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发生的事,元昭在晋王面前只字不提。在永昌帝下旨诛杀北月族时,她与他那点师徒情分已经荡然无存,半点不剩。
他姓凤,注定与她是仇敌。
劝他离开齐地,是她对他仅存的一丝善念。然而他选择对姜后、宛城长公主安排的人言听计从,对她这位师父心存戒备,甚至可能参与了针对她的伏杀。
身为未来的储君,无半点危机意识。
是孟二的教导有问题,或凤氏一族本就烂泥扶不上墙?她无从得知,亦不想知。把二十万大军的兵符交还晋王,交接事毕,元昭仅带三千亲兵踏上归途。
虽有在齐地称王的念头,但武楚是她先祖打下来的江山,她北月一族给那儿的老百姓带来世代和平与安宁。
因为一名暴君,北月险些灭族。
如今,凤帝对她的族人赶尽杀绝,她亦无须顾忌。那片富饶宁静的土地是北月一族打下来的,世代子孙用鲜血浇灌,与其被人糟蹋,不如由她亲自摧毁。
……
齐地,晋王在阅兵时发现军队少了几个营。一问方知,齐地突发天灾,本地官员日前向少阳君禀报:南有洪水泛滥,东有地动,北有地陷,请求军队支援。
于是,少阳君派出几个营的将士救灾支援去了。
“荒唐!”一名将领愤然拍案,“灾情自有当地官署处理,将士的职责是保卫疆土!怎可任意调遣?少阳君这是把朝廷的兵马当成她自家亲兵了?”
“殿下,少阳君并无此意。”守将连忙解释,“君上领兵向来如此,即便一路征伐,遇到灾情必遣末将等率兵救援……”
将士们一开始也挺不理解的,直到沿途救了部分士兵的家乡,看到他们率领乡亲们感激涕零叩谢少阳君时,感触颇深,从此对她的调遣再无怨言。
助人即助己,又不耽误正事,何乐而不为?
“她这是收买人心!”晋王的副将气愤指责,瞪着对他的话颇为不满的守将,“本将军难道说错了?”
“身为主将,让麾下将士心悦诚服是必需的手段,少阳君何错之有?”守将冷眼道,“莫非这位将军以为,凭出身就能号令天下兵马不成?”
“大胆!晋王殿下在此,你休得放肆!”
“末将并非对晋王殿下不敬,”守将耿直地朝神色阴沉的晋王拱手道,“末将只陈述事实,一路以来,众将士不仅抢险救灾,每到一处还要协助当地农桑。
正因如此,每当军中缺粮时,多亏百姓们运送粮草救急。你口中的收买人心充满恶意诋毁,在末将等的眼里,那不过是少阳君为我军谋的生存之道罢了。”
等朝廷的粮草?早饿死八百回了。
“放肆!”那名副将气愤不已,喝令道,“来人!此人对殿下不敬,依律当斩,即刻行刑!拿下!”
外边立刻进来几名卫军,晋王不由出面制止:
“且慢,不过争执几句,不必小题大做。”
“殿下,”他身边的副将近前两步,低声道,“此人一心为少阳君脱罪,必是她安插在军中的心腹,不及早铲除必成祸患。”
“是啊,殿下,”另一名副将表示赞同,“您初掌兵权,不趁早立威恐难服众。”
晋王一听,犹豫了。
趁他犹豫之际,那名副将连忙挥手,让士兵们把那位守将拖下去行刑。等人离开视线,晋王怔了下,旋即在将领们的劝慰之下释然了。
军法森严,杀鸡儆猴是一种手段,习惯就好。
他师父少阳君当年也经历过,在城南一战,当场杀了担心她安危的一名亲兵统领。听说那是夏太后的妹妹宝国夫人婆家的一名亲戚,告到朝廷也是他理亏。
一介女子能做到的,他堂堂七尺男儿会输给她不成?
“殿下,赶紧下令把三万将士召回吧。”
“好。”
与此同时,那名守将被几名卫军拖到远处,然后松绑,几人凑在一块商议:“将军,君上所言不差,他们果然卸磨杀驴来了,咱接下来怎么办?”
“能怎么办?赶紧通知军中将士早做准备,免得做了冤死鬼!”
“可君上没让咱们反……”
“谁反了?先藏个把月再说。”先躲起来静观其变。
君上料事如神,听她的准没错。万一错了,那便将错就错,要么反,要么逃。反正,兵权落在那些个卑鄙小人的手中,横竖是个死,逃出去或有活路……
很快,几位将领叛逃的消息传到晋王一伙人的耳中,迅速全城戒严,通缉逆军。
经过部署,撤换数十位将领,由晋王的人取而代之。约莫半个月后,把营里彻底清查一番,军中的重要位置由自己人担任,晋王等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为此,晋王设宴款待诸将,商议着在齐地如何才能立功。
“殿下乃天潢贵胄,高高在上等人伺候即可。立功之事,还是交由我等粗鄙之人效劳罢。”一位大嗓门将领大声道。
他的话让众将哄堂大笑,笑声异常刺耳,似有讽刺之意。
晋王蹙眉,压下心头的不满,态度略略严肃,“周将军何出此言?本王向父皇承诺过,不立战功,不敢返朝……”
“那就不返朝嘛!”大嗓门将领声音洪亮,“正好,陛下于半个月前崩逝,朝臣们已拥立英王登基。您回去徒惹事端,不如留在齐地各得其所,各自省心。”
“放肆!”晋王愤然搁盏,怒目而视,“周吾,你胆敢诅咒陛下?!”
“哎哎,”另一名将领连忙笑呵呵地站起,“殿下莫恼,周吾心直口快,并无诅咒之意。”
“是啊,殿下,”诸将纷纷出言相护,“前日传来消息,先帝崩逝,宛城长公主意图篡位被通缉,国公府一门逃逸。为免京中生乱,众臣只好拥立英王登基。”
晋王脸色刹白,看着堂下一张张幸灾乐祸的脸,不禁颤着手指向他们:
“你们……为何不告知本王……”
“您一心立功,却寸功未立,回去有何意义?”那位大嗓门笑道,“少阳君一再提醒您百善孝为先,您听了吗?”
没有!既然没有,又何必在意皇帝的死活?
“你们……”听罢众将的话,晋王的脑海里掠过少阳君与他的对话,心中悔恨交加。腹中却一阵剧痛,他踉跄着离开案几前,跌跌撞撞地低喃,“师父……”
师父,姑母,救他。
……
且说元昭等人一路走走停停,耗时大半个月仍未到达齐地与武楚交界的边境。走走停停并非懈怠,而是返程的路途比来时艰险,经常遇到一阵地动山摇。
青鹤所言非虚,回去的路并不顺畅。瞧,前锋似乎遇到难题,队伍停滞不前。
元昭与众亲卫在等待探路先锋的汇报时,接到齐王城传来的消息。消息上说,晋王中毒,在假死的状态下被她的暗卫偷偷救出,安置在一户百姓家养伤。
师徒一场,无法见死不救。
权当偿还两位先帝对她的一片维护之情,哪怕这份维护是有前提的。另外,那些将领把晋王之死嫁祸于她,此刻正率领五万兵马朝她这儿来。
很明显,这是准备接应郡王,给她来一个前后包抄。
“殿下,此地好像有些不妥……”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妥,青鹤四下打量,心神不宁。
众人听罢,环视四周,曲汀兰一脸茫然,“不妥?哪里不妥?”大白天的,天高地阔,远处景物一目了然,挺妥的呀!
“确有不妥,”一名副将抬眸瞧了瞧,“大白天的,似乎过于安静……”
明明天地广阔,除了他们一行人,四周连一只活物都看不见,也听不见,静得十分诡异。
元昭不言语,兀自仰脸望天。
天空一片蔚蓝,万里无云,空气清新。但远处的天空……她微眯双眸,确认再三,似有黑压压的一片云,正铺天盖地般慢慢涌来。
莫非,这就是那片薄雾?
“是哦,连只鸟儿都看不到……”曲汀兰终于察觉了。
“听老一辈言,飞禽走兽触觉灵敏,洞察危机的降临……难道附近有人埋伏?”
“不会!若有,先锋早回来了……”
亲卫的话音刚落,立马有人来报,先锋的探马回来了,“启禀殿下,百里外不知何时出现一道大天坑!我军恐怕过不去!”
“天坑?!”众人愕然。
元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