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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玄幻魔法 > 电视人 >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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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天紫最近心情不错。

自从她跟宫仁“表示”了之后,宫仁对她的态度一下由冬天变成了夏天。

没让她抱太大希望的李敢,这次竟也出奇地给力。不但帮她联系了5家企业参与颁奖晚会,还一手包办了市商务局的协调沟通工作。结婚十几年后,没想到因为一次偶然发生的互帮互助,夫妻俩又找到了新婚燕尔的感觉。

“北江经济风云70年”颁奖晚会的导演最终定了两位:柳天紫和宋春风。柳天紫负责包装、环节设置以及文艺节目部分。宋春风负责企业的沟通联络及职能部门的协调工作。这是一次完美的组合搭配。因为两人谁也离不了谁。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知道对方的工作自己确实玩不转。两个导演合作愉快,配合默契。这让晚会得以顺利推进。

自从用一条烟搞定了宫仁之后,柳天紫便尝到了“送礼”的甜头。一条烟,不仅换来了自己想要的工作,还换来了宫仁的和颜悦色,甚至是自贬身价。宫仁在她面前突然变成了一位温良敦厚的老大哥。有时又像一位怀春的少年,时不时还撒个娇。

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当领导的,如果对手下人一直这么温暖该多好!

她知道,这不可能。

这一切的变化,是物质刺激的结果。原来看见“物欲横流”这个词,她觉得也不过就是个字眼,修辞手法高一点而已。现在的感觉,哪是修辞手法高,这明明就是一个社会标签。这四个字,总结的就是当下的一种社会现状。是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存在的一种通病。只要抓住了这个人人都存在的软肋,就好比抓住了这个人的“七寸”。那降服一个人还不容易?

哈哈哈!应该是这么个理儿。

柳天紫很得意。

她觉得,送礼的妙处,不仅仅在于“礼”本身,更在于“礼”背后的态度。这个态度至少可以传递两层涵义:示好、自己人。这么浅显的道理,为什么今天才悟到呢?

柳天紫感觉自己突然开窍了。女人普遍存在的那种自恋般的优越感一下爆了棚。她甚至有点儿崇拜自己了。她决定把这一思想成果运用到实践中,推而广之。

想想李敢这么多年在单位起不来,很大原因就是不会送礼嘛!没有生在官商家庭,没有受过这方面的熏陶和教育,光靠后天的悟性,能悟通的人能有多少?俗话说,穷人不看天象。后面一句就应该是:穷人不懂送礼。穷人之所以穷,是因为没有商人思维。一毛不拔,只会算自己眼前的小账,其实是损失了大头。送礼不就是用“小投入”换取“大回报”嘛!有多少人不懂?!有多少人懂了不能转化成行动?!

柳天紫还掐算出,一条烟让领导感动的“有效期”最长不过仨月。她对宫仁的和颜悦色有点上瘾,她害怕看不到了。她想让宫仁长期供应“和颜悦色”。

眼看着“八月十五”和“国庆节”来到,柳天紫想列出一笔开支用于送礼。但这事儿得跟李敢商量。两人的工资卡虽然是放在她这儿,但是里面有多少钱,却是李敢掌握着。形式上是她管钱,实际控制者却是大胆儿。况且,自从大胆儿帮她搞定了商务局,拿下晚会导演之后,在她心里的地位又飙升了一截。凡事商量已经成为夫妻二人的共识。

下午放学后,李敢把8岁的儿子东东送到爷爷奶奶家吃饭。自己顺便也在老人那儿吃了。天紫晚上不吃饭,所以不用管她。儿子东东上小学之后就一直跟着奶奶,再加上学校离着奶奶家近,所以周一到周五,东东都在奶奶家过。只有周末才回到天紫这边住上两天。老人喜欢孩子,把孙子养大是老两口退休后的最大心愿。这也成了柳天紫这个亲妈最幸福的事儿。没有孩子在耳边聒噪,她落得个清净。完全没有和儿子感情疏远的顾虑。

晚上八点,李敢回到了自己家中。他手里拎着一盒月饼,一进门就冲着坐在客厅沙发上洗脚的柳天紫喊:“媳妇,吃月饼!有人给了一盒。美鲜坊的!”

“还有人送月饼送一盒的?”天紫瞥了一眼地上的月饼盒。

“嘿嘿嘿,啥都瞒不过你的慧眼!是给了两盒,我放奶奶那儿一盒。”李敢说完,趿拉着拖鞋嬉皮笑脸地走过来,拿了个小板凳坐到天紫对面,开始脱袜子。

柳天紫故作惊呼状,嗔怪道:“嗐嗐嗐,又来了!干什么?谁愿跟你那大臭脚一块洗!”

李敢像猪八戒看见了正在河里裸泳的蜘蛛精,嘴里哼哼着“天太热顾不了这么多”就把双脚扔了进去。因为着急,一大滩水涌出来溅了一地。他眼见着天紫要瞪眼,灵机一动,调侃道:“一不小心还制造了一起小型鸳鸯戏水的案发现场!”

柳天紫冲他翻了个白眼,转而脸上也淫笑起来:“你那叫鸭子(丫子)戏水好不好!”

“哎,我还真是挺好奇的!柳导,你给说说,鸭子也是真爱,为什么鸭子戏水就不能被传诵?偏偏是鸳鸯?”李敢用自己的大脚拇指故意挑逗着天紫的脚指头问。

“鸭子命不好!最重要的是没长出那个被传唱的样儿。”柳天紫窃笑着。李敢这个问题愚蠢幼稚得让她不知说什么好。忽然,她来了灵感,急忙补充道:“哪儿呀!是鸭子没跟文学家搞好关系,不懂得送礼,所以就成不了爱情文学里的典范。”

李敢瞪大了眼。他觉得这个说法还挺新颖。突然对媳妇有点莫名的小崇拜。

“不愧是柳导,有柳三变之风!”李敢不着边际地盲目吹捧。

“柳三变?你直接说‘柳善变’得了!我什么时候从《天龙八部》里的阿紫变成风流的柳永柳七哥了?”天紫话虽犀利,但口气温柔。她对李敢知道柳三变倒挺满意。

李敢低着头傻笑。

柳天紫心里装着自己的事儿。她眼睛又盯着地上的月饼看。

“嗬,这月饼还不错呢!海北宾馆美鲜坊!这一盒就得七八百吧?”

“对外卖是这个价!海北宾馆给我们处每人弄了两盒!成本也就一百。”李敢扭过头去,也瞥了一眼月饼。

“哎,这快过节了,你不给你们领导送点月饼啥的?”

“我们领导的月饼多得都能开店了!还送?”李敢一脸地不屑。

“再多也是别人的心意!跟你有关系吗?”

李敢盯着柳天紫看。说不出话来。

“我不管你,这快过节了,我得给我们领导表示点心意!”天紫说完,把脚从桶里抬出来。拿过旁边的毛巾,低头擦脚。

“嚯,境界显高啊!”李敢貌似夸奖的腔调让天紫不怎么舒服。

“我告诉你大胆儿,这么多年,你在这个问题上一直不当事儿,是个特别大的失误!或者说,你这么多年一直上不去,就是因为你不注重跟领导的关系!”天紫情绪有点儿激动。

李敢像被戳中了痛处。低着头,搓着脚,红了脸。

“如果靠送礼领导把我提拔了,我还真宁可不送!那不是我的生活方式!”李敢的倔劲儿也上来了。他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天紫:“说我能力不行,上不去,我认。如果说我上不去,是因为没给领导送礼,我还真不认!”

“处理好和领导的关系,不是一种能力吗?”天紫咄咄逼人。

她接受不了李敢到现在还执迷不悟的德行。思维一下被这个问题塞满,开始像捯旧账一样,罗列不送礼的罪状:“教师节,你不给孩子的班主任送,东东就什么也不是,连个课代表都当不上;我不给领导表示,晚会的导演,我也拿不下来;你去派出所、居委会开个证明,是不是特费劲,没人给开吧?但是你要放两盒烟,你看好开了吗?咱家在小区里没车位,每到过年过节,你想进小区的地下车库,保安是不是不让你进?是不是含沙射影地在要烟要东西,跟保安吵过多少架你都忘啦?这说明什么?说明中国就是一个人情社会,就得靠送礼维持人际关系!”

柳天紫这边正情绪饱满地高谈阔论,李敢那边拿过毛巾擦了脚,端起洗脚盆竟往卫生间走了。阿紫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她看着李敢的背影,声嘶力竭,河东狮吼般地说完了最后两句。就差举起胳膊呐喊了。

李敢一脸平静地走回来。往沙发上一靠,抽出了一支烟。正要点,天紫一把抢了过去。怒气冲冲地说:“不许抽!以后抽烟去书房。别整天让我吸你的二手烟。哪天我查出毛病来,你后悔都来不及。一点都不懂得心疼人!”

“哈哈哈!”李敢被气得乐了。他把打火机往茶几上一扔,嘟囔着说:“不让抽就不抽,喊啥呀!”然后,平复了一下情绪,拍着天紫的大腿说:“送礼这个事儿,咱家能到今天这个局面,要是往根儿上捯,还得捯到你那儿去!”

天紫愣了。等着李敢往下说。

“你还记得有一年,我们那个退休的刘处长,那一年他过生日,大家都送东西。我说要不我也给他买个刮胡刀吧,一千多块钱!你当时说啥?不送!没这闲钱!嘿嘿嘿,还记得不?”

天紫使劲儿眨着眼,弄出一副玩命儿回想的样子。面部的表情语言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是你舍不得!最后带得我境界也走低了!最后,又把帽子扣到我头上!。真是的,啥人啊!”

天紫心服口不服:“与时俱进!与时俱进!这都过去多少年的事儿了?不要给自己的不足找借口!”

“你现在舍得了吗?你要是舍得,明天我就跟我们领导买螃蟹去!阳澄湖大闸蟹!再不行了,再弄两张超市的购物卡!”李敢用起了激将法。他盯着这个跋扈不讲理的婆娘,使劲儿安慰自己不要跟女人一般见识。随即又问道:“你这个月工资多少?够送礼的吗?送完了礼,还有吃饭的钱吗?”

最后这句戳中了柳天紫的痛点。电视台的效益不好,工资一直在降,现在每月的收入快跟刚参加工作那两年差不多了。家里每个月的开支,她和李敢的收入加起来,几乎剩不下。在电视台干了十几年,眼看着成元老了,该享受福利了。谁知却随时有重新创业的尴尬。就这么个现状,还要送礼吗?能送出个什么前途来?

柳天紫纠结了。

李敢没有观察到媳妇表情的变化,仍然趁热打铁地追问道:“这个月你们能发多少?有4000吗?”

柳天紫依然陷在自己不怎么愉快的思绪中。没听清李敢问啥,她只是不停地摇头。

“好家伙!4000都没有了,还送礼啊?”

李敢骂人不带脏字,连嘲带讽,终于让柳天紫从纷乱中醒过神儿来。

“明天我到台里了解一下,看这个月工资有多少。如果过了4000,我要支300。给领导买个购物卡!”

“随你便!”李敢瞥了天紫一眼,起身走向书房抽烟去了。

……

跟柳天紫一样,关心这个月工资的人还有不少。

凌青云正在工位上紧张地核算绩效奖金表。总监已经催他了。让他尽快算好送过去。这块工作量比较大。每个栏目的财务人员把绩效表造好后,交第一制片人审查,最后都归拢到他这儿。办公室因为人手少,说少其实也没那么少,最主要的是这个工作不适宜太多人经手。所以,办公室本部门的绩效做表和审查也是他一个人的事。凌青云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手指在计算器上高频率地击打着,嘴里不停地小声念叨着。他脑部充血,脸部通红。全频道的绩效表统计出来之后,他要交给总监审核签字。然后贴在走廊的事务栏上公示。

侯宝才不知什么时候溜达到了他的身后。老侯早就按捺不住了。头十天,他就不停地问。问这个月的奖金到底有多少。更准确的说,他是关心自己少了多少。办公室的另几个正式工,张兴旺,马素艳和赵梅花,他们也关心工资少了多少。但都不主动来打听。他们知道,老侯要是问清了,肯定不会憋着,到时候自然就都知道了。

在总监没有签字以前,凌青云不可能让其他人知道奖金的详细情况。

说轻点儿,这是礼貌问题。说重点儿,这关系频道稳定。

“侯哥,你现在不要看,也不要问,出来结果我自然会告诉你,好吧?!”青云一脸严肃地下了逐客令。

侯宝才瞪着眼珠子和凌青云对视。他想发飙,对凌青云的不客气他不想受。脑子里斗争了半天,又觉得闹僵了对自己没好处。现在不比从前,自己年轻力壮的时候,凌青云还是小弟。可一眨眼,现在他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想到这儿,老侯脸上的表情,瞬间由阴转晴。陪着笑点着头,嘴里说着“行行行”。一转身,脸立刻唬了下来。

不远处,赵梅花坐在工位上指着他笑。嘴里数落着说:“你这个猴儿,都快当爷爷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地沉不住气!”

“沉住气,憋住屁,革命一定能胜利!”张兴旺也跟着起哄。

“都急了一辈子了,就这德行了!你们不要试图改变一个中老年人的生活方式!”侯宝才大声回击道。

赵梅花从桌上拿起根儿笔芯冲着侯宝才扔过来。笑着骂:“能耐得你个玩艺儿!”

老侯一缩脖子,笔芯掉在了地上。

“没打着!嘿嘿,没打着!”老侯冲着梅花做了个鬼脸,晃着肥墩墩的身子朝厕所走去。

几十年的同事,熟得像一家人。赵梅花类似打情骂俏地这么一互动,整得侯宝才还挺舒服。在老侯眼里,这几个快退休的老娘们儿比新来的年轻人顺眼多了。毕竟是同一个身份,后面有什么事还要一起商量,一起拿主意。

拐过弯走进东边的走廊,远远看见《零距离》的柳天紫站在墙角。好像正在跟他们栏目负责财务的小孙嘀咕什么。走近了,听清了。柳天紫是在问小孙这个月的绩效有多少。小孙支支吾吾地说,好像比上个月多了几百。老侯马上停住,站在他们身后冷不丁地就来了一句:“比上个月多啦?”

这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像突然从地里头冒出来一样。柳天紫和小孙惊惧地回头,看着这位平时说不上几句话的老正式工。柳天紫反应快,很快脸上堆出了笑,乐呵呵地说:“侯老师,您跟我们可不一样!我们挣这点儿,再多几百,也赶不上您一个零头呢!”

“瞎说!”老侯被这句貌似的恭维整得挺舒服。情不自禁地乐起来。

小孙瞥了老侯一眼,不再吭声,转身就走。

天紫对小孙这个不礼貌的举动佯装瞪了瞪眼。她多少也了解点儿侯宝才。知道这不是个省油的灯。她用手指了指旁边的会议室,低声说:“正在进行70年颁奖晚会推演呢!”然后,一转身走进了会议室。

侯宝才侧身看了看会议室里的一屋子人。一脸羡慕。

……

陈家山也想知道这个月工资有多少。

他不是想知道个人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工资不会有变化。他是想知道打破身份界限后的“同工同酬”制度实施首月,频道的编辑记者队伍收入会有多大变化。《晚间》的正式工就黄秋忆一个人,还是个主持人。因为绩效是按岗位核算,新制度在《晚间》来讲,受益的只有柴美华和张又春两位聘用身份的主持人。但能受益多少,他还不清楚。《晚间》负责财务的是编辑苟胜利。以前每个月,苟胜利做完表找江平签完字后,江平都会把电子版发给他一份。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忘了,江平一直没发。他就想找江平问问。

刚起身走出工位,就听到旁边《北江新闻》的几位记者讨论开了。记者杨冰冲着王斌说:“阿斌这个月多挣了一千多!”

王斌瞪大了眼,脸上挂着太阳从西边出来般的微笑,嘴都合不拢了:“真的?”

旁边的记者刘涛一听也来了兴致,急切地看着杨冰问:“我呢?我多少?”

杨冰是《北江新闻》的财务,每个记者的收入他先知道。他低头想了想,说:“你上个月工作量少,你没多大变化……不对,其实也是多了。因为他们几个正式工的钱如果不放进来,你工作量少,收入就会差不少。这次比上个月没怎么少。也算是涨了吧。”

家山对杨冰这种管不住嘴的大舌头作风很看不上。刚刚试运行的制度,还没有公示,怎么能提前嚷开了呢?很明显,杨冰身后不远处,有两位正式工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别看《北江新闻》是时政新闻栏目,恰恰是这个栏目的记者最不讲政治。

江平正坐在工位上看手机。家山笑眯眯地坐到他面前的椅子上,轻轻地问:“上个月的绩效是不是出来了?”

“出来了。哎,我没发给你吗?”江平不知是真忘了还是装忘了。

“没有。”家山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打马虎眼的方式,不做纠缠。

江平放下手机,点开已经黑了屏的电脑屏幕,虚眯着眼睛找绩效考核表。

陈家山扭头也看着屏幕,轻轻地问:“美华和又春,多了多少?”

江平打开了绩效的excel表,瞅了一会儿说:“她俩还真涨了不少,每个人涨了有一千多。黄秋忆少了二千多。因为她干得少!你想想,她一个月只上半个月的班,还不出演播室,她能多了吗?”

“哦。已经报上去了吧?”

“孟成签过字了,报给青云了。”

“这家伙!正式工们怎么想,还不知道呢!原来光说没意见,是因为没看到真金白银哗哗地少,这会看到真格的了,不知道会啥反应!?”

“哼哼!”江平低着头,晃着脑袋笑了一下,接着看手机。半天,终于看完了微信,抬起头来,笑眯疵拉地说:“咱不着急。咱这儿就一个,怕什么?其他栏目那么多,有问题了他们先解决。他们解决了,咱就跟着照搬。”

陈家山跟着笑:“是。是这个理儿。”

……

凌青云疾步走向吕东的办公室。他手里的绩效考核表随着身体的节奏也跟着一颤一颤。见青云进来,吕东的精神也崩了起来。原来送过考核表来,她象征性地瞅两眼,签个字就欧了。这次似乎送来的不是绩效考核表,而是一张考卷。考不及格了就有被淘汰的风险。青云回身关上门。还没转过身,吕东就迫不及待地问:“变化大吗?”

“嗯……不算太大,也不算小。”青云说完,把表放在吕东面前摊开。

吕东看着一堆密密麻麻的数字,眼花缭乱,一下找不着重点。

“那几个正式工的在哪儿?或者正式工里那几个刺头儿的。他们的在哪儿?”吕东思路还算清晰。

“对对对。我给你介绍着说吧……现在发的是8月份的,如果说刺头儿,我们那儿老侯算一号。这是他的。3856!”

“他上个月多少?”

“在这儿。下面压着呢。”青云把最下面的一张表拿上来,接着说:“这是7月份的,老侯……在这儿呢,上个月他是5640!少了将近1800。”

“哦!这只是他的奖金吧?他应该还有2000多元的工资!”

“对对。这只是奖金。工资在这个表上不体现。”

“少的这些钱,是因为什么少了?”

“因为他干的少啊!工作量低!你看他才多少分……63分!再看那几位聘用人员的,看牛静的,86分!5263元!牛静比原来多了1000多。”

“哎呦,你们部门这几个正式工分数普遍都低啊!”

“那可不!他们都干得少!人家牛静、袁涛、潘爽、梅广英一个月干多少活啊!剪电视剧预告,剪宣传片,包装,外加各种临时任务。老侯,他一个月就剪两期《北江名人录》,别的嘛也没有。”

“他能多干吗?”

“能。有两个问题:一是他肯不肯干;二是他会不会干。”

吕东拍了一下桌子,毫不客气地说:“这两个问题都是他自己的问题。不会干,可以学。不肯干,那你拿的少就怨不得别人了。”

青云红着脸,连连称是。因为他知道话是这么说,管起来就费老鼻子劲了。

“其他栏目呢?”

“其他栏目,道理都一样。其他栏目还好一些。《晚间》也挺明显。别看就黄秋忆一个人,她干得也少。跟另两个主持人就差不少……这不,在这儿呢。你看,黄秋忆比上个月少了快2500啦!”

吕东把手拍在考核表上,在桌子上往前一推,身子往后一放,靠在椅子背上。她在思考这份考核表,是不是可以公示。

“孟成在吗?喊他过来一下。”

“不在。下午他要了车去商务局谈事儿去了。”

……

“你觉得这份考核表公示出去,会有问题吗?”吕东有点拿不准。

“问题?嗯……要说问题,就这几个正式工呗。他们肯定是不高兴。不高兴,怎么着……这是新的考核制度,而且提前给大家打过招呼了……他们能怎么着?”青云越说越没底气。虽然他也是正式工,但他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着。

吕东站起来,走到窗前看天。

凌青云看不到她的表情。

突然,吕东转过身来,坚定地说:“公示吧!出了问题解决问题。同工同酬,是我好几年前就想干的事。一项新制度的推行,总会有阻力,总会伤害一部分人的利益。但我认定了,它是先进的东西,是更符合电视台发展要求的制度,也是我们响应台党委‘向管理要效益’号召的最有分量的一笔。再怎么着,也得往前推进!”

吕东背窗而立,逆光打出了她身体的轮廓。凌青云昨晚上刚看了电影《建国大业》,吕东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说了这么几句,让他感觉恍若一位革命先驱在慷慨陈词。

“行!”凌青云被鼓舞了。他血液有些沸腾,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但是,出了吕东的办公室,他心里又忐忑起来。总感觉要出什么事。但又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张贴吧!总监都发话了。大家都费劲八哈好不容易把数算出来了,临聘员工翘首以盼。不可能在没人提出意见的时候,总监要自己推翻再算一遍。

凌青云站在走廊的公示栏前,他像小偷一样往左右扫了一眼。他希望没有人,他希望大家晚一点儿看到,看到了最好也是漠不关心,瞥一眼就走。他小心翼翼,快速而又麻利地把四页绩效考核表挂到了墙上。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旁边会议室里,一群人正在开会。有人已经注意到了他这个神秘的行为。

前一秒还没有人。后一秒,凌青云就听到了身后人群聚集的声音。甚至还有人在快速地跑动。他没有回头。脑子里浮现的,是古装剧里科举考试揭榜的场面。

好像有人在笑,但又不像。像是在七嘴八舌地议论。千万别笑!这个月挣的多了,也不至于这么没有内涵吧。你要是笑了,就会有人哭哩!凌青云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心里打着鼓。平时不怎么伶俐的两只耳朵,此刻突然像变成了传说中的顺风耳。那边走廊里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有一个声音高亢起来。像泼妇骂街。他一下就听出来了。那就是他最担心的那个声音——侯宝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