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湖上,那片无边无际的雨云厚度在不断缩小,湖面已渐渐回复至正常水位。
程羽见到黄家父女也来凑热闹,且那黄袍老倌儿与灰三七凑在一起,像是个久别重逢的模样,自己便有了趁此机会先行离开的念头,免得那灰家老汉一会得了闲,又要缠着他去造访耗子窝。
就在他要知会嘉菲,悄悄离开之际,忽听得对面传来两声怒喝,他循声望去,却是站在黄珊身后的她那两位胞妹在发难。
只见那玲珑二妖怒目直指自己身侧的嘉菲,程羽忽然便想起,之前这二妖在救助白钟儿后,闻听小刺猬言及嘉菲是自己道侣,这两位丫头顿时炸锅,最后甚至直接扬言要联手将嘉菲打杀。
而此刻的嘉菲更是一脸懵懂。
眼看着对面又来了四人,且其中还有一位老熟人,但其身后两个身穿黄衫的黄毛丫头,忽然就劈头盖脸指着自己这厢骂骂咧咧。
在骂我?
嘉菲环顾下左右,左近确实只有自己这一个妖女。
何故骂我?
虽然懵懂,但猫妖毕竟活了三百余年,该有的警惕一点都不会放松。
她挽着程羽的胳膊下意识的紧了一紧。
可在对面玲珑二妖的眼中,对面这标致女妖殊为不耻,在听到正义的呵斥后,非但不放开,反倒手上还紧了一把。
她俩方才在来的路上已询问过爹爹与大姐,文庙内遇到了那位白衫公子的元神,本主已否认与这女妖的道侣关系,他俩仅是道友而已。
由此看来,这女妖还是个倒追的。
果然不知羞耻。
玲珑二妖互相看了一眼,玲儿将小刺猬白钟儿拢进袖内安置好后,与珑儿冲对面齐齐开口:
“分!”
各有一道半透明浅黄色光波从她俩口中发出,身前黄珊没想到自己这两位胞妹居然直接出手,想阻拦已然来不及。
对面嘉菲一双杏眼发出青光,她催驰妖力贯注于法眼神通上,不止看到劈面而来的两道浑黄色光圈内含煞气罡风,而且她还看到一位老熟人。
虽然对方容貌身形都已变了,但嘉菲依然一眼就认出了黄珊。
她不是在钱府祠堂中,被我讨口封的那位老仙师施雷法劈死了嘛。
当时已死得透透的她,怎么又活过来了?
而且还找来了一元神、两化形的帮手来。
难怪,她身后那俩黄毛丫头上来就劈头盖脸骂我一顿。
此时细看黄珊容貌,与之前大有变化,难道是另换了一本相?
原来程羽之前在钱府祠堂之事后,只对嘉菲简单复述了一遍事情经过,并未言及后来黄珊元神借尸还魂之事,因此嘉菲一直以为黄珊早已死在了老道的那道惊雷之下。
而对面黄珊阻拦胞妹不成后,扭回头看到嘉菲一双眼中青光闪亮,心中亦是一阵恍惚。
对面这女妖,为何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呜!”
两道淡黄色光圈带着破空风声而来,初时还算缓慢,但于半途中两道融合成一道,光圈直径变小,来速突然加快,且由淡黄色变为了浑黄色。
“去!”
嘉菲右手挽着程羽左臂,左手随意一扬,手上青光闪烁,一枚炼化的飞针疾驰而出。
飞针针尖青光闪耀,一头扎进黄圈阵眼,嗡嗡震动几下后,在光圈内来回翻飞搅动,便渐渐止住了光圈来势。
木克土,且玲珑二妖初回化形境不久,即便二妖联手,妖力也抵不过嘉菲一淬体境大妖。
浑黄光圈去势越来越缓,最后被青光飞针彻底搅散,“嘭!”的一声崩逝在双方中间,飞针一个甩尾飞回嘉菲手中。
那边厢正在叙旧的两个老倌也都感应到这边异变,灰三七一脸懵圈,黄老倌儿双眉紧皱。
怎么又打起来了?
“咳……灰老弟,小女年轻气盛,愚兄我先处理下家事,老弟山中有事愚兄就不留你了,改日定去贵仙山拜访,你我日后再叙。”
灰三七闻言心中隐隐有些不快,这黄老倌所言分明是一套送客的言辞,可此地亦非你鸡笼山地界,怎地就自认做了地主,赶起人来了?
这黄家老倌三百多年前就仗着修为最高,做了五仙家之首。
彼时对其余四家虽说脸面上还算客套,但指使起人来可一点都不含糊。
我灰家往年里不知吃了多少暗亏,没想到自己此刻刚脱离苦海,立马就又再受了一回这熟悉的加生气。
灰三七越想心越堵得慌,但脸上却嘿嘿一笑,开口言道:
“唉?黄老哥哥说哪里话来,想当年你我两家不分彼此,怎地此时还生分了起来,你黄家之事,即是我灰家之事,况且,对面那位白衫公子于我有恩,若有何误会,愚弟我也好从中说和说和啊。”
黄老倌儿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他心知自己大女儿心结所在,这里面牵涉到自家之事,若一个差池在此地大打出手,被外人瞧了去,恐坏了女儿和他黄家的名声,因此便收起了脸上笑容,一本正经言道:
“实不相瞒,对面那身着白衣青衫的二位也与我有些缘分,亦可算是我黄家分内的家事,老弟放心,有愚兄在此,一切误会都会化解,不会伤了你那位白衫恩公的和气,灰老弟初离困境,族中事务繁多,改日愚兄定亲上贵山为老弟脱困道喜,请!”
说完他臂弯内淡金色拂尘一甩,做出一个送客的手势。
灰三七见对面言及家事二字,不由得浑身一滞。
他看一眼对面,一白一青那两位靠在一起,另一边三个黄家侄女却都面带不善……
哦!
恍然间他就笃定自己已经抓住了事实真相。
嗯,果然是家事,自己在这里确实多有不便。
转念又一想,这黄家老倌一向说到做到,他既说了不会与恩公伤了和气,那就定不会出什么差错。
现下两边,一边是两元神、两化形。
另一边是一元神、一淬体。
自己一个跌境到初化形的,确实没资格强出头。
唉……
罢了,这黄老倌儿所言极是,灰家目下一团乱麻,急需我归山处置,且那位程先生之前言语中已明示不会随我回山助阵,既如此,还是独自收拾残局去吧。
想通了后,灰三七便拱手一礼冲黄老倌儿言道:
“那白衫公子确是愚弟恩公,还望黄老哥哥能化解贤侄女与其误会,和气为上,愚弟就不打扰哥哥家的事了,就此别过,改日你我弟兄再聚。”
黄老倌还了一礼,灰三七向程羽深深看了一眼后,青光一闪,向东北方向木遁而去。
黄老倌儿转身,正看到那青衫女子撒开了程羽左臂,欺身而上,但也只是向前了两步,便顿住身形,抬手点指向自己三个女儿:
“原是你这伙女贼,想当日费尽心机,伙同灰毛耗儿一起混进深宅大院偷鸡摸狗,可惜天道不公,当场劈你不死,居然还胆敢再带这俩黄毛小蹄子,反来寻我晦气!是何道理?”
黄珊闻言两眼一瞪,我说为何如此熟悉,原来是你这猫妖!
修为精进不少,当日只是一凝丹境的小妖,此时非但跨过了化形这道大槛,且连淬体都已快完成。
“哼!当日我留你一命,一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二是我另有要事要办,无心理会吠日之犬,既然今日在此相遇,来来来,正好做个了结罢了。”
“嗯?”
猫妖闻言当即不干:
“你才吠犬之日,你全家皆吠犬之日!”
气极之下她居然嘴瓢,其实若在平时,论嘴上功夫嘉菲原本不弱,可奈何对面乃是土系修为的黄家。
土行一脉,应于五官在口,又何况此时对面三位皆是伶牙俐齿之女流。
哪怕对面的黄珊已沉默不语,那份压迫之感依然令加菲有张嘴结舌之势。
“珊儿!住手。”
眼见黄珊就要聚起全身妖力,黄袍老倌厉声喝止,对面的程羽此时也站在了猫妖身前,拱手一礼对黄家父女说道:
“黄小姐暂且息怒,这里面定是有些误会的。”
“你……”
黄珊见程羽挺身而出护在那猫妖身前,心中直觉得一闷,继而感觉身上似是被抽去了几成力气,当即气势便泄去了七分。
猫妖见老倌站了出来,将其打量了一番后,恍然说道:
“哦?原来你这老倌和那三个女贼是一家的,早知如此,我与我家先生在青萝庄就不该放你出来。”
老倌就算脾气再好,当年终也是一国的护国天师,此时被人当面揭短,再加上耳听的女贼两字着实刺耳,当即冷哼一声:
“程先生,你的这位道友口气倒是不小啊。”
程羽闻老倌之言中带着几分威胁,亦是心中有气。
一上来,开口就骂的是你黄家;
紧接着二话不说直接出招的亦是你黄家,任凭再好的脾气都难忍下这口气,何况是一向嫉恶如仇的猫妖。
“爹爹!莫与这妖孽多费口舌!”
玲儿话刚出口,与珑儿再次同时浑身黄光一闪。
程羽与嘉菲同时感应到脚下大股妖力滚滚而来。
“轰隆隆!”一阵巨响,一道浑黄土龙挤开茫茫的青翠竹海,从地底喷涌而出,向嘉菲拧着身子冲去。
黄袍老倌没有阻挡,而是看了黄珊一眼。
凭玲儿珑儿目下妖力,做不到这般声势,珊儿终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嘉菲见一道汹涌土龙张牙舞爪冲自己而来,左手一扬从脚下招来几十根疯长的翠竹,“嗖嗖嗖!”如藤编一般缠住土龙,瞬间减缓了土龙来袭之势。
嘉菲自打修行千霞山炼气诀后,妖魂妖体都在飞速成长,再加上经常与程羽气机相连,识海不断被其浇灌之下,此时的妖力竟几乎不在黄家三姐妹合力之下。
见拖住了土龙,猫妖当即右手一挥,一枚细小飞针“嘤”的一声甩出。
竹海上空霎时间一道白光遮蔽万物,猫妖藏有那道雷劫的飞针终于有机会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