己会弥足深陷,更怕自己伤不起。
即便如今那一点心底的伤口,对她这般重情之人,自己都不知晓需要多长的时间来愈合。
……
山顶,萧景落在秦子衿离开没多久,终是控制不住将无法宣泄的压抑和怒火宣泄到了山顶的山石上。
顷刻间,山顶被砸出了硕大的一个坑,周遭山石化作齑粉。
这便是整个山体方才都为之颤动的原因。
这等逆天变态的强大内力,实属世间罕见。
即便是如今的顶级高手,要制造出这般动静,至少也得耗费掉八九成内力力竭。
可萧景落除了周身笼罩的煞气越发浓郁之外,连呼吸都没有乱了一分。
回想起方才秦子衿所言,他依旧没弄明白她做出这等决定的缘由。
更不明白,先前连他自己对她的感情如何都尚未特别清晰,她怎就那般笃定自己对她没有真心,不是两情相悦?!
殊不知,昨天秦子衿对萧景落的所作所为,除了摊开自己的内心外,更多的是对萧景落的测试。
绝大多数男子意乱情迷的情况下,绝对无法如萧景落昨晚那般克制。
秦子衿自然将其认定为没有动心。
却不料,萧景落当时推开秦子衿的初衷,是害怕伤害到她。
他想着,即便二人要如此那般,也应该是在他明媒正娶秦子衿的情况下,而不是在他情难自禁的情况下。
这是对秦子衿极大的不尊重。
至于他对秦子衿究竟是否真用了情,用情又究竟有多深,萧景落在秦子衿今日做出此等决绝的事情之前,都无法确信。
可此刻,他才明白,那股毁灭一切的冲动,如此强烈的缘由。
或许他,早已弥足深陷而不自知。
可,那又如何呢?
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即便挽回了,他周遭的复杂与艰险,又能护她一世周全吗?
孤绝傲然如他,踌躇了。
却不知此刻的踌躇,却让他险些懊悔终身。
这些都是后话。
……
木枫国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游山玩水,所以在金铭国的京城逗留了几天后,便启程回国了。
先前看上了慕容渊和慕容齐两兄弟的两位公主,特意送到了城外十里,才含泪依依惜别。
可慕容家两兄弟,一个左闪右避,一个面无表情,压根儿就没领别人情。
场面一度尴尬。
秦子衿在马车内一路睡着,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不知是不是体内余毒未清的原因,还是心情略显低落,总之秦子衿这几日特别嗜睡。
一天十二个时辰内,能有三四个时辰清醒都算多的。
上官宿月担心不已,一天至少拉来苏长卿给秦子衿把三次以上的脉。
苏长卿只能给秦子衿稍作施针调节,也将那几种缺失的稀有药材交给众人协力寻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