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即刻来了精神,无数道目光霎时聚在了那小厮身上,陆续也有其他的王府下人认出了那只夜壶。
“看这夜壶的样子,的确是前两天找不见的那只。”某位在府中颇有些地位的管事稍作沉吟,“不过,这东西应当是放在守夜哨点附近的才对。”
“离这地方最近的哨口……该是在路的那头呀。”管事蹙眉,下意识抬眼望向了对面。
众人跟着他调转了视线,并顺利地瞅见了那只碎在地上的酒坛,和那摊颜色不明、成分也不明的深色水迹,路边灌木丛也像是被人抠空了一块,满地的落叶。
看来那夜壶,之前是藏在灌木丛里了,怪不得没被人发现。
“还有这酒坛。”某侍女看着那碎瓷拧了眉头,当即裙摆微提,两步跨出了小灌木丛,凑上前去,隔着手绢,小心拾起一片较大碎瓷。
她对着它认真研究了许久,而后小跑着赶回了草地。
“管事,您看,这花样,像是咱们府上拿来装状元红的坛子。”那侍女慢声细气,抬手点了点其上的花纹,“而且,若是奴婢不曾记错的话。”
“那状元红的酒坛,大小恰与这夜壶相若,会不会……”小侍女说了个意味深长,眼神亦是说不出的诡异,众人见状纷纷敛眉沉思——
眼下的情况,仿佛突然便明朗了起来。
侍女小厮们转着眼珠,一会看看努力尝试着要与墨书锦解释的萧弘泽,一会又看看捂着耳朵、半个字都不想听的当朝六殿下。
再结合上先前墨书锦醒过来时,萧弘泽扑在地上嚎出来的那些话。
一个狂野又大胆的猜测渐渐攀上了脑海,他们忽的悟了。
墨书锦等人乃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尤其是面前的这两个傻货,一个是京城的纨绔之首,另一个则是世家膏粱中的典范。
是以,依他们的身份与性子,无论是做出什么样的荒唐事来,都在正常不过。
这样的话……
众人煞有介事地颔了首,老管事率先轻喃出声:“如此看,想来是六殿下他与萧公子等人饮酒作乐,没多久便喝得醉了,或是身子不适。”
“而后,六殿下出来小解,去了茅房。”小侍女紧跟着补充一句。
“回程时,殿下看到府中草丛,觉得甚为舒适,加之饮了酒,难免困倦,便顺势翻过行道两侧的小灌木,倒在草地上小憩了一阵。”某侍卫接过了话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没费多大功夫,便凑出来个他们认为合理的“实情”。
“那边的几位公子对此并不知情,他们仍旧饮酒,且在一段时间后,察觉到殿下不见了。”老管事伸手搓搓下巴,“萧公子身为平日与殿下走得近些,此时定然要出来寻他。”
小厮闻此轻轻点头:“他离开前正在喝酒,所以出来时顺手带上了那坛状元红。”
“而他又知道殿下是去茅房小解的,自然会找那几条能直接通往茅房的路,并顺利找到了这里。”侍卫抚掌。
“但他自己也已经醉了,所以不曾注意到脚下,一个不慎,便被路上的石子或者树枝一类的绊倒,同时打了怀中的酒坛。”小侍女攥拳一叩。
从那满地的碎瓷来看,萧弘泽摔得可是挺重。
——不,那是被他一道暗劲打趴下的。
听着几人还原“真相”的慕修宁望了天,讪讪然摸了鼻子。
“这就刚好看到了被遗忘在哨点附近、被灌木遮掩了大半的夜壶。”管事点头,“这夜壶的大小恰和酒坛相仿,被灌木挡了又看不清颜色。”
“萧公子醉酒,脑袋里本就混沌,一个恍惚,便将夜壶当成了酒坛,拽了出来。”小厮的面容甚为严肃。
拽夜壶的时候,力道一定也不小,不然那灌木不至于从底下秃了那么大一截。
——不,那一截是被他一脚踢出来的。
看着天的红袍少年眼神一飘,假咳以示心中尴尬。
“爬起来后,他继续沿着小路寻找六殿下,并终于在草丛上看到了熟睡的他。”
“他喜出望外,跨过灌木时一不小心教夜壶脱了手,那夜壶又正正好好地砸在了殿下的头上。”侍女挠头。
她忽然想起来,如果萧弘泽把夜壶当成了酒坛的话……
那他有没有抱着那玩意吹两口?
“砸的这一下,让萧公子瞬间清醒了过来。”小厮顺着几人的思路继续。
“但他上头的酒劲儿还没完全下去,自是不记得自己错把夜壶当酒壶,发现殿下被夜壶砸了脸,以为是天降夜壶,惊叫出声。”
“由此惊到了七殿下他们,乐绾殿下又来寻了咱们。”
明白了,这下明白了。
这不是什么悬案,根本上就是一群醉鬼纨绔们酒后上头,酿成的一桩人间惨案嘛!
一干侍女小厮们脸上露出了了然之色,老管事亦跟着舒展了眉头——他这下可算是安心了,这锅怎么都不能全甩到王府头上。
那位喝醉了的萧公子,起码要吃下七成。
毕竟,那夜壶又不是他们故意落在那里的,百芳游园的前一个时辰,他们还在找它。
只是这条小路委实偏僻了点,灌木生得又密,时间紧迫下他们不可能搜的那么细致。
何况,他们这么多人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足以见得那夜壶藏得有多隐蔽,正常人压根寻不到那地方,萧公子这纯属偶然。
再说,今年百芳游园的时间可是皇上定的,提前半个多月也是陛下的旨意,难不成这锅还能甩到圣上头上去?
显然不能够嘛!
王府的一众下人们想通了,心情亦登时轻松了起来。
他们温和笑笑,一齐上前,分开两个争论得原地转圈客人,带着他们去附近的厢房里,好生清洗一番、换身衣服。
慕惜辞等人不曾跟着一同过去,他们只在原地怔怔站了许久,继而点头鼓了掌。
“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小公主摇头晃脑,“大伯府上的这些下人,可比宫中的好玩多了。”
“这居然还能逻辑自洽。”慕修宁也惊了,那小侍女一本正经地说萧弘泽可能是被绊倒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傻了。
那地上分明没有石子,也没有树枝——现在有的都是被他踢出来的!
“我倒是感觉稍微有些遗憾。”墨君漓叹气,言辞间颇有点怀才不遇,“原本还想出言引导两句来着。”
“结果他们自己给自己圆上了。”这弄的他怪憋的。
“……我只觉得,我的智力水平仿佛受到了侮辱。”慕惜辞面无表情。
王府这帮下人,指不定也有那个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