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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战报自不比寻常书信,所用纸张信封皆是特制之物,内容也多以密语写成,且那信笺上还需盖上军中的官符兵印……

她娘是将门之后,对这些东西应该相当熟悉,就算当日确乎是有些关心则乱的意思,也不会被一封粗制滥造的假战报给蒙骗过去。

是以,那战报不该说是“伪造得极像”,应当是仿造得与真品近乎一模一样,唯有这样的假战报,才能骗过她出身将门世家、对战场上的一切颇为熟识的娘亲。

再放眼普天之下,不仅知晓慕家军所用的官符兵印究竟是什么样子,还能仿造出与之几乎相同的仿品,并有机会截获军中所用信纸信封的人,又有几个?

“那可是十九年前。”慕惜辞勾唇冷笑一声,“墨书远等人还不到十岁,侯府一脉也不曾生出那样大的野心,这信件多半不是从侯府传出来的。”

“那么,它能来自何处?”

“你这么一说,的确像是元濉的手笔。”墨君漓敛眸沉吟,“不过,这其间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疑处。”

小姑娘闻言微怔:“嗯?”

“若这一切当真是元濉所为。”少年思索着搓了指尖,“那他当日发出这封假信,定然是想让温姨在受到巨大惊吓后难产。”

“要么儿存母亡,断了镇国将军府与国公府的联系;要么母存儿亡,让慕国公痛失幼子,夫妻离心或是令慕氏绝后。”

“当然,最好的结果自然是一尸两命,干脆利落。”

“不错,应当是这样。”慕惜辞轻轻颔首,“只是他们漏算了一点,我娘亲年幼之时习过武,身子比一般的闺阁女子强健不少,这点惊吓还不至于让她难产身亡。”

“对。”墨君漓应声,“那若换成正常人的思路——正常人在发现自己一计落空之后,会做什么?”

“补刀,趁着尚有转圜余地,想方设法补上一计,以免计划彻底落空。”慕惜辞骤然抚掌,“按说,我娘坐月子的那段时日,正是他们‘补刀’的最好时机。”

“可他们却没有,当然,也不排除这是对方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国公府的侍卫一向训练有素,也不逊于营中兵将,尤其是我娘还在的时候。”

“但这还是太突然了些。”小姑娘掰了掰自己细长的指头,她的掌心渗了汗,风一吹便是满手凉。

“这信来的突然,对方撤招撤得也突然,五六年后再次对我娘起的那杀心更是突然至极。”

毫无铺垫、毫无准备,一切就像是心血来潮,猛地蹿出那么一下,眨眼又归于平静。

处处诡异非常。

“并且,阿辞,以我对元濉的了解,”少年抬手攥住小姑娘的手,低头呵出口热气,“他不是那等不设后手之人。”

“按理,一计不成,他必会以最快的速度使出提前设好的后手。”

“除非当时生出了别的什么变故,令他瞬间便打消或是暂且压制了这个念头,直到几年后,又有新生之事,给了他新的、必须要除掉温姨,打压温氏的理由。”

“新的理由……”慕惜辞眉头紧锁,目中闪过一线耐不住的烦躁,“能有什么新的理由,自始至终不都是他一人在那无端猜忌吗?”

“他杀了整个昭武将军府还不够,还想着自毁城墙地去动温家……帝王猜忌,我最讨厌的就是帝王毫无底线的猜忌!”

诚然那九五至尊之位并不好坐,诚然这前朝后宫处处都是那明枪暗箭,诚然身为帝王,他们不得不去猜忌,但疑心与无缘无故的疑心,从来不是一码事!

——烦死了。

慕惜辞心下陡然烧起股无明业火,那火气越烧越旺,眼见着便要吞噬她的理智。

小姑娘的脑仁发了痛,眼尾悄然攀上一线血红,墨君漓见此忙不迭挥袖扣过她的脑袋,下意识诵了一段他新背下来的《清静经》。

慕大国师在听清那句“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的一瞬便没了火气,继而憋不出“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阿衍,你倒是会现学现卖了。”小姑娘闷声哼唧,“胆子也肥了,竟敢在我耳朵边上念劳什子的《清静经》。”

“我这不是怕你被气得走火入魔嘛。”少年挠头讪笑,安抚似的摸摸小姑娘的发顶,“好姑娘,咱们不想这些了。”

“扶离那头,我着人替你仔细留意着,看能不能查清十九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若真有了消息,我即刻通知你——你便不用急了,有空只管去问问慕姐姐,看看你出生之前,国公府中是否也曾生出过某些变故。”

“说不定能寻到点新的突破口。”

慕惜辞微一沉默,片刻后轻轻颔首:“……好。”

当年之事他二人都不太了解,她的确是该回去问问阿姐和爹爹。

而且,除了那封伪造的战报,她还想知道她娘亲的生辰八字——或许那四柱八字里,还能捉摸到点旁的东西。

顺带再试着跟爹爹提一提,看能不能推行一下她前生排布出来的令旗衍兵之法……

除了长乐二十三年的那场科考舞弊大案,今生余下的北疆战事与江淮水患,无不比前世提前了个把月份。

她担心照这个速度往下推去,她二哥的命劫也会跟着提前,且提前不止那么一月半月。

有些准备,还是得尽早做好。

“走吧,阿衍,快二更天了,我们回去歇会喝口茶,等下便该动身去萧府了。”

“好嘞,这就让他们弄点配茶的点心,”墨君漓笑眯眯地弯了眼,“你今晚想吃甜口酸口还是咸口?要不我喊厨子去做两碟酥油鲍螺和枣皇糕来吧。”

“倒也没必要这么麻烦,”慕大国师低头嘟囔,“随便弄点就行。”

“那就酥油鲍螺,再搭配点鲜果解腻。”少年低眸瞅了眼小姑娘的表情,果断抚掌定了主意。

“嗯。”慕惜辞抿唇应声,走下木台时忽的目光一凝,“对了,我们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事?”

“我老觉得心里头不大自在。”

“诶,有吗?”墨君漓眨眼,半晌迟疑不定地捏捏衣袖,“应该没有吧?”

他没印象落东西忘事。

“不对,有。”小姑娘斩钉截铁,皱着眉头思量半晌,小脸倏然一白,“阿衍,你派人白景真送饭了吗?”

少年闻此一懵,随即悻悻望天:“哈、哈。”

他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