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苏沙和古老之核已经有过一次试探性的交手。
那是在连通海渊市服务器的时候,苏沙将体内四分之三的花粉加速到接近光速,轻易穿透了古老之核封锁这片海域的屏障。
但这些花粉一粒也没能到达海渊市,它们在中途就被古老之核全数拦截。
拦截它们的手段,正是携带着“湮灭”权柄的加马射线流。
在这次短暂的接触中,双方都获得了一些重要信息。
古老之核重新评估了拦截花粉的方桉。根据新的模拟进程的计算结果, 拦截花粉的难度原先预计的要大得多。尽管花粉的绝对质量很小,但当它们被加速到接近光速时,其相对论质量将达到一个相当惊人的数量级,面对这种程度的冲击,古老之核惯常使用的大多数屏障都会被它们轻易穿透。
这个模拟进程的执行时长,达到了罕见的十万毫秒,在这段时间里,古老之核进行了不计其数的模拟测试, 综合拦截成本、拦截效率等多种因素, 最终确认携带“湮灭”权柄的加马射线流为最优拦截手段。她随即调整了大约400座引力井的发射参数,当与苏沙发生冲突时,这些井中禁锢的超新星射线将不再用于攻击,而用于拦截那些以准光速飞向她的花粉。
作为一个本体是花的种族,苏沙对于花粉被拦截这件事总是非常敏感的。
古老之核能够拦截花粉,而花粉的速度已非常接近光速,这说明拦截物很可能就是光本身,而加马射线正是能量密度最高的一种光线。当然,也可能是某种超光速的拦截手段,但就苏沙所知,使用这些手段的条件都比较苛刻,许多还要求具备特定的权柄,用来拦截数量庞大的花粉,显然是不划算的。
因此,早在双方开战之前, 苏沙已大致预料到了古老之核将采取的措施。
当然,她也为此提前安排了相应的应对。
总而言之, 双方处于一种你预判了我的预判,我预判了你预判了我的预判的套娃状态……
《高天之上》
直到现在,双方第一波次攻击的波峰迎面遭遇。
如同扑入火焰中的飞蛾,又如暴露在烈日下的雪花,数以万计的花粉在遭遇射线流的第一时间灰飞烟灭。
作为一种能够被短时间加速到准光速的物质,花粉有着极高的结构强度,正常来说,即使受到加马射线的照射,也不应该如同现在这样,几乎在一瞬间就被毁灭。
苏沙预料到了古老之核会使用加马射线,但没有预料到这些加马射线携带着罕见的“湮灭”权柄,如今的她当然已经知道了这一点,但花粉已经放出,不可能再做新的调整。
但她并非毫无胜算。
古老之核的高度大约为1000公里,无论是花粉还是加马射线,飞越这段距离所花费的时间,都在3.33毫秒左右。而它们抵达彼此遭遇的位置,花费的时间都为1.66毫秒。
当最早发射的花粉都加马射线毁灭时,最后发射的花粉才刚刚离开花芯, 它们还需要经过1.66毫秒,才会与迎面而来的加马射线相遇。
如果以苏沙所在的位置为参考系,这将是一段极短的时间,这也是为何苏沙选择一次性将所有花粉放出,因为她在光锥范围之内。这意味着,当花粉与加马射线相撞的结果传递到她时,射向她的加马射线也已接踵而至,她大概率没有机会再释放第二批花粉。
但如果以花粉为参考系,一切将变得截然不同。花粉的速度接近光速,在这里,相对论效应忠实地展现出了它的效果,时滞效应是如此之明显,在后方的花粉看来,当最前方的花粉被携带着“湮灭”权柄的加马射线毁灭时,自己还需要经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会飞到遭遇加马射线的位置。
这让它们拥有足够的时间做出应对。
诚然,花粉也在光锥之内,按照人类的物理学,前方花粉被毁灭的信息只能以光速传向后方,当后方的花粉收到这些信息时,它们也将同时撞上同样以光速前进的加马射线。
但苏沙是神明,神明总有一些超出正常物理以外的特性。
对花朵而言,这个特性体现为:所有的花粉是一个绝对的整体。
因为每一粒花粉都代表着一朵新的花,而所有的花一定是一个完整、同一、不可分割的整体——这是花朵这个种族晋升成为神明的基础,也是“侵蚀”权柄的表现形式之一。
对花朵而言,“整体”这个词包含的意义远比人类所能想象的还要深刻。“整体”意味发生在任何一朵花身上的情况,都能够完全同步、不受光速制约、甚至完全不受任何限制地被其它花朵知悉。
因为它们是一个“整体”,这是一个突破光锥的特性。
因此,在第一批花粉被射线摧毁的瞬间,后方的所有花粉、以及苏沙都同时得到了相应的信息。
处于静止参考系的苏沙来不及在1.66毫秒内做任何事,但处于准光速参考系的花粉拥有充足的时间,它们按照事先准备好的方桉,开始调整自己的轨迹,以躲避迎面而来的加马射线。
苏沙无法通过视觉看到正在发生的事,因为可见光还需要1.66毫秒才能到达她的眼童。但作为“整体”的一部分,她通过作为神明的特性“看”到了天空中的景象。
这景象是如此的美丽。
数十万道绯红色光束正在变化。
这些花粉原本是笔直前进的,这让它们留下了一段直指天空的笔直轨迹,但在这道轨迹的末端,各式各样的曲线已开始延伸,有的只是一个简单圆弧,有的通过一个S形变轨平移向另一条轨迹,还有的甚至360度回旋,在原地转了几圈后,才沿着全新的路径飞向古老之核。
原本平行且笔直的红色光束变成了一团乱麻,如同一张规整的几何绘图,被人修改成了一副意义不明的抽象画。但在花粉看来,这些乱麻般的线条是井然有序的,每一粒花粉都在按照统一规划好的路径进行变轨,它们采取各不相同的变轨方式,以便在接下来统计这些方式在射线流下的生存率,然后在此基础上,进一步优化剩余花粉的变轨策略……
如此迭代,直到有花粉击中目标,或者全部被射线流毁灭。
时间向后推移0.01毫秒。
又有成千上万的花粉被射线携带的“湮灭”权柄毁灭。
但在它们被毁灭的同时,剩余的花粉也得到了新的统计结果:这一次损失的花粉减少了近三成,变轨是有效的,而幸存下来的那些花粉的变轨方式,也迅速被后方的花粉所采纳。
时间再次推移。
更多的花粉被毁灭,但整体生存率再一次提高,变轨方式被再一次优化,并瞬间共享至所有存活的花粉。
时间继续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