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刘益守准备抽调精兵,西进临湘城的时候,前线传来一个令众人震惊的消息:
萧绎退兵了!
萧绎居然就这么退兵了!连宜阳城(宜春市)都没有打下来,没有遭遇任何反击,就这么退兵了!
当刘益守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震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被萧绎的任性与随意搞懵了。
此番与萧绎这样的辣鸡同台竞技,让刘益守感觉很羞耻。
“军国大事,就这么儿戏么?”
书房里,刘益守难以置信的问杨忠等人道。
“回主公,萧绎行事出人意料。但探子回报,湘东王一系的军队,确实已经退回到醴陵城了。这一点已经被反复确认过,末将可以保证。”
杨忠黑着脸说道,他也极其不爽。
杨忠摩拳擦掌,已经整顿军备,打算出发了,结果宜阳城那边送来战报:萧绎带着大军退回了醴陵,连萍乡都没要,走得干干净净。
没过多久,刘益守麾下的斥候也回来报告,说萧绎确实退走了。
一堆真正的聪明人被做事毛糙的萧绎耍得团团转,换谁也不能忍啊!
“主公,萧绎带兵退回醴陵地界,我们倒是不好追究他的责任了。
毕竟,醴陵城是萧绎封国的门户,他屯兵在那边无可厚非。攻打萍乡,只说是追击盗匪也能湖弄过去。
类似的事情,跟捉奸捉双一个道理,没有当场抓到萧绎的痛脚,我们西进,反而像是在逼反藩王,陷入被动了。”
阳休之劝说刘益守道,生怕自家主公冲动行事。
“这件事,确实有点麻烦了。”
刘益守微微点头说道,强忍住内心的不快。
现在的情况就好比私人侦探抓家庭主妇出轨的证据,却只看到女人进了宾馆,又马上出来。
你说这女人有没有问题,那固然是很可疑的,但拍下女人进出宾馆的照片,也不能说明任何问题。起码不是铁证。
“主公,要不我们就悄悄的带兵打过去,然后……”
杨忠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想得很好,但实际上操作起来容易授人以柄。
萧绎带着大军入侵豫章郡,这才是趁火打劫的藩王形象。到时候刘益守便有足够的理由收拾他。而现在萧绎迅速缩回去了,刘益守反倒是不好动手,有点投鼠忌器。
朝廷嘛,总要以宽容的形象出现,怎么能搞那些“莫须有”的借口处理藩王呢?
“主公,武的不行,我们就来文的。以天子的名义下一道诏书,责问萧绎为何要无故入侵萍乡等地,还攻打宜阳城。让萧绎单枪匹马的回建康向朝廷解释这件事!
这便叫先礼后兵!”
阳休之嘿嘿笑道,一脸奸计得逞的表情。
“妙啊!果然还的是你!”
刘益守抚掌大笑,阳休之这一招可谓是刁钻无比,可以直接让萧绎哑口无言,满肚子苦水还说不出来。
你入侵周边领地的那些事,有点不地道,天子听说了以后很不高兴,所以你快点到建康来给天子和中枢朝臣们解释一下,你这么做到底是想干什么吧!
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你总要给个说法,可不能就这么湖弄过去当作无事发生。
朝廷这么要求,不过分吧?
那么根据萧绎的性格推测,习惯刁民害朕的这位湘东王肯定是不敢来建康的,来了怕被软禁,换了别人,此情此景只怕也是不敢去的。
万一萧绎不肯来,那说明什么?还用说么,当然是做贼心虚啦!天下人都看得明明白白。
如果你不心虚,为什么不敢来?都是萧家人,你怎么就不肯给天子一个解释?
既然是这样,那么你肯定是想谋反!
如果不是想谋反,你为何攻打萍乡与宜阳?为何打了以后还不敢来建康述职?
如此两难,萧绎便不好解套了,怎么解释都是有口难辩,除非亲自跑一趟建康。
“主公,此计可行。末将在豫章郡整军备战,顺便也帮忙整训江州本地招募来的精兵,此乃磨刀不误砍柴工。”
杨忠面露喜色说道,显然阳休之这条计谋很对众人的胃口。
萧绎来了还想跑,还想无事发生?
没那么容易!
“你回一趟建康,让朝廷中枢下旨给湘东王府,问问萧绎到底想做什么,赶紧的来建康述职,解释一下之前的行为。
然后你就在建康中枢公干,职位我已经给陈元康说过了,你拿着这封信,让他给你安排。让王伟速速来豫章城,接替你的职务,总揽江州政务。”
刘益守指了指桌桉上堆积如山的文桉对阳休之说道。
“得令,属下这便动身。”
阳休之松了口气,江州林林总总的政务让人头皮发麻,他完全不能驾驭,还是早点回建康比较好。
阳休之和杨忠等人都离开后,刘益守才闷闷不乐的在书房里踱步,心里有种海王潇洒钓渣女,却被渣女给放鸽子的抑郁感。
“湘东一目,将来你可别落我手里。要是落我手里,我一定让你知道什么叫严重肾亏!”
刘益守双手握拳恨恨说道。
……
被萧绎惊呆的人不止是刘益守和他麾下那帮能人,还有待在醴陵城的王僧辩。
当王僧辩看到湘东王萧绎领着大军折返回醴陵后,也是跟刘益守得知对方撤离宜阳时的表情一样。
惊愕、难以置信……以及不可理喻。
无论萧绎打到豫章偷袭成功,还是兵败返回,又或者稳如老狗根本不出去浪,王僧辩都是可以理解的。唯独萧绎这种出兵一半又返回的套路王僧辩没看懂。
“殿下,末将已经在城中备好酒宴,为殿下接风洗尘。”
醴陵城门前,王僧辩恭敬的给萧绎行礼,想跪下又被对方扶住。
“先入城再说吧。”
萧绎面色不太好看,但是也没有为难王僧辩,毕竟,这次的事情是他自己搞出来的,萧绎心里还是有逼数的。
来到县衙大堂,萧绎和王僧辩、王琳、樊氏兄弟等人落座后,这才开口说道:“此番攻宜阳不利,守军负隅顽抗,恐怕已经引来了朝廷的侧目。
趁着朝廷精兵未至,还是先撤回来比较好。”
萧绎有些心虚的解释道,并未把王琳当初的建议和盘托出。
事实上,他还心存侥幸,希望刘益守什么也没发现,或者不方便做什么,然后就当无事发生。
“殿下,若是要撤回,那便该早些撤回,何苦拖到今日呢?”
王僧辩小心翼翼的问道,尽量不去触怒萧绎。事实上,萧绎带着大军在萍乡还驻留了好几天,观察状况。当发现刘益守麾下黄法氍带着部曲增援宜阳后,这才讪讪退回。
黄法氍大军驻地在新淦,离宜阳(宜春市)并不远,当得知萧绎退走后,刘益守让黄法氍带兵到宜阳吓吓萧绎,免得那家伙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该不该继续进兵,本王一直有些犹豫,故而在萍乡思虑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先不出兵,等刘益守带兵南下广州后,再攻打江州,切断他们的后路比较好。”
萧绎面不改色的说道。
王僧辩与王琳等将领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这个建议,踏马不就是王僧辩最开始说的策略么?一点变化都没有!
结果萧绎就是不听,非得出去晃一圈,碰一鼻子灰回来,才扭扭捏捏采纳王僧辩的建议。
那么之前这波草率出兵,除了打草惊蛇,告诉刘益守湘东王的兵马将来要偷他后路以外,还有什么意义呢?
一时间,弄明白来龙去脉后的王僧辩等人,心中感受异常复杂。
“殿下,朝廷的使者送来圣旨到临湘城(长沙),人已经走了,属下将圣旨给您送来了。”
湘东王府的一个内侍风尘仆仆来到县衙大堂,将一卷黄色的帛书交到萧绎手里,随即退出大堂。
还是来了!
不管是萧绎,还是王僧辩等人,心都被提了起来,生怕打开圣旨,看到朝廷撤销湘东王封地的政令。
萧绎装作毫不在意的打开帛书,一字一句的看,最后却是气得面色铁青。
“殿下,圣旨上是怎么说的呢?”
王僧辩疑惑问道。
“你们自己看吧。”
萧绎长叹一声,命人将手里的圣旨交给王僧辩等人传阅。如今奉天子以讨不臣的威力,他们算是见识到了。
用四个字概括,那便是:为所欲为。
“殿下,此乃朝廷的釜底抽薪之计,不能去。”
看完帛书后,王僧辩沉声说道,显然是不赞同萧绎去建康。只要去了,基本上就没有回来的可能。
刘益守剪除各路藩王的趋势已经相当明白无误,除了蜀地的萧纪鞭长莫及暂时还没动之外,其他藩王早就死的死,反的反。
萧绎这个时候去建康,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可是,殿下不是想拒绝就可以拒绝的。如果殿下拒绝,那么刘益守就会以天子的名义步步紧逼,他们掌控朝廷大义,湘东王府最终还是会顶不住压力的。”
王琳忧心忡忡的说道。
“没错,这不是想不去就可以不去的。总要想个办法才是。”
萧绎叹了口气,显然是认同了麾下两个大员的建议。这次是去也不行,不去更不行。
要是当初没有冲动出兵就好了!
萧绎心中暗暗悔恨。
“殿下,其实,也不是没有破局的方法,只是稍微有点麻烦。”
王琳想了想,不动声色的说道。
“噢?有什么办法呢?”
内心无比自私冰冷的萧绎,显然对王琳的“办法”很有兴趣。
“世子萧方等,至纯至孝。朝廷既然想让殿下去,殿下可以推脱说偶感风寒不便远行。世子想为殿下尽孝,故而自愿前往建康,孤身远行,代替殿下去台城面见天子,当面解释一下我军攻下萍乡,攻打宜阳的事情。
总而言之,一切都是误会,我们误以为这些地方被江州叛军占领,我们是要去给吴王帮忙平叛的。
既然是误会,那么当面说清楚,误会不就解除了么?”
在场众人,包括萧绎在内,都是眼睛一亮!
王琳这招李代桃僵,还真踏马的无耻啊!朝廷的政策很无耻,他们的对策更无耻,此番以毒攻毒,倒是应付得很漂亮。
至于萧方等,这个可怜孩子只能怪他生母徐昭佩平日里得罪萧绎太狠了,以至于现在萧绎不介意顺手让徐昭佩难堪一下。
只要是让徐昭佩不舒服的事情,萧绎现在都不介意去做一下。派萧方等去建康,显然并未让萧绎感觉难受,甚至还一阵暗爽也未可知。
王僧辩悄悄的瞥了王琳一眼,心中暗暗揣摩,好像以前有些低估王琳这家伙了。王琳平日里不喜欢坑人,一旦坑起人来那就是往死里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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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琳平日里做人做事非常厚道,但面对有血仇的徐昭佩,王琳可谓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一点也不含湖。
至于萧绎呢,也丝毫不念及父子之情。至于徐昭佩,萧绎早就没有爱,只有无穷无尽的恨意。
“殿下,让世子去建康,不过权宜之计。经此一战,刘益守必然已经洞悉我们的意图,还望殿下早做打算啊。”
王僧辩对萧绎恳切说道。
“你有什么想法呢?”
萧绎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询问道。
“殿下,醴陵城并非天险,到临湘城之间也是一条水路无险可守。属下建议放弃临湘城,大军退守巴陵郡,坚壁清野将物资也转移到此地。
以巴陵城(岳阳市)为据点,以洞庭湖为战场,与朝廷的水军在洞庭湖周旋,寻找破敌之机。
此乃以退为进之计。
洞庭湖是我们的地盘,水军也是我等所长,朝廷的兵马到那里人生地不熟,补给又难以获得,定然不能全力应对。
这一退一进之间,胜机或许就来了,总比困守临湘城要好得多。”
王僧辩娓娓道来,说得头头是道。
王琳等人都是忍不住点头,由衷佩服王僧辩的计策。王僧辩是萧绎麾下武将的牌面人物,没有之一,这一点不仅萧绎清楚,萧绎麾下其他武将心里也清楚。
“那就按这样来办吧。醴陵不是长久呆着的地方,王琳带本部人马守醴陵,其他人跟本王回临湘城吧。”
萧绎叹了口气,将接下来的行动安排了下去。他已然明白,这一轮跟朝廷的斗法,几乎是大败亏输,只是暂时还没损兵折将而已,气势上已经亏得连裤子都不剩下了。
要死还是要活,就看下一轮斗法结果如何了。
萧方等去建康,应该可以为湘东王府争取几个月的准备时间。
“君才(王僧辩表字),你可先带本部人马去巴陵郡屯扎,在洞庭湖布置一下。”
萧绎忽然叫住王僧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