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看看,这只钗子,奴婢给您这样戴着可好?”
相府后院,小侍女小心翼翼地将一根嵌满了各色宝石的丝花金钗,簪进了少女头顶高绾的髻中。
施雅此番嫁去南安王府做的虽只是个小小的侧妃,可她到底是相府嫡女、太后赐姓亲封的常阳郡主。
是以,为了维护廖氏一族与太后的体面,即便她用不得正妻所用的那套凤冠霞帔,云璟帝仍旧给她破格赏赐了一整套衬得起她出身的宝石头面来。
金钗入鬓,少女的脑袋即刻便又沉了三分,施雅应声抬眼望了望面前的铜镜,片刻后不着痕迹地微一点头:“不错,就这样戴着罢。”
“诶,对了,王府接亲的人到了吗?”
“没呢,小姐,这才未正,那仪典被定在了酉正时分,离着现下还有足足两个时辰呢。”小侍女敛眉,“奴婢估摸着,这会那接亲的队伍,多半是刚刚上路。”
“嗯,也是。”施雅唇角一勾,拿鼻子泄出一声轻哼,“左右这又不是迎娶正妃,用不上大张旗鼓地游街环城,只消将人接回去、入了夜再办上个仪典便好。”
“——他们确乎是不必出门太早。”
“您还说呢,小姐,”放了梳篦的小侍女边说边皱巴了一张脸,“此事奴婢真是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得明白。”
“您说说,您不但是咱们相府唯一的嫡女,更是太后娘娘亲封的当朝郡主……您若想嫁,完全可以自皇室宗亲中任意挑一个位高权重又尚未婚配的适龄男儿,嫁去做人家的正室夫人。”
“何必非要可着一个前途未卜的南安王,巴巴地去做那劳什子的南安王侧妃呢!”
“再说,那南安王才娶王妃不久,眼下正是最为如胶似漆的时候,”小侍女满面不解,“您若赶在这时间嫁过去了,岂不是会横遭冷眼?”
“本小姐要嫁,自然是有本小姐的打算。”施雅对镜冷笑,“至说你忧心的那个横遭冷眼……放心吧,那南安王夫妇的关系,可没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好。”
“这样……只要小姐您不会遭人冷待,奴婢就放心了。”小侍女听罢不由长长舒了口气,片刻后忽又蹙了蹙眉尖,“但这话又说回来了,小姐。”
“您为何一定要赶在国公府大小姐出嫁之前嫁去王府呀?”
“二月初才下来的赐婚懿旨,您这三月初一便要坐上花轿,这时间未免也忒仓促了些,好在相爷疼您,太后又总念着您,硬生生给您准备出来了一副半的嫁妆,这才没失了礼数。”
“不过,奴婢瞧着,那慕大小姐的陪嫁嫁妆好似比您还多呢——国公府准备上一副,陛下在年前又赏赐过一副,这加起来,少说要有两个全抬——您这不是平白无故让人压了风头嘛!”
“无妨,那风头他们国公府爱压就压,反正到头来,这心里头不得劲的又不光是我一个。”施雅挑眉,就手抄起桌上蘸了胭脂的细花枝子,又给自己额心的花钿添上了两道红,“届时,慕诗嫣心下指定是比我更难受。”
“而且,我就是知道她慕大小姐要在三月初三那日出嫁,才非要赶在她前头出阁。”少女说着微抬了下颌,“要不然……本小姐如何能掐灭王爷心中那点不切实际的念头?”
——她知道墨书远一直垂涎于慕家的兵权和慕惜音的美色,哪怕是陛下已经替晋王世子与慕惜音二人赐了婚,他心头仍旧幻想着要将那慕大小姐给抢回府去。
只要她施雅一日不嫁进南安王府,只要她慕惜音一日尚未出嫁,那南安王心中的这点希冀便一日都不会破灭。
她虽没那么喜欢墨书远,嫁去南安王府也只是为了与慕诗嫣争那么一口气,但身为女子,她总归是不希望自己的枕边人,心中常日惦念着另外一个女人的。
所以,她偏生要赶在慕惜音出嫁前两日出阁,偏生要跟慕惜音一前一后地成了人妇。
——她慕氏大小姐的身份尊贵做不得旁人侧室,她常阳郡主的身家亦不遑多让。
她进了王府,那便代表着他们廖氏已然站定了墨书远,与他南安王彻彻底底地成了一条绳上拴着的蚂蚱,如此一来,纵然墨书远他不想收心,也不得不安安生生地给她收好了心了。
至于慕诗嫣……
施雅阴恻恻地眯了眼,她先前从未想过,慕诗嫣这个向来不被她放在眼里的下|贱|胚子,有朝一日竟能摇身一变成了天家的儿媳,她见她居然还要福身行礼!
可恶,若单是乐绾、慕惜音等人便也罢了,但似慕诗嫣那样出身低贱之人,凭什么能爬到她的头上来?
笑话……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少女恨恨攥拳,一张姣好的容颜刹那狰狞犹如鬼面,她拧着面皮盯着那铜镜静静看了半晌,良久才略略松了手:“行了,你去前头看看那接亲的人来没来,顺带再帮本小姐拿点茶水点心来罢。”
“这妆梳了这么半天,本小姐也有些饿了。”
小侍女闻声屈膝:“喏。”
*
三月初三,京中大晴。
慕惜辞难得起了个大早,刚入五更(寅时)便已睁了眼,未到卯时就已然穿戴整齐、匆匆赶去了流霞苑。
乾平的民风素来开放,婚嫁习俗亦不尽遵古礼,乾平没有女儿家不得送亲的规矩,新嫁娘更无需在府中枯坐至黄昏。
是以,作为慕惜音的一母同胞的亲生妹妹,慕大国师身上同样压着迎亲送嫁的“重任”,她今儿是既贪不了闲、又偷不了懒的。
“快点快点,灵琴,咱们得再走快点,要不然,一会可就赶不上阿姐梳妆了。”
出了浮岚轩的小姑娘一双细腿捣腾了个飞快,被她拽在身后、双脚险些被薅离地了的灵琴闻言苦了一张小脸:“在快了,在快了。”
“不过我的小姐,大小姐梳妆,您在这儿这么着急的做什么?”灵琴举目望天,她这会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自家小姐拽离体了,“左右您既不会梳头、也不会施粉……”
“您这去早了,不也没什么活儿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