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佩走了,失魂落魄,不知道发生什么的人,还以为她房事的时候被十多个莽汉轮流伺候导致虚脱。
等她走了以后,建康吴王府的书房又重新安静了下来。刘益守看着桌桉上的油灯出神,那缥缈的火苗,令人一阵恍忽。
“出来吧,莫非你今夜还想在屏风后面睡一晚?”
刘益守叹息一声,没好气的“自言自语”道。
“嘿嘿,我们也不是不相信你,就是这位徐昭佩名声在外,所以……你就不要那么在意嘛。我们这不是怕你误入歧途嘛。要是你想找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我们绝对不拦着。”
羊姜不好意思的跪坐到刘益守身边,伸出手指在对方胸口画圈圈,一阵狡辩。
她们当然不拦着,因为刘益守现在已经够忙了,哪里有时间拈花惹草啊!
“这位夫人,你也不想你儿子被朝廷弄死吧?”
羊姜憋着嗓子,学着刘益守偶有表露的慵懒语气说道。
“这位霓虹娘子还请你收收味。”
刘益守像按猫头一般将羊姜的头按了下去,也不管这句话对方是不是能听懂。
“不闹了不闹了。阿郎,你打算怎么处置徐昭佩呢?其实我一点都不关心哈,是萧公主让我问的,她不好意思开口,毕竟萧绎是她兄长嘛,她又担心你不高兴。
我真的没有一点兴趣,就是帮忙问个话。”
羊姜倒是一点都不扭捏,反而八卦之魂爆炸。
“唉,说起萧绎的家事,那真是一场令人唏嘘感慨的亲情伦理大戏啊。一边是自己敬爱的父亲,一边是天下社稷,孰轻孰重,如何抉择,当真是考验人心。
自古忠孝不两全,可他还是个孩子啊!”
刘益守装模作样的啧啧感慨了一番,发现羊姜正在用鄙视的眼神盯着自己,他连忙心虚的咳嗽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衣衫,看上去一副道貌岸然的正直模样。
“只有天子可以处置藩王,萧绎家的事情,岂是你这样的妇道人家可以打听的,还不回卧房歇着?”
“哼,走就走,你神气什么!我马上就跟她们说你在书房里跟徐昭佩谈了很久,最后徐昭佩哭着离开的。”
羊姜狡黠一笑,起身走了半天都不见刘益守喊住自己,一时间不知道应该离开还是转回去。
“你不是要走么?”
刘益守拿起一本书自顾自的看起来,头也不抬的问道。
“那个,其实吧,想想我现在也不是很困,不如你跟我说说要怎么收拾萧绎吧,反正你以后也是要取而代之的,这事府里众多娘子也都知道,没必要瞒着我们嘛。”
羊姜又乖巧的跪坐到书桉旁,眼巴巴的看着刘益守。
“你也听到了,徐昭佩知道萧绎要杀她,这个你可以理解吧?”
刘益守不动声色问道。
“嗯嗯,这是自然。”
羊姜微微点头道。
“那么徐昭佩为了自保,肯定要反咬萧绎一口,不然她自己怎么活命呢?她或许不怕死,但她怕儿子萧方等也活不下去啊,如果你是她,你会怎么办?”
刘益守合上书,微笑问道。
“明白了,还真是一场亲情伦理大戏啊。”羊姜也忍不住啧啧感慨道。
“话说,别人奇怪还可以理解,毕竟没见识过。可当初我第一次来建康的时候,你就在身边,亲眼目睹了萧玉姚婚礼弑父的大戏,萧氏宗室玩这些真是很熟练,见怪不怪而已,你到底在感慨什么啊!”
刘益守满脸古怪的看着羊姜询问道。
“也没感慨什么,就是觉得女人一辈子过得好不好还真是靠运气。徐昭佩所托非人,故而有今日之磨难。还是阿郎你对我们好,这一比较差距就出来了,跟阿郎比起来,这萧绎就啥也不是了。”
羊姜忍不住抱着刘益守的胳膊撒娇道。
“哼,都是当母亲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该罚。说吧,你是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刘益守眯着眼睛,看着羊姜娇媚的脸庞问道。一只手顺着对方光滑修长的脖子向下抚摸着。
“要不,我去换那件兔耳服再来?”
羊姜媚眼如丝的询问道。
“一件怎么行?我要你换十件!”刘益守板着脸说道,眼睛盯着羊姜的腰身乱瞟。
……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萧绎出兵攻打周边郡县又缩回去的事情,如今在建康已经是满城风雨。无论是刘益守的亲信手下,还是那些中立派,都是眼巴巴的关注着事态发展。
而萧绎派遣萧方等来建康“述职”,再一次拉低了藩王们的下限,让世人看到了这位手握重兵的湘东王,究竟是何等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事有不谐就推儿子出来顶包送死,无论是什么朝代,类似的事情在世人眼中都是令人作呕与遭人鄙视的。
这就好像刘益守前世的时候,父亲和儿子驾车撞人了,父亲替儿子顶罪那是人之常情,儿子要是被父亲推出来顶罪,那可就要糟人耻笑了。
但世间的残酷往往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就好似扫帚不出马,灰尘也不会自己跑掉一般。萧绎这般有恃无恐,并不会因为世人的唾弃与谴责就会羞愤自尽。
正在这节骨眼上,三十日一次的大朝会如期举行。
疏通广陵(扬州)到彭城之间运河的拨款又增加了,不仅如此,杨愔还提议在沿着运河的关键节点设立水次仓,用来囤积货物,并以此为契机,发展运河周边的生产。
新式漕船的选取,采用“招标”的形式,向建康周边和三吴地区的船坞下订单,无论是世家控制的,还是朝廷所属的官办船坞,都可以试制。
方案一经录用,便会大规模采购以替换现有型号驳杂的漕船。
然后在不同河段使用什么样的漕船,也作为法令的形式公布了出来,拿到朝堂上讨论大略,再交给尚书省制定细节。
然而,这些看上去很重要的国策,却根本没引起朝堂内外的波澜。众人所关注的事情,只有一件而已。
怎么处置萧绎!
所有人都只关心这件事!
因为现在梁国国内的实权宗室,除了萧绎以外,就剩下远在巴蜀的萧纪,和远在广州等地的萧纲了。如何处置萧绎,关系到将来朝廷会用怎样的手段去对付其他宗室。
这是一个很好的示范。
“吴王殿下,湘东王作为宗室大员,不思如何报国,反而横行乡里,还攻打周边郡县。
微臣建议,派兵前往临湘城,捉拿湘东王到建康受审!”
刑部尚书崔暹义正言辞的出列,用铿锵有力的言语,抛出来刘益守一党早就准备好的提案!
把萧绎抓到建康受审!不跟他讲什么“骨肉亲情”,上来就直接梭哈!
“湘东王毕竟是先帝(萧衍)的子嗣,宗室桀骜不驯,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些事情要处理,来日方长,可以徐徐图之,何苦要撕破脸呢?
不妥不妥。本王身为宗室驸马,岂能作出戕害宗室子弟的行为呢?”
站在儿皇帝萧栋身前的刘益守,轻轻的摆手说道。那样子像极了儿子在外面打架闹事,不得不出面应付外人的老父亲。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刘益守是不是在演戏不重要,重要的是,朝廷最终会作出怎样的决断!
“殿下,朝廷的法度,不是他湘东王一人的法度。宗室犯法,不说与庶民同罪,起码锁拿回建康,让宗正寺好好审一下,也是应有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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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吴王出面,也不能视法度为无物啊。”
崔暹不依不饶的说道。
太极殿内众多大臣,无论是什么立场,都是冷眼旁观的看着刘益守和崔暹在那演戏,既不赞同,也不阻止。
“殿下,微臣有话要说。”
太医姚僧垣出列说道。
刘益守和崔暹立刻停止了争论,崔暹甚至是不动声色的回到群臣序列之中,闭目养神好像睡着了一般。
“姚太医请说吧。”
刘益守和蔼说道。
姚僧垣上前一步,先是双手拢袖行了一礼,随即大声喊道:“湘东王萧绎,当年派人在宫中刺杀了先帝!导致各路藩王叛乱!
他的正妃徐氏徐昭佩,偕同世子萧方等前来建康,举报萧绎的杀父弑君的暴行!另有徐氏举报湘东王事败后做贼心虚,打算起兵造反,只是被宜阳太守杜棱击退没有得逞!
请朝廷速速派兵去临湘等地平叛,迟则变生肘腋!”
造反!弑父!
不仅是现在的事,还牵扯出了当年萧衍遇刺的桉子,可谓是惊爆了众人的眼球!
“姚太医!如此大事,无凭无据,你岂可信口开河!诬告反坐,若是将来查明你在诬告湘东王,你想过后果么?
诛三族之罪,你承担得起么!
还不退下!”
刘益守双目死死盯着姚僧垣呵斥道!几乎怒发冲冠!
“回吴王,湘东王妃徐氏,已经将萧绎的罪行写了下来,还签字画押。她本人就在太极殿外等待天子与吴王问询,这又岂是在下无凭无据的诬告呢?
徐氏供状在此,请吴王过目。”
姚僧垣双手呈上前日刘益守命人写好的供状,上面徐昭佩已经留下了自己的签名与手印。
“呈上来!”
刘益守正色说道。
太子萧栋身边的宫人将那份供状拿到刘益守跟前,随即乖巧退到一旁。
大殿内顿时陷入一股难言的死寂当中,似乎针尖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混账!畜生!无父无君的孽障!”
刘益守一目十行的看完供状,顿时毫无形象的破口大骂。
“来人啊,传徐氏进殿!本王今日就要跟她当面对质,看看到底是她在诬告湘东王,还是湘东王丧心病狂的杀父弑君!”
刘益守铿锵一声拔出明晃晃的佩剑,用力插在大殿内地面上。
不一会,徐昭佩被带到太极殿,她面色煞白,眼圈浮肿,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但看上去还算镇定,没有被吓得瑟瑟发抖。
她身后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面无表情,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不太关心。
“面前可是湘东王妃?”
刘益守冷着脸询问道。
“妾身正是。”
“当年天子遇刺,是湘东王策划的么?想清楚再回答,这可是诛三族的大罪!
你若是说谎,本王当着群臣的面就斩你头颅!”
刘益守继续询问道。
“没错,妾身当年听到了萧绎在密谋此事。”
一想起萧绎,徐昭佩被恨意填满,说话也理直气壮了起来。
“谁能证明?当时你为何不报?”
刘益守反问道。
“当时妾身只当萧绎在胡说八道,天子遇刺的事情发生后,妾身又怕萧绎灭口。如今有机会来建康,妾身才敢在诸位朝廷股肱面前陈述此事,请吴王主持公道。”
说完,徐昭佩添油加醋的叙述了当年萧绎和手下密谋刺杀萧衍的事情,听起来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
不过,哪怕这是真的,也不能证明杀死萧衍的刺客,跟萧绎有直接关系。
那时候,几乎每个藩王,除了在宫中的萧纪不想萧衍死外,其他宗室或多或少都有类似的心思。
“这不过是徐氏的一面之词,不足为信,诸位以为如何?”
刘益守环顾太极殿内众大臣询问道。
“殿下,是非曲直自有公论。若不是萧绎所为,那么天子下诏,让萧绎来建康,接受宗正寺的审判,这是应有之意。毕竟,他可是被自己的王妃与世子给举报了,有必要站出来正本清源。
若萧绎不来建康,那么定然是做贼心虚,说明当年天子遇刺一事,与萧绎脱不开关系。朝廷只能派兵去临湘锁拿萧绎来建康受审了。
如此,便是公平公正公开!还请天子下诏!请吴王下令!”
陈元康站出来恳求道,随即跪倒在地,双手拢袖长跪不起。
“请天子下诏!请吴王下令!”
几乎是一瞬间,太极殿内跪了一地的满朝文武,包括羊姜老爹羊侃等人。
“唉,宗室反叛,天子何其痛心,要是冤枉了好人怎么办?”
刘益守满脸愁苦的说道。
“殿下,清者自清,湘东王要是来建康,一切误会自然可以解除,他若是不来,朝廷也不能姑息养奸啊!”
陈元康大声恳求道。
“请殿下速速决断!”
陈元康深深一拜,头碰地面。
“请殿下速速决断!”
太极殿内顿时都是一个声音。
眼看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刘益守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那便下旨,责问湘东王当年弑君一事,命他孤身前来建康自证清白吧!
就这样吧,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朝会开完,群臣们排着队有序的离开了太极殿。刘益守察觉到萧方等似乎对他父亲萧绎并无感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为其申辩一句。
“当真是父辞子笑啊。”
刘益守忍不住低声感慨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