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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玄幻魔法 > 电视人 > 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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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恼人的春风带来了几场昏天黑地的沙尘暴之后,便是柳絮发情,杨絮寻欢。天地间成了它们的欢场。一朵朵絮毛带着情种满世界寻找它的另一半。那阵势,像失控了的万人相亲大会,无法无天,不可收拾。如此隆重的、肆无忌惮的播种方式,让行走其间的欲望男女如入仙境,蠢蠢欲动。莫名的兴奋总会激发无限的遐想。说不定,一些特定圈子里的大尺度的异性狂欢舞会、派对,灵感就来于此。

令人兴奋的还不止这些。今年北江的春天,经历了老辈人都看不懂的诡异一幕。本该春风拂面的日子,连着几天气温持续飙升,这天竟飙到了30摄氏度!就在年轻人穿上裤衩背心庆祝夏天到来时,天象突变,阴云密布,一夜之间气温从天上掉到地上,第二天竟飘起了鹅毛飞雪。

沙尘暴、杨柳絮、阳春三月高温飞雪,这些都成了电视台记者争相报道的热点话题!有深度的记者还挖掘出了异常气象背后生态环境遭到破坏的现状。开始探讨人类与大自然如何和谐共生,如何维护地球村的长治久安。

春天的不爽可以明目张胆,而人的不爽常常需要隐忍于无形。北江广电台员工家属李敢这个春天一直在隐忍中煎熬着。他做梦都想知道,但是又害怕知道的“妻子说谎背后的秘密”终于通过他自己的努力,找到了答案:他真真切切被戴了绿帽子。

这是一个足以让有血性的男人疯掉的奇耻大辱!李敢买了一把匕首,随身带在身上,他觉得自己随时会控制不住,随时会冲进电视台找人算账。那个人,那个给他戴绿帽子的人,那个王八羔子,应该就是宫仁。

想当年,大学时期的李敢,敢仗义执言,敢为朋友两肋插刀,敢对调戏天紫的流氓挥舞菜刀,敢把情敌打得逃之夭夭。李敢李大胆,并非浪得虚名。岂能容人如此羞辱?

他的悲愤,他的怒不可遏,在证据一天天的清晰中,变得愈加高涨。平日里看别人的故事,妻子出轨,红杏出墙,只当一乐没感觉咋着。没想到这事摊在自己身上,竟是如此万箭穿心。他多么希望这不是真的!他希望他拿到手的证据不充分,不足以说明问题。但经过反复的研判和分析之后,他觉得骗不了自己了。媳妇柳天紫显然是个婊子。

那天晚上,他通过儿子的电话手表跟踪柳天紫到了华美小区。不料脚下一滑,手机摔了出去。拣起来看时,屏幕碎了,原来正好掉在了一块石头上。他万分沮丧,想不通为什么天下那么多事情,在关键时刻总会有幺蛾子发生!好事多磨,坏事他妈的多折磨!好在,这么多年的机关单位生活,锻炼了他凡事都要缓一缓、停一停、等一等,不要操之过急的心态。出现意外,未必是坏事。方向对了,他不愁查不到结果。

第二天,他快速修好了手机。以同样的借口,同样的手法继续跟踪、观察。但是接下来的一周里,柳天紫每天正常下班,回家之后专心辅导孩子写作业,再没有出过门。这让他一度怀疑是自己出了问题。

就在他内心的天平逐渐恢复平衡时,一个新发现让他脆弱的心又地动山摇起来。他又趁天紫洗澡的时候翻出了她的手机,找出了去年天紫自称去北京学习那两天的微信支付记录。发现竟没有一次在北京的消费!如果有,没有理由删掉啊?出差吃住行都是公家负责,没有也正常。但偏偏在她说出发去北京的当天上午,却给燕鑫转了30元的红包。而且聊天记录里,没有这30元红包的任何说明。这是什么情况?

再往前翻,在此两天前,有一个140元的支付,收款方名叫“谭秀敏妇科诊所”。好熟悉的名字!他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谭秀敏妇科诊所,是卖打胎药的地方!当年,他们意外怀孕,他曾陪着天紫一块去过!他清楚地记得,140元,正好就是两片打胎药的价格!李敢胸口一紧,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他把牙齿咬得嘎嘣响,哆嗦着把天紫的手机放回原处。都明白了,都解释通了,一系列的疑问瞬间都有了答案!

柳天紫没有去北京,而是去找地方打胎了!这是谁的种?肯定他妈不是我的!李敢冲进厨房,拿了一把水果刀,然后大步奔向浴室。他要让这个婊子说出来,她究竟怀了谁的种?

撞开卫生间的门,高分贝的音乐扑面而来。这是柳天紫的臭毛病,洗澡时爱听歌。浴室外面的洗簌台上放着一个播放器,里面正在播放英国歌手阿黛尔的《RollingintheDeep》,浴室的磨砂玻璃门上,倒影着天紫的身体,那个身体跟着音乐的节奏正在扭动。花洒喷出的热水,像紧急的雨声,为音乐营造了一种特别的氛围。李敢怔了一下,这个场景是那么熟悉。他曾经在歌声里给天紫搓背,两人曾经一起鸳鸯浴……突然,那句高音响起“Wecouldhavehaditall,Rollinginthedeep”,浴室里的臭婊子也跟着哀嚎起来,李敢吓得一哆嗦。“……Andyouplayedittothebeat”,这句歌词听着就让人不舒服。刚要发作,柳天紫的歌喉变成了喊叫:“李敢,大胆儿,没香皂了,你帮我拿一块,在橱柜最下面那层抽屉里!”

李敢的怒火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握着刀的手缓缓下垂。他鬼使神差地转身,走出来,走到厨房去找香皂。放下水果刀,找到香皂,然后又鬼使神差地伸着胳膊递了进去。

李敢有点为自己的鲁莽懊恼了。他觉得仅仅凭一个支付记录,就断定媳妇跟别人好了缺乏严谨科学的精神。幸亏没有酿成大错。总起来说,还得拿到柳天紫和别人睡觉的切实证据,才能断定罪名成立。唯一的办法,只有接着跟踪。儿子已经开学了,每天都要带着电话手表上学,那只能再买一个。他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再买电话手表了,因为一旦被天紫发现,任何解释都说不通。

他来到北江最大的电子城,发现这里能满足他要求的先进设备应有尽有。他选中了一款纽扣大小的定位器,体积只有电话手表的四分之一。这款定位器不仅定位准,反应快,还有监听功能。即使被发现,非专业人士也未必能识别出这是什么东西。他一阵狂喜,如法炮制,把它藏在了柳天紫的挎包里。

让他没想到的是,新设备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那是一个周末,李敢依然托词说晚上自己有应酬,依然是晚上9点左右,定位器从家里移动到了华美小区。他悄悄跟踪至此,定位已经准确到了2号楼2单元的位置。不能再准确了,想知道2单元住了几个新闻频道的人,只能靠打听了。

楼下没有藏身的位置,他只能退到小区门口。他要眼睁睁地看着柳天紫从小区里出来。然后用手机拍下这一幕。这也算臭娘们来私通的证据之一。守在夜色中的角落里,李敢打开了定位器的监听功能。里面一片安静,什么也听不到。也许包放在了门口,如果人在卧室里活动,肯定是听不到。

这时候,他的想象力占了上风。他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媳妇正在背叛他的画面。自己这个乌龟,戴着绿帽子还等在门口录像。一股热气从腹腔一直冲到脑门。街上的车辆因为等红灯越积越多,刹车灯映红了他的脸。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觉得自己是站在了红灯区里,站在一个窑子的门口,媳妇正在里面卖身。他感到一阵憋屈愤懑,鼻腔里窜出来一声颤音,像哭又像笑。他的嘴唇哆嗦着,如站在寒冬腊月的暴风雪里打颤,怎么也停不下来。他想冲进去,像武松活捉西门庆和潘金莲那样,手刃仇人,取了这对狗男女性命。但是,不知道在几楼啊!不可能一层一层挨门挨户去敲门吧?也不确定里面的男人是不是宫仁。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天紫到来之前就守在小区门口,那样他就可以一直跟踪到屋里。唉,谁知道她还会来华美小区呢!

那就打电话!不能让他们一直爽下去。让烦人的电话铃声给他们伴奏,腻歪死他们。脑子里这么想着,他的手竟然比脑子还快,早已摁了拨出键。

“喂,大胆儿,你回家了?喂?”电话接通之快,超出了李敢的想象。柳天紫那风轻云淡的声音让他有些恍惚,半天才想起来放到耳边。

“啊!你、你在家吗?”

“我没有,我出来找同事问点事儿。”

“这么晚了,还问事啊?”

“嗯,非常重要!”

“噢、噢。”

“没喝多吧?”

“没有!没有!”

“行,早点回来!我再待一会儿也就回去了。”

……

李敢傻傻地站在黑夜中,痴呆的眼神似乎看到了光明。这么快就接了电话,应该是没在干事!说话的口气如此淡定,挺像是在商量什么事情。

天气虽然没有大热,但小区门口藏污纳垢的角落里已经提前让生命力旺盛的蚊子复活。一只蚊子嗡嗡着落到了他的脖子上,李敢等着蚊子下嘴之后,猛一挥手,提前复活的这只蚊子也就提前离开了这个世界。李敢用手指头把蚊子的尸体捏下来,晃着手机的屏幕照了照,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口一吹,那个尘埃一样的东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大拇指一滑,无意间又碰到了定位器的APP,刚才就没有退出,监听功能还在开着。他把手机放到耳边,里面还是死一般沉寂。刚要放下,那个沉寂的世界里突然传出了一句女人闷闷的说话声。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哟!”

没有人回应。

紧接着传来的是“咚”地一声响。那个声音不像是关门声,倒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门上。然后,伴随着包被翻动的窸窸窣窣声,才听到“咣”地一声,这回才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李敢听得一头雾水。他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听这意思,天紫这是在求人办事呢?他退出了APP,下意识地举起手机,打开视频,对着华美小区门口,摁下了录制键。不一会儿,柳天紫出现在画面里,她的步履有些慌乱,挎包的背带有一只从肩上滑了下来也顾不上扶。站在路边,左顾右盼,使劲儿摇手,一辆出租车停下,一咕噜钻机车里,消失在夜色中。

……

当李敢打开家门时,天紫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见老公回来,她有些慌乱地站起来迎接。李敢一眼瞅见了茶几上已经碎成两半的手机。脑子里瞬间闪回,刚才在监听里听到的那一声“咚”的声音,莫不是在摔手机?不不,不太像。

“哟!咋啦这是?手机怎么坏了?!”李敢故作惊讶地问。

“哎呀哼……”天紫烦躁地扭了一下身子,伤心欲绝地说,“刚才从同事家出来,本想再给你打个电话,谁知刚下了俩台阶,脚下一滑,一下摔了个跟头,手机从5楼一下掉到了3楼!一下摔烂了。”说完,低着头,继续看着手机的尸体发呆。

“哎哟!”李敢默默地走到茶几旁,心疼地拿起碎裂的手机摆弄着看。确实像撞在水泥地上导致的损坏。何况还是从5楼掉到3楼!“我早说让你加个保护壳,你就是不加。这回行啦……可惜啦!才用了两年!”李敢的眼睛离开手机,瞅着天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再买一个吧!”

“可惜了我里面那一堆资料!”

“资料?手机里能有什么资料?”

“哎呀,一些照片,视频什么的。”

“没事儿,我找个人给你导出来!”

“哦!?对!这个能找修手机的导出来,是吧!?”天紫突然表现得很兴奋,抢夺似地拿过碎裂的手机,说,“没事儿,我自己弄吧。我有空了自己找人去导一下。”

“只能试试,摔成这样,不知道能不能导。你自己弄?行吗?”李敢有点不耐烦。他对天紫抢夺似地拿走烂手机的动作顿生怀疑。他意识到手机里可能有不想让他知道的重要资料。

柳天紫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这么晚,又去谁家了!?”

“唉!”天紫叹了口气,起身拿着碎裂的手机走向卧室,准备把它藏到一个稳妥的地方,边走边大声解释,“现在不是有一个提拔副总监的机会嘛,老宫年前就跟我说这个名额给我,春节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眼看到夏天了,”她走回客厅,一脸沮丧,“我得盯紧了这事儿,所以我又找他说去了!”

李敢坐到沙发上,胳膊肘杵着大腿,双手抱在一起,顶在鼻子下面,眼珠子叽里咕噜的转了半天。“这大晚上的去说什么?!”口气很不友好,显然是忍了半天忍不下去了。他低了头,尽量不让脸上的杀气被察觉到。

柳天紫脸一红,气氛顿时有些紧张。她皱了皱眉,抬起头,瞪着李敢的眼睛看,“我这不是又准备了两条烟给他送过去嘛。白天在单位不方便,他又是晚上8点多才下班!”

“喔!”李敢使劲儿点着头,僵硬的面部肌肉依然松弛不下来。“怎么样?有戏吗?老宫怎么说?”

“有戏!给点东西就管事!他说这两天找台长说说去!”

“那就行!”

……

谈话戛然而止。气氛很不愉快,看似是因为几千元的手机被摔坏。实则两人各有心事。接下来,两人一个洗簌一个洗脚,谁也不说话。只听见手哗哗撩水的搓脚声和牙刷在牙上的摩擦声。周末儿子在奶奶家,这个时刻,本来俩人应该在床上行欢,谁知风云突变,变得剑拔弩张。

“我买新手机不用你管啊,也不会花家里的钱!”天紫似乎想缓和一下气氛。

李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瞪了瞪眼,没有言声。他拿毛巾擦了擦嘴,转身进卧室上了床。

洗脚的人也快速收拾了摊子。关了所有的灯,摸黑进了卧室。

躺在床上,两人背对着背,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儿。屋里的空气,如同这浓得化不开的黑夜,阴森而恐怖。好像窗外有一只野兽正在窥视着他们,他们一动,随时就会丢命。

柳天紫的心咚咚地跳着。这些天发生的一幕一幕开始在她的脑子里闪回。

实际上,李敢把儿子的电话手表放进她的挎包里没几天就被她发现了。

那天早晨临出门前,她在包里翻找单位的门禁卡,无意中发现儿子的电话手表出现在了内侧兜里。光溜溜的,没有表带,似有似无地塞在一个小包餐巾纸套里。这肯定不是她放的。而且儿子平时用电话手表都是戴着表带的,这个样子显然是特意为之。只能是李敢干的!她当时脑袋就“嗡”了一下,她知道电话手表有定位功能。难道是李敢在跟踪她?!难道李敢已经发现了她和宫仁的勾当!?

柳天紫想想自己前两天刚去过宫仁那儿,身上立马哆嗦起来。她觉得没准李敢当时就在楼下站着,站在阴影望着宫仁家卧室的窗户看……她越想越怕,差点哭出声来。

怎么办?她慌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走回客厅打起了转。她不想失去这个家庭,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个家庭过得更好!她觉得李敢应该体谅她,理解她。但是她知道,李大胆儿不会。哪个男人会原谅自己的妻子跟别人上床?

慌慌着把自己吓唬了半天,柳天紫逐渐冷静下来。李敢到现在没有找她说事,就说明他还没有掌握什么要命的证据。不然,以他那莽撞的性格,肯定摁不住的。她觉得,啥都会变,人的脾气不会变。既然是这样,那肯定不能打草惊蛇,倒不如将计就计。

柳天紫把儿子的电话手表又按原样放回了自己的包里。她的脑子里开始盘算如何搞定李敢。但是想来想去,能想到的,只有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眼下她能做的,就是先减少跟宫仁的接触。

然而,李敢的主动出击还是让她猝不及防。让她恐惧的事情接踵而至。

那天晚上,她像往常一样把迷你小音箱放在洗簌台上,准备洗澡。音乐开始播放,花洒开始喷水,她突然发现香皂没了。于是光着脚走出浴室,准备去厨房的抽屉里拿。无意中一扭头,从卧室的门缝里看见李敢正在专注地查看她的手机。在音乐声响的聒噪下,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她走出来。天紫心里一惊,刚想大喊,转而马上捂住了嘴。她知道,这个时候,她万万不能主动挑起事端。她轻轻地原路退回浴室。站在淋浴头下,把水量开到最大,让热水肆无忌惮地冲刷着自己颤抖的身体。

她不知道李敢如何得知了自己的开机密码,她在想手机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她和宫仁的微信聊天,稍微暧昧点的内容她都是说完就删的。也没有什么敏感的视频和图片。他应该查不到什么吧?还能有什么呢?天紫开始捋打胎那几天的经历……在梦中港湾的住宿费是宫仁结的账……那天,给燕鑫转了30元买盆和塑料布的钱……再往前,买打胎药。坏了!微信支付记录!谭秀敏诊所!柳天紫脑袋嗡了一下。李敢肯定在看她的微信支付记录!他知道谭秀敏诊所是卖打胎药的地方!因为当年他们俩一块去过!

完了!完了!这回铁定是被他猜到了,什么都猜到了。当时怎么就忘了删呢!?他肯定一下就联想到自己打胎了。怎么办?高度紧张之下,她的耳朵变得异常灵敏起来。她听见卧室的门吱呀了一声,知道李敢出来了。这是要找她算账来了吗?他会不会去拿刀?她紧张地跟着阿黛尔的音乐唱了起来,声音严重扭曲跑调。她感觉到了风,卫生间的门应该被推开了。紧张到极点的她发狂般地大喊:“李敢,大胆儿,没香皂了,你帮我拿一块,在橱柜最下面那层抽屉里!”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不一会儿的功夫,李敢的一只手伸进浴室,乖乖地把香皂递了进来。

……

洗完澡出来,一切如故。

她见李敢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径直冲进卧室,咣地一下关上了门。拿过自己的手机摆弄了半天。什么也看不出来。她把手机扔在床上,穿着浴袍坐在床头,发梢的水滴答滴答地打在浴袍上,就像心脏咚咚直跳的节奏。

虽然对“李敢拿着水果刀走进洗手间”的一幕是出于想象,但是柳天紫已经预感到她打胎的事正在一点点败露。这些天来,李敢脸上的笑容少了,说话也变得冷冰冰硬邦邦了。很显然,李敢这是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已经进入到了严重怀疑她的阶段。只是还没有和她挑明。

她没有勇气坐下来和李敢聊。她用来欺骗李敢的美丽故事还没有编织好。李敢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哪那么容易被故事洗脑?

她在想,李敢到底掌握了多少她的底牌。在她发现藏在包里的电话手表之后,她就没再去过宫仁那儿。老流氓虽然多次提出要求,都被她以身体不舒服拒绝了。即使之前,李敢定位到她去过华美小区,但毕竟没有抓到现场。现在假设他看到了微信支付记录,知道自己买了打胎药,但也不能确定是自己用。这么一算,李敢还是没有掌握什么可以坐实的证据。

她长出了一口气,狂跳的心慢慢恢复了正常的节奏。她想好了,一旦李敢冲她发飙,她就死不承认。除非让她看到铁的证据。

柳天紫觉得,只要自己从此不再跟宫仁来往,李敢搜集证据就很难再有什么作为。即将发生的暴风骤雨也许在她的苦心隐忍下会一点点地转化成风和日丽。

眼看着李敢脸上那铁青的颜色慢慢地变得红润起来了,耷拉的嘴角渐渐开始上扬了,柳天紫心里那块石头,像下井的工人,一点点落了地。

日子过得很快。

白不同事件发生后,新闻综合频道副总监缺编、管理人手不够的问题再次暴露出来。盯市领导的专职记者带回来消息,市高官近期就要换人了。台长会不会换?新领导上任,老领导离任,都是各个职能部门“一把手”密集调整的时间。柳天紫突然觉得时间紧迫。好像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必须赶在台长调整之前争取到副总监的位子。一想到这个,她的心“嘭嘭”直跳,比李敢发现她有私情跳得还快。

市委主要领导还没有换,省委主要领导调整的消息传来了。紧接着就是新省委领导“狠抓作风建设,打造美丽海北”的讲话精神层层向下传达、落实。本来半死不活的大型谈话节目“电视问政”一下迎来了春风。台长郭有亮专门召集新闻频道总监及栏目主创人员开会。宣布“电视问政”升级,改成由市委督查室、市委宣传部主办,北江广电台协办,新闻综合频道执行的大型全媒体直播栏目。围绕作风建设,马上拿出三期节目文案,尽快录制。很有可能,下次录节目,市委主要领导要来现场旁听。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柳天紫一边做笔记一边频频冲着台长点头。脸上写满了认真和激动。若不是极力控制,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抖起来。“电视问政”一直是由她负责,各个环节的情况她都熟悉。显然,这是天降馅饼,砸在了她的头上。这个工作稍微一认真就能出彩!就能立功!没准儿还能扬名立万!这简直就是在为她提拔成副总监镀金!人走顺字了,喝口凉水都暖胃。

宫仁也够爷们,不失时机地向台长推介了柳天紫,让她介绍情况,谈节目想法。

柳天紫滔滔不绝地汇报。台长郭有亮盯着她目不转睛地看。他记住了这张脸,也记住了“柳天紫”这个名字。

柳天紫踌躇满志,以超出以往任何时候的认真劲儿来对待这三期文案,每期都亲自上手。她心里很清醒,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领导满意,领导满意了,自己的机会就来了。她甚至想越过宫仁,直接找台长面对面汇报。但转念又想,这是职场大忌。万一郭有亮不喜欢这种越级请示,那自己就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掂量来掂量去,她觉得在走上副总监岗位之前,还不能和宫仁断了关系。起不了好作用,最起码不能让他起坏作用。

但是,她内心已经拒绝再和宫仁发生性关系。她觉得,宫仁的利用价值越来越小了。他自己到现在都去不了那个“代”字,还能指望他能帮别人当上副总监?她的主攻方向应该是台领导了。但是宫代总监还不能得罪。俗话讲,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宫仁不一定能帮她当上副总监,但一定能让她当不成副总监。

她想着,把李敢已经怀疑他俩有一腿的情况告诉宫仁。希望能博得宫仁的同情,体谅她的难处,两人的来往可以暂停一段时间。但是,自己前面让这个老流氓占了那么多便宜,不能说两人不来往了,后面她当副总监的事就甩手不管了。他必须把自己扶上副总监的宝座。可是这个老流氓会干吗?柳天紫眉头紧锁。终于,她又想出了一个计策。

这个计策就是最后再便宜宫仁一次,然后用手机录制证据。如果宫仁能按照她的节奏,真心实意地帮她,那就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如果不帮,她就可以用两个人做爱的视频做要挟,让他乖乖听话。否则,大家一起身败名裂。

柳天紫并没有鲁莽行事,而是对这一充满了冒险色彩的行动进行了反复评估。

据她的观察,老流氓宫仁不光是贪恋她的身体,对她这个人好像也有意思。这就是她这个计策胜算的加分项。只可惜,自己对这个老男人起不来兴致,一切都不过是逢场作戏,做个交易而已。但到现在为止,显然前面都是不平等交易。自己被她玩弄过那么多次,给了什么回报?无非是北江经济70年晚会的导演,接管“南腔北调”,几张消费卡,年度先进员工。屈指可数,如此而已!她必须让宫仁知道,他欠她的。

柳天紫觉得可以行动了。

这个周末的晚上,李敢又说自己有应酬,不回来吃。儿子送到了奶奶家,晚上9点,她给宫仁发了微信,说到家里去找他。老宫喜笑颜开,肾上腺素激增。

一进宫仁家门,老流氓就冲上来,抱起柳天紫就往卧室走。柳天紫挣扎着把他推开,把包放在门口的鞋柜上,把手机拿出来,然后走到客厅坐下。一脸认真地说,自己今天有件严肃的事要跟老宫谈。老宫心痒难耐,抓起天紫的手就往卧室里拽,边拽边说,去卧室谈。

无奈跟到卧室,老宫强行就要云雨。天紫使劲儿推了老流氓一把,故意提高了嗓门,委屈着说,自己就要大祸临头了,哪还有心情做这种事!

宫仁一愣,忙问什么情况。

柳天紫把李敢已经察觉到她买打胎药、怀疑她去北京学习实为找宾馆打胎的情况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并且捏造说,她已经和李敢大吵了一架,俩人的关系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然后,鼻头一酸,开始掉泪,哭诉自己马上就要失去这个家了。

宫仁一下来了男子汉气概,搂过天紫的肩膀,掬她入怀。然后嘴里喃喃地劝慰,没事儿宝贝,离婚了正好,我娶你,那样咱们就不用偷偷摸摸了,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做夫妻了。说完,摩挲着天紫的肩膀,开始扒她的衣服。

……

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电话是李敢打来的。

……

墙上石英钟的秒针“吭、吭”地走着,像刀子在磨刀石上一下一下地蹭。

……

挂了电话,柳天紫慢慢穿好衣服。然后坐到床沿上,用嫌弃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满足的老男人。

“我想问问你,我当副总监的事有多大的把握?”柳天紫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语气冷静得有点吓人。

“嗯?”宫仁好像没有听清,眼睛瞪着天花板,使劲儿眨了眨。“郭有亮倒是问过我,我推荐了仨人,”老宫停顿了一下,扭过头,心虚地瞥了一眼小娘子,“宋春风、林刚,还有你。”

柳天紫脸色一沉,心里顿时起了波澜。那两个人,一个是《北江新闻》的第一制片人,一个是《北江零距离》的第一制片人,哪个资历都比她老,哪个比她都更有胜算的把握。她唯一的竞争力,只有正在努力做出名堂的“电视问政”。再加上……“宫代总监”这张底牌。现在,她必须要控制这张底牌听她指挥了。

“看这阵势,我是没戏咾!?”柳天紫声音有些颤抖。

“那、那也不一定!”宫仁在床上支起胳膊肘托住脑袋,拉开了准备调情的架势。

“这个事,你可是事先许诺给我的!”柳天紫瞪了一眼宫仁,开始低头摆弄手机。

“我许诺过吗?”宫仁狡黠地笑,发现小娘子的表情不识逗了,忙说:“答应过你的事,你老公我肯定会尽全力。就是……”

“就是什么?”

“我只是个代总监,做不了台长的主!”

“哼哼,知道你就会来这一套。你甭糊弄我,别以为我不知道,选副总监,总监有一半的表决权!”

“嘿嘿嘿……”宫仁装傻充楞地笑。好像刚刚知道自己有这么大权力。

柳天紫低头,点了几下手机屏幕,然后像执法人员亮证一样,把手机屏幕往宫仁面前一推。

宫仁看着手机里的画面,一下没有意识到有何不妥。反而饶有兴致地探起身,伸着脑袋看,嘴里还轻轻地问:“你录这个干什么?”

“哼!”天紫鼻子里冒出一声嗤笑,收回了手机。“干什么!这是证据!你如果不把我弄成副总监,咱俩就谁也别干了!”柳天紫把手机晃了晃,一脸毁灭的表情,“大家都一起完蛋,一起身败名裂!”

宫仁的脸由红变白,终于明白了小娘子的心思,联想到了后果的严重性。他没想到这个女人会来这一招。满脑子突然被一个想象出来的画面占据:台长郭有亮看着在手机里疯传的这段视频,啪地一拍桌子,厉声呵斥,马上要撤他的职。

“今天是咱们最后一次!”柳天紫站起来,接着晃了晃手中的证据,说:“后面还有没有,看你表现了!”

说完,她瞥了一眼宫仁那白条猪一般的身子。谁知,那坨白花花的肉条像弹簧一样,噌地从床上蹿起来,一把抢过了柳天紫还在半举着的手机。然后没等女人反应,就狠狠地把手机朝着卧室的水泥墙面摔过去。只听“啪”地一声巨响,手机碎裂成了两半。几块屏幕的残渣,刚刚因为超强的外力,附着在了墙上,这会儿也“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像是在最后宣告手机死亡。

“证据你妈个蛋啊!还有证据吗!”宫仁气急败坏的脸上洋溢着猥琐的笑。

柳天紫“啊”地一声惨叫!好像亲眼目睹自己的儿子突遭不测,泪珠瞬间在眼眶里打起转。但是她没有接着哭,而是冷静地蹲下,慢慢地拣起支离破碎的手机,脸上的表情阴森恐怖。寄托了她全部梦想的证据被毁,绝望的一刻甚至让她有了杀人的念头。

她没有冲进厨房拿刀。知道那将会引来更大的悲剧。

“我说过会帮你就肯定会帮!最他妈烦被人要挟!”宫仁骂咧咧地下了床,大步走向浴室。临进浴室前,回头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柳天紫,豪气地说,“手机是我摔的,我给你赔个新的!”

等他洗完出来,柳天紫已经穿好外罩,站在客厅正看着他。宫仁一愣,只见女人从兜里拿出一个优盘一样的东西,又举起来冲他晃了晃,说:“视频没有了,还有声音。”说完,转身就往门口走,边走边说:“我明天就要见到新手机。”

宫仁一下傻了,像个木头一样杵在洗手间门口。

柳天紫把破碎的手机放进背包,然后转身对着傻傻的宫仁说:“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哟!”

……

此刻,在华美小区门口,李敢正好打开了监听,听到了这句话。

……

气急败坏的宫仁,拽下脚上的拖鞋,奋力朝柳天紫扔过来。鞋跑偏了,砸到了防盗门上,发出了“咚”地一声响。

……

监听里的李敢,猜了半天,没有猜出这是什么声音。

柳天紫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挂了一层朦胧月光的黑黢黢的红木衣柜,感觉自己像掉进了无底深渊。周围的一切都悄无声息,死气沉沉。她知道,她身后那个背对着她的男人也没睡着,估计也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挣扎。

这些天发生的一幕一幕让她一阵接一阵的心悸。她早就想过,自从跟宫仁有了乱情的那天起,就已经没有了回头路。现在这条路越走越深,越走越险,但是只能咬着牙向前。也许再坚持坚持,绕过前面这个山头,就能看见曙光。下面,她唯一要做好的,就是赶紧找人把手机里的视频导出来。找谁呢?这种视频是万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看到的,找修手机的人,万一点开看了,那就是毁灭性的打击,自己也甭想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了。看来还不能操之过急。她这个对理工科技术一窍不通、丝毫不感兴趣的文科女,想想这些就头大。正发愁,忽然身后的男人噌地坐起来,卷吧卷吧被子,抱起来,蹚蹚地走到儿子卧室去了。柳天紫把僵硬的身体翻过来,平躺在床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第二天上午,宫仁把她叫到办公室,把一部包着塑封膜的新手机放在了她面前。柳天紫心里一喜。再一看,还是最新款的苹果。顿时阴沉的脸上云开雾散,暗暗思付老流氓出手还算大方。心里的恨便减弱了三分。但是仍没有忘了提醒一句:等着你的好消息哟!然后,拿起手机,转身就往外走。

宫仁“哎”了一声,喊住了她。两人对视了一下,脸上的肌肉都略显僵硬。宫仁示意她关上门。然后,一脸不放心地问:“你昨天说的那个音频,是真的还是吓唬我呢?”

“怎么着?不相信啊!想听听?”

“我知道你爱玩花样!你昨天顾着录视频,根本没有时间再录音频!”宫仁皮笑肉不笑。

“嘿嘿,你不信咱就试试!告诉你,从一进门我的录音笔就放在兜里开始工作了!干嘛?跟小孩儿似的,说这个有意思吗?你纠结音频是真是假,啥意思?在我的事儿上,就是不想使劲儿,是吧?!不使劲儿咱就走着瞧!”柳天紫杏眼圆睁,两腮发红。极力做出怒不可遏的表情,但脸上最后呈现的效果,充其量也就是个恼羞成怒。

“你别急啊!我就是想不通!昨天你走了之后,我反省了一晚上,也没想出个一二三来。我也没做错啥啊,为啥让你出此下策呢!”宫仁委屈得像个失恋的小伙子。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柳天紫翻了一个白眼,“不是告诉你了嘛,我家里,我的后方着火了!”最后一句,已经有了哭腔。她的嘴唇哆嗦着,快速转过身去背对着宫仁,极力控制着情绪。

“那你明说就完了呗!”宫仁梗着脖子,点上了一支烟,喷出一口烟雾,“我只是提醒你,你弄这些东西,害的可不是我一个人,一旦泄露,大家都完蛋!我都是快退休的人了,在乎的东西不多了。倒是你,还年轻,还大有可为……你可好自为之。”

一阵沉默。

柳天紫突然转过身,恶狠狠地咬着牙,压低着声调,说:“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必须得回报我!”说完,一捶桌子,抓着手机,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