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人,您来了,殿下已在院中等候您多时了。”扶离宫闱之内,东宫领事的老太监对着白景真恭敬地行了个礼。
虽说那储君册立的仪典尚未完成,但陛下那立储的圣旨可是已经拟好了的。
加之打昨儿的中秋祭祀上祭告过天地、社稷和宗庙之后,熙华公主这下任储君的身份,便算是板上钉了钉。
是以,即便眼下的仪典尚不完全,元灵芷仍旧先一步入主了东宫。
而白景真这位即将上任的太子太师,也是今日便接了帝王口谕,现在就须得赶来此处,提前给这未来的储君,讲一讲帝王制衡之道、上一上课。
“微臣住处离着宫中远了些,临时接令、匆忙动身,赶路便难免耗了些时间。”白景真容色微赧,弯眉一笑,“殿下还不曾生气吧?”
“若不慎让殿下生了气,那就当真是微臣的过错了。”
“没有,白大人放心,殿下今儿的心情好得很,不会跟您生气的。”老太监略一摇头,掌中拂尘一甩,转身给青年引了路。
“往日殿下都得赶去京中学宫,与世家小姐们念书,今儿还是她头一次足不出户、在自己的宫里便能听到大人讲课,她这会正新奇着呢。”
老太监说完,和蔼笑笑:“是以,她今日定然是不会生气、使小性儿的。”
“诶,到了,白大人,您瞧见前头那面月墙没?”
“您往前走,穿过月墙再绕个影壁,转个弯就能瞅见咱们殿下了。”
“她就在那头树下石头桌子上喝茶呢,殿下吩咐过,不许下人前去打扰,”老太监道,躬身抬臂,又行了个揖,“奴才便不好继续给您引路了,还望大人恕罪。”
“公公多礼了,有劳公公一路提点,微臣就先进去面见殿下了。”白景真轻轻颔首,不紧不慢地回了两句客套话。
他看得出,这老太监大约是自元灵芷年幼之时便一直跟在她身旁的老人了,言辞间处处可见他对熙华公主的爱护之意。
能得下人这样衷心爱护的小公主……应当不会太过差劲吧?
白景真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说实话,从那日文煜帝光明正大地与他说,万一元灵芷也似元灵薇那般,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便让他干脆跟了七殿下后,他这心思便一直有些飘忽不定。
平心而论,乾平的七殿下,当真是位很合格的君主。
气度、武艺、眼界,谋略手段他样样不差,麾下更是网罗了不知多少能人异士,又得了慕氏之人的青眼,手中想来也是不缺兵权……
他虽不大清楚他的真正性情,但从他先前与他接触过的那几次来看,他平日的架子不高,待人接物也甚为有礼,至少能称得上是位明君。
这样出色的皇子,与他们扶离的这两个昏暗不曾修习过帝王权术的公主一比……
青年的眼神不受控地飘了一飘,尤其是在有帝王默许的情况之下,这很难不让人心生动摇。
不过,不管怎样,他毕竟是扶离的人,白氏忠君爱国的信条亦早就刻入了他的脑海,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那扶离的皇位,由元氏的人来坐。
罢了,不想这么多,先好好看看这位熙华公主元灵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再说。
白景真无声叹息一口,强逼着自己定下心神,缓步绕过了院中立着的丈高影壁。
被掩在那影壁之后的东宫秋景霎时映入了青年眼帘,白景真下意识微一抬眸,果然只一眼便看见了那端坐院中古树之下、小口饮着杯中茶水的娇俏姑娘。
十四岁的姑娘着了身极娇嫩的粉色宫装,鬓间亦簪着两根嵌了玫粉碧玺的金质步摇。
她的五官精致而小巧,不似元灵薇那般大气明艳,亦不似慕惜辞那样灵动出尘,带着点天成的娇弱与羞怯,不像天家公主,倒是有两分小家碧玉的味道。
美则美矣,却稍显空洞无神,经不起细看,也耐不住久看。
……这面相,看着可不像是能当得了帝王、挑得起一国重任的样子啊。
白景真的眉心无端跳了又跳,他敛了眼睫,端起广袖清了清喉咙:“微臣白氏景真,参见太女殿下,愿殿下万福金安。”
“白大人来了。”元灵芷轻手放下杯盏,灿然弯眸,“快平身。”
“现下那立储的仪典未成,本宫还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呢,大人只管唤灵芷一声‘熙华’便好。”
“等着来日这大礼成了,您再称那句‘殿下’,也不为迟。”
“殿下说笑了。”白景真不为所动,礼虽收了,却仍旧低敛着眉眼,义正言辞,“礼不可废,即便殿下如今还不是太女,也依然是当朝的公主殿下。”
“微臣身份低微,自是不敢逾矩。”
“大人您还真是个守礼之人。”元灵芷闻言失笑,起身离了石凳,走上前来,甚为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清俊青年,怯生生的眼瞳内滑过一线压不去的惊艳。
白父年轻时是扶离京中排得上号的青年才俊,白母当年也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承袭了二人样貌的白景真自然生得极好。
且他被元濉带在身侧教养了二十来年,又常日游走于生死之间,天家的威仪与杀伐血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难以言明的独特气质,这气质又令他的容貌更盛了几分。
可谓是让人只看一眼,便再难忘却。
“那,大人既为东宫的太子太师,教授本宫帝王礼仪与制衡之道,论理,就当是本宫的师父了。”
元灵芷下意识抬手按住了胸口,勉强控制住了自己几欲发飘的声线——这位白大人,可比学宫的先生们要年轻英气多了。
“如此,本宫便尊您一句‘先生’可好?”
……小姑娘年纪不大,不好好读书习字,非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白景真神情恹恹,却也只能颇为无奈地微一抬眼:“怎样都好,殿下只管自己定夺便是。”
“好,这样,本宫以后便唤您‘先生’了。”元灵芷笑盈盈地点了头,眸中不由多了几分期待之意,“那先生,我们今日要学些什么呀?”
“这要依您目前所掌握的东西而定。”提到“学东西”,青年即刻来了精神,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转目看向眼前的少女。
“不知殿下,先前都读过哪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