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若是身怀功勋,情况便不一样了。”小姑娘的语调颇有些轻慢,她伸了手,闲闲比出一根细长的指头。
“这代表,在我们国公府内,拥有话语权的人,从一个——”她说着,悠悠立起第二根手指,“变成了两个。”
“那么,你便不再是‘可能的国公府继承人’,而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国公府主人。”
“当朝臣们心中有了这个认知后,国公府的十五万精兵,便就此被割裂为了两个部分。”
“大头的暂时还属于爹爹,剩下小头,则属于你。”
“兵权被人为割裂,国公府的话事人由少变多,阿姐身为待嫁嫡长女,在国公府利益链条内的地位便会顺势下降一个。”
“且那个‘长’字,也不再如从前那般重要。”
慕惜辞轻哂:“毕竟,相较于娶了人家的女儿,拐弯抹角地得到支持,倒不如直接拿下你比较方便。”
“说到底,国公府不止一个嫡女,而爹爹手中的兵权,也终究要被慢慢交付到你的手中。”
“是选前途大好的年轻小公爷,还是选已过巅峰、正从壮年期走下,步步衰老的慕国公——他们那算盘,打得可是清楚着呢。”
“但问题是。”勉强理清其中利害关系的慕修宁蹙了眉,“咱家老爹还年轻呀,四十都不到。”
“而且,说得好像我很想要兵权一样——我巴不得老爹多管几年,营中那帮皮猴子实在太难管了,看着就让人头疼。”
“这重要吗?”小姑娘听罢摊了手,“二哥,你要清楚,对朝臣们而言,这些并不重要。”
“他们只相信自己所见到的——那就是国公府新增了位话事人,且他更为年轻,不曾婚配,又身强体健,将来定会继承爵位。”
“只要他们认为,他们能从这样的人身上取得更大的利益,并不再那般在意阿姐的婚嫁情况,便够了。”
“因为,这就是我们的目的。”慕惜辞耸肩,“除此之外,谁管他们究竟怎么想。”
“那帮人还认为即便是亲兄弟都容易反目呢,”小姑娘吊了眼角,“所以你的话事权增加,阿姐便会离国公府内的中心利益更远一步……这话你同意?”
“这种鬼话,怎么可能同意!”红袍少年的眼底一抽,“咱们国公府,就没有过亲兄弟反目的先例!”
“对啊,这不就得了。”慕大国师的眼神愈发嫌弃,“你管他们作甚?那帮人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呗,刚好这想法又能让我们帮上阿姐……何乐不为嘛。”
“唔,你这样一说,倒是很有道理。”慕修宁怔怔挠了脑袋,其实听到最后他又有些犯了糊涂,但他听清楚最要紧的了。
那就是,他得想法子尽快攒出些军功,如此便能帮上陛下和阿姐他们。
自觉想通了的红袍少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这好说,那我便只管跟着爹爹好生打理军营,上阵杀敌便是。”
得,这是听到最后又没听懂。
慕惜辞听见他那话,立时便猜到了他的想法,但话已至此,她也没法子讲得再浅显了,索性干脆利落地跳过这个话题:“是,你只管好生跟着爹爹就好。”
“功绩尽量朵攒些,实在不行,到时我们便是拿府中军功硬生生去砸,也堵得上那帮人的嘴。”
“成,要是道理讲不通,我们就直接来硬的!”慕修宁乐了,他这个直脑筋当真是玩不来朝斗那一套弯弯绕绕——但揍人他会啊,这东西,他贼在行!
别说是一帮瘟鸡似的碎嘴子朝臣们了,便是那些顶顶尊贵的王公贵族,他亦能给他们揍个下不来地!
前几年,墨书锦不就是被他锤的不得不在床上躺了小半年?
红袍少年森森呲了牙,下意识露出个蠢蠢欲动、兴奋至极的笑来。
余下几人被他这表情闹得一时不想说话,纷纷叹息着拧过了脑袋。
啧,这个头脑简单的愚蠢莽夫哟~
“我突然想明白,阿宁上辈子为什么会死那么惨了。”墨君漓压着嗓子抽抽唇角,“这货就他娘玩不来阴的。”
“我赌一个铜板,他当初肯定没发现那沙漠里有埋伏,指不定是被人忽悠两下,便屁颠屁颠地冲进去了!”
“……这还用赌吗?”小姑娘撇嘴,“很明显,他就是!”
“跟你说,后来我接手了慕家军后,仔细研究了从前二哥和爹爹他们留下的军中记录。”
“二哥他前期基本是靠一力降十会,在边关呆了快一年,才学会绕后断人家粮草。”
“他就单纯仗着自己年轻武功高,又会振作士气,又对地形熟悉……其余什么阴谋阳谋,那都跟他没半个铜板的关系。”
“还好当时军中的谋士颇有两把刷子……不然,我估计他都撑不了那么些年。”
“而且最后入大漠的那次,他不光是中了埋伏,对方的人数还是他的十倍之众……明轩都差点折在那里头。”
“这样想想,那会还真是难为他了。”墨君漓不由感慨万千。
前生的慕文敬走得委实太早了些,彼时的慕修宁尚未加冠,全然无半点单独带兵作战的经验,又是个不折不扣的直肠子……
他当真是被边城的风雪黄沙,强行磋磨着长出来的。
慕惜辞跟着垂眸吐了口气:“确实。”
“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墨景耀笑眯眯回了头,他老早便听见两个孩子在这嘀嘀咕咕,只是二人的声线放得实在是轻,他细细辨认了许久,也没辨出数来。
“没什么,就是在说阿宁一根筋罢了。”墨君漓微笑,“老头,你有事吗?”
“明远的思维,的确是不大拐弯。”老皇帝下颌一收,以示认同,并顺势无视了自家儿子,弯了眼,“话说回来,阿辞,你平日若是有空,可时常进宫坐坐。”
“这样,也省的乐绾那妮子成日嚷嚷着宫中无聊了。”
啊这。
这话怎么就扯到她头上来了?
慕惜辞的面皮一僵,本能地便要开口回绝,哪知慕修宁的反应却比她还要快上一步。
“陛下。”红袍少年声线一沉,面容骤然冷了三分——那边两个小的他还没能处理利索,这便又蹦出来个老的?
你们姓墨的指不定有那个大病,一个两个的,都想拐走他妹!
慕修宁胸中燃了火,墨景耀则被他那声调吓得一个激灵。
“嗯……嗯?”他回来了头,便见少年左眼里写了“弑”,右眼里写了“君”。
合在一起,就是那明晃晃的“弑君”。
他忽的背后一阵恶寒,咽着口水望了天——
诶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