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漓伸手推了窗,燕川那张略带衰相的面容,即刻跃入了慕惜辞的眼帘。
他一脸颓废怅然地抬眼看看站在窗边的自家主子,又举目望了望立在桌畔的小姑娘,自怀中摸出一沓字迹半干的信纸,一言不发地拍入少年怀中,表情仿佛更衰了。
“辛苦你了,燕川。”墨君漓接过信,面上的笑意越发真挚。
“这是属下分内之事。”燕川闻此,有气无力地冲着他翻了翻下三白,恹恹吐出一句,话毕转身便走。
好家伙,燕川这造型,刚跑了个几十里负重长跑,又接连背了三五本晦涩史书似的。
慕惜辞眼皮微跳,指着燕川远去的背影抖了抖眉梢:“这家伙是怎么了?看着状态好像是不太妙。”
“唔,他啊。”少年不过脑子的随口应道,“可能是最近来癸水了吧。”
?癸水?
真有你的啊老东西,自家属下的性别还真是说变就变——她怎么从来不知道燕川燕大统领是个姑娘?
还癸水……她看他是脑仁汆水!
小姑娘扁着嘴巴不想说话,先前因看见那星盘而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零星感动之意,这会说散便散了。
她现下只觉自己从前想的一点问题都没有——这老货就是他喵的欠开瓢!
“你怎么不说他是怀胎三月,正值疲乏呢?”慕惜辞憋了半天,到底没能憋住,开口凉飕飕反问一句。
墨君漓听罢怔了一瞬,随即略略摇头:“害,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总之……”
“不必管他,他自己歇两日便好了。”他边说边顺手展开那沓信纸,飞速浏览过其上的内容后,将那信往小姑娘手里一塞,笑容灿烂非常,“国师大人,喏。”
“这就是我今儿送你的第二份生辰礼。”
“信?”这下发愣的便轮到慕大国师了,她拿着几张宣纸颇有些手足无措。
她头一次看见有人把信当成生辰礼的,而且这信显然是刚写就不久,上头的墨迹还不曾干透,那字触上去尚有些发潮。
“不是信,阿辞,你仔细看看就知道了。”墨君漓笑笑,一面贴心地拿来提灯,替小姑娘照亮了她手中的信笺。
“不是信还能是什么。”慕惜辞轻哼一声,继而低头看向了手中的那几页信笺。
她看东西惯来是过目不忘、一目十行,今日却在看清了那宣纸上的第一行字后,便猛然瞪大了眼。
“这东西……”小姑娘瞠目,嗓子无端发了干,若她没看错的话……
倘若她没看错的话,这好像是前线传回来的战报?!
“北疆八百里加急传回来的战报,这会那斥候应当刚入京郊。”少年勾唇,“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记挂着阿宁他们,便派观风阁的人提早在沿路的驿馆处候着。”
“只要前线出来的斥候在驿馆处落了脚,他们便会趁机誊抄一份战报,再顺着阁内的途径传回京城……”
“我原本还担心今儿会收不到,眼下看来,时间倒是刚好。”
“只是苦了燕川,上元时节,留在阁内的人不多,且除了今夜逢节,负责递送最后一段的那位斥候,在京外驿馆处多吃了碗汤圆,其余几个,近乎是一路未歇。”
“——这便只能劳烦燕川多跑两趟,亲自去一趟京外,再递一番信了。”
沿途离京最近的驿馆在五十里外,加上天又下了雪,哪怕依着燕川的轻功,想要在不到一个时辰内跑上一个来回,并抄录下完整的战报,也着实要费很大的力气。
是以,他出现在窗外时才会是那个表情,不待墨迹干透便被他揣进怀中的信笺,亦自然是发着潮的。
墨君漓邀功似的将脑袋往小姑娘面前凑了凑,当场笑了个春风拂槛:“国师大人,老头那边都还没收到这消息呢,我便先给你弄回来了,是不是很厉害?”
“你这老家伙真是……”慕惜辞垂了眼,攥着信件的手不由微微发了抖,“这种事也好意思问厉不厉害,最倒霉的分明是燕川。”
她嘴上这样说着,目光却一寸一寸,缓慢又慎重地游移过那些字迹。
不过是轻飘飘的几页宣纸,却被她读得恍若是什么鸿蒙巨着,她半垂的羽睫颤了又颤,良久后缓缓吐出口发浊的气来。
“胜了。”小姑娘舒了眉头,绷直的腰杆骤然一松,整个人刹那如释重负,“北疆胜了……最后一座失地被爹爹他们夺回来了,墨君漓,是大捷。”
“是大捷……他们两日前便攻下了琅城。”
“你说的对,他们那个时辰,大约真的是在过节……”
“真好。”慕惜辞垂头轻叹,她眼眶一酸,泪珠子噼里啪啦的便掉了一地,有几颗打在纸上,洇成了一朵朵墨色的花,她连忙摸出帕子,将那信笺擦干。
“只不过,我有些想不明白。”小姑娘揩揩眼角,抽着鼻子抬了眸,“你怎么知道今日那战报能到京中的?”
“我不知道。”少年摇头,顺手摸出块新帕子,仔细擦了擦慕惜辞脸上的泪痕,“我只是推测……”
“我猜北疆这两日会传消息回来,但具体是今天还是明日,我不知道。”
“推测?”慕惜辞皱皱眉心,“你几时还学了这样的本事?”
“不是学的。”墨君漓收了帕子,虚虚攥拳,假咳一声,“说来也是,前生此时,你还在深山的道观里,应当不清楚这些细枝末节。”
“阿辞,此生每一场捷报,都比前世提前了一点。”
“提前。”小姑娘闻此稍作沉吟,“那我的确不清楚,我只记得是岁初复土,具体是正月里哪一天,没印象了。”
“前生是正月十七,那消息是正月二十的早上进的京。”少年抬抬指尖,说了个轻描淡写,“从第一封战报传回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这一点了。”
“国公爷他们这辈子打的每场胜仗,都要早上几日。”
“第一次早了半日,第二次就是一日,第三次约莫两日上下……由是我推断,今生收复琅城的时间,大约会在正月十二或是十三。”
“这便恰能赶上你的生辰了,所以,我提前了三日派人沿途去守,果然在今天守到了。”
“竟然提前了这么多。”慕惜辞略略惊诧,“那这岂不是说——”
“对,国公爷他们说不定会提前半个月凯旋。”墨君漓咧了嘴,“你也能少跟着担惊受怕些时日。”
“好了阿辞,夜深了,我该送你回国公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