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善心泛滥,也只是对我。”染白一字一顿,嗓音低戾,只差没有直接嘲讽,你算什么。
即使她已经知道,顾惊羡在第一次见面莫名其妙的善意是因为什么,不是因为她,是因为眼前的人,因为她是她。
但这是她和顾惊羡之间的账,她会私下跟顾惊羡算,还容不得对方说什么。
“你?”染白低呵,明显没放在心上,那双眸是凉的:“孤的代替品?”
这句话是真的扎在肺管子上,至少狼崽已经被惹怒,眼中杀意四伏,诡谲难明:“在这个世界,只有你是替代品。”
顾惊羡:“……”
再这么说下去,两个人只怕会直接打起来。
“都是一个人有什么可争的?”他打断了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对话。
帝王一声冷笑,修长手指攥着白瓷茶杯,用力到茶杯中的水纹都在剧烈颤动,忽然运起轻功隔空推向对面的人——
小狼崽微微抬眸,长睫如鸦羽,阴郁泛红的眸光在睫毛开合间半遮半掩,映着对方眉目。
冷月揉碎,雪如冰刃。清风楼位于京城最繁华的地带,在楼上最高处可俯瞰整个京城的灯火长明,此时此刻,风也无声,空气中仅有气流涌动,一寸寸凝结着不死不休的暴虐杀意。
那一杯盛着清茶的茶杯被双人推至半空中,不能再往前丝毫,连茶杯都因浩荡而凌冽的气流而开始发颤,承受不住如此强势的压力,白瓷杯身逐渐蔓延上碎裂的痕迹,如同蛛网布满了整个茶杯!
茶水溢了出来。
一滴清茶悄无声息的从半空中滴落。
在碰到桌面的时候,发出“滴答”一声,映着两个人的眸。
空气仿佛凝固,茶杯不过是最初最浅的一道较量。
“咔嚓——!”一声。
茶杯骤然在半空中爆开,瓷片四分五裂,茶水迸溅开来!
很显然,
这道较量,谁也没占到上风,但也分外默契的没有在顾惊羡面前动手。
染白倏然收回手,暗红衣袖半遮住指尖,她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指腹随意抹了一下,对着那个所谓六年前的自己露出了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随后平静瞥了顾惊羡一眼,径直往外走去。
只是一眼,就让人心底发寒。
顾惊羡违背染白的次数屈指可数,仅仅这一天就几乎占了一大半。
新帝看起来平静无波,但绝不会这么容易容忍。
顾惊羡也没想到局面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分明是同一个人,却微妙的从第一眼开始变成了不死不休的关系。
他指尖僵了僵,刚要起身,身旁的人却笑意散漫的按住他的肩,殷红薄唇几乎擦过顾惊羡的耳,嗓音暗哑又危险:“顾将军想去哪啊?”
最后一个尾音,她挑了一下,无限晦暗之意。
“我得去找她。”静了片刻后,顾惊羡握住了小狼崽的手,一字一顿,清冷又郑重:“她就是你,这么来到六年后,谁都需要知道真相。”
“你是为了真相,还是为了她?”染白也不说信不信,低低嗤了一声,其实不问,她也清楚。顾惊羡看那个人的眼神……还真让人嫉妒呢,太想毁掉了。
这个世界上只能有一个顾惊羡。
也只能有一个染白。
是同一人又如何?
她们之间,
必须死一个。
“都有。”顾惊羡没有沉默,毫不犹豫的回答,他无法否认。
帝王敢就这么走出去,是笃定了顾惊羡会来找她。
就像是曾经无数相互纠缠折磨的日日夜夜,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的每一个想法,了如指掌。
听着意料之中的回答,小狼崽脸上缓缓掠上一抹惊艳灼烈的笑意,越是这般越是危险,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能破冰而出,她单手掐上了顾惊羡的后颈,不过是在一个瞬间,她几乎连掐死这个人的心都有,连手指掐住那人颈项的触感都分明,仿佛已经看到顾惊羡在她眼前窒息的画面。
“我很生气哦。”她低声跟他说,分明是暴怒意味,尾音却平静低软的撒娇,裹上了一层谁人看不透的蜜,微笑着带着刀,无害向他伸出手。
“对不起。”寒意渗透在骨子里,顾惊羡莫名觉得那微笑之下藏了什么让人战栗的存在,如同发疯的凶兽披上了天使皮囊,他现在没有太多时间了,也无法思考自己能承受什么。
“看着我这张脸,应该会时常想到她吧。”染白脸上笑意更甚,半个身形都隐匿在阴影中,嗓音轻而温柔的问他,语气似是单纯的好奇,呢喃在耳边:“有没有帮顾将军缓解一些思念之情?”
顾惊羡没想到染白会问出这样的话,他知她占有欲有多强,如今发生了这样措手不及的事情,态度却轻柔到根本不像她,让顾惊羡有些不安,他眉心微不可察的蹙起,“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小孩脸上的笑愈发诡异,身上的温度终年冰凉跟死人无差,在碰到顾惊羡后颈肌肤的时候也传递着冰冷源头,她指尖在微微发颤,幅度很重,极力克制着什么,又无法遏制的流露出几分。
骤然攥紧了手指,狠狠掐着掌心,指节绷出了骇人的苍白,仍旧控制不住颤抖的力道,传入大脑的尖锐刺痛让她从阴暗失控的边缘清醒了片刻,她不喜欢这种疼痛,也可只有这种疼痛才能让她清醒的感觉活着:“你还想再骗我一次吗?”
怎么可以让她发现呢。
他对她的好不过是因为另外一个人,根本不是她。
就像是那个人说的。
顾惊羡明显察觉到了染白身上的失控预兆,极端又阴暗,即使是再努力克制还是溢出骨子里,他下意识的攥紧了染白的手,想让她冷静下来,“我没想骗你。”
她指尖在颤,身体也在颤,是随时都会崩坏的弦,灯火撞入眼底也被吞噬的一干二净,瞳孔深处一片血红,仿佛掀起骇浪,挣出了顾惊羡的手,慢慢后退一步,站在了完全的阴影中,黑袍更衬着苍白肤色,像见不得光的怪物,语调平缓:“我是她的替代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