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得了林惊雨这样知情识趣的消息,缓缓点了下头道:“纵然如此,也要随时留意,切莫让她与瑾王接触。还有柳御医那边,也要注意一二。”
太子闻言一一应下,等着人都退下去,只留徐大宝在一旁伺候的时候,他才忍不住低声道:“父皇,这是不放心小皇叔吗?”
皇上转头细细看了太子片刻,这才低声道:“并非是朕不信任瑾王,而是身处这个位置,就应当处处小心谨慎,不能以自己的感情为依凭来做事。你要记得,坐在朕这个位置上,那就是一国之主,所要考量的事情就不止是亲情那么简单了。这天下苍生,都是要考虑的。”
更别提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了。
太子闻言低头应是,当天晚上一路快马加鞭,暗中回京的瑾王悄无声息入了皇宫,见到了太子信中昏迷不醒的皇上。
他不懂医术,看着皇上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呼吸还有些急促不稳,当下匆匆行礼,然后看向太子问道:“皇上情况如何?至今都没有醒来吗?”
太子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声道:“父皇早日醒过来片刻,然而以为病症严重的缘故,所以只简单吩咐了几句话,又晕了过去。这几日,他也只是偶尔醒来,勉强能够吃些药。”
他说着左右看了下,然后对一旁守着的张御医道:“张御医,父皇的具体情况,你来跟小皇叔说。”
张御医说起来反而更自如一些,瑾王认真听着他三分假、七分真的脉案和病症分析,眉头越蹙越紧,最终忍不住单膝跪在了床榻边上,然后伸手轻轻碰触皇上的额头。
“小皇叔……”太子见他动作吓了一跳,正准备阻拦却见他只是伸手探皇上的体温。他愣了下,最终收回了准备阻拦的手,低声道:“父皇高热已经退去,多亏了林大夫之前开出来的药起了效果。”
“林大夫?”确认手下人的体温正常,瑾王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而问道:“林大夫可有说什么?”
太子抿了下唇,道:“林大夫说父皇这次病得突然,又是多症病发,饶是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人在何处,我亲自问她。”瑾王心中关心皇上,对林惊雨的医术也更为信任一点,下意识想要直接询问林惊雨。
太子顿了下,一旁张御医见状立刻道:“之前皇上发热厉害,林大夫守了皇上两天一夜,直到皇上情况稳定,这才于大半个时辰前回去休息。”
太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小皇叔若是要见她,我这就派人请她过来。”
瑾王听闻林惊雨守了皇上两天一夜并不觉得意外,反而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意。闻言他犹豫了下,摇摇头道:“既然皇上如今情况尚且算稳定,就不用惊动林大夫了。”
他说着略微顿了下,这才道:“皇上何时才能醒来?”
这话就是对张御医说的了。
张御医迟疑了下,然后苦笑道:“如今别说是我,整个御医院的御医都不敢打包票。皇上情形时好时坏,下官实在是不敢轻易断言。”
太子在旁连忙道:“孤请小皇叔尽快回来,主要还是父皇长时间昏迷,朝中怕是有些不安,还请小皇叔主持大局。”
瑾王皱眉,下意识道:“皇上昏迷不醒,自当太子监国才是。太子乃是储君,监国再名正言顺不过。若太子有什么需要臣去做的,臣自当竭尽全力。”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会坚定地站在太子这一边。
“我毕竟年幼……”太子却多了几分迟疑,“由我来监国,只怕不能服众。皇叔帮助父皇多年,与三省六部都颇为熟悉,还是由皇叔摄政,暂时处理朝政好些。”
瑾王还想说什么,然后话未出口却是心中猛然一个警醒。
他甚至没有扭头看一眼床榻上的皇上,立刻跪了下去,道:“太子是国之储君,我只是臣,如何能行君之事?如今皇上病重,然而宫中御医皆是医术高明之辈,定然是能够让皇上转危为安的。太子只需监国数日,稳住朝中大臣,自然能度过此次难关。”
“皇叔果真不肯帮我?”太子声音有些颤抖问道。
瑾王低头道:“太子但有吩咐,臣自当遵从。辅佐太子左右,在皇上病重之际帮扶太子,乃是臣的本分。”
太子低声道:“有皇叔这话,孤就放心了。”他说着上前亲自把瑾王扶了起来,低声道:“这几日孤心中恐慌不安,如今皇叔回来,孤才能缓上一缓。”
瑾王开解了太子一二,太子也拿出朝堂之上一些问题来问他。叔侄两人在皇上床榻前聊了小半个时辰,他这才起身请辞出宫。
太子连忙起身相送,派人用他的座驾亲自送瑾王出宫。
等着人都离去,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外面的月色,这才转身回了皇上寝宫。
皇上如今已经起身,由宫女帮他揉按身体。装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他大病还未曾痊愈。
见到太子进来,皇上挥手示意宫女退让到一旁,叫了太子坐在床榻边上。
“你觉得如何?”皇上问道。
太子犹豫了下,这才道:“儿臣觉得皇叔所言皆是肺腑之言。朝堂之事,他也只是帮儿臣分析利弊,由儿臣做出决定。而不会是皇叔做下决定告诉儿臣应当怎么做。”
皇上真正病倒的那几日,太子与朝臣相处并不轻松,因此越发能够体会到瑾王做事的妥当之处。
朝中大臣还会把他当做不懂事的少年,每每大事都会直接告诉他该如何去做,而不是教导他帮他分析利弊。
这评价让皇上缓缓点了下头,不过他还不满意。
太子也看懂了皇上的表情,想了下才又道:“只是,如今这只是皇叔所言而已,他得知父皇如今昏迷不醒,究竟会怎么做,却还不一定。”
这次皇上才算是有些满意了。
他接下来又问了不少问题,比如万一瑾王别有所图该如何处理?若他一心为太子筹谋,又该如何处理?朝臣独揽大权又该如何处理?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太子脸色发白,回答起来也有些磕磕绊绊,等到皇上真的累了要歇下的时候,他甚至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一抹额头上面竟然冒出了细密的一层汗珠。
太子苦笑了下,只觉得刚刚的经历仿佛比之前被皇上询问功课还要吓人,让他提心吊胆,生怕答错只言片语。
至于皇上满意不满意他的答案,他甚至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