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轻轻摩挲着每一个字体的轮廓,始终盯着那一封请帖。
宴会……
她第一次邀请他参见宴会。
怎么办。
接受还是拒绝。
墨离衍动作微僵,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仅仅是因为一封请柬便令一向杀伐果断的瑾王迟疑成这个样子。
控心蛊……
墨离衍微微亮起的眸光因为这三个字重新陷入了灰暗中,左手不断攥紧,指节白的发青。
不能去。
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他能不能在大庭广众,衣香鬓影的宫宴上压制毒发而不露出破绽。
所以不能去。
只能拒绝。
这个认知让墨离衍一时间沉寂了下来,望着昭云阁的方向,失神了很久,一直发怔。
他眼底的光若隐若现,陷入挣扎,最后还是沉坠在黑暗中。
瑾王小心翼翼的将请柬工整收好,放在了暗格中,如视珍宝,这才叫了外面人的名字:“初七。”
听到呼唤,初七第一时间走进来,“主子。”
墨离衍淡色薄唇抿起一条平直的线,下颌的弧线也绷的凌冽,最后还是垂眸淡淡道:“回绝了吧。”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亲自上驿站回绝。
但是不方便,也不行。
深冬寒雪,冷风呼啸。
窗外白雪簌簌落下,苍凉耀白的光晕朦胧了瑾王的神情,只隐约窥得见清绝淡冷的侧颜,长睫遮住了眼,神情看起来竟有些孤寂落寞。
初七愣了愣。
主子竟然会拒绝……
这是初七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初七是很清楚墨离衍心意的,主子……真的很喜欢,很爱泠白小姐。
是克制到最深处的欢喜。
但是现在竟然会拒绝泠白小姐的邀请?放弃了这么一个大好的见面机会。
初七迟疑了下,“主子你……”
他身上有控心蛊,甚至还是他亲自服用的。
这一点墨离衍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是楚青与也不知道。
墨离衍服用了抑制控心蛊气息的药,只要他不说,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察觉。
瑾王闭着眼睛,加重了语气,冷酷重复这两个字,一字一顿:“回绝。”
初七不敢再问,只能点头,退了出去。
只是初七还没成功回绝,就又匆匆回来禀告:“主子……泠白小姐来了!”
那一瞬间,
墨离衍身形彻底顿住。
“让……她进来。”
这是墨离衍完全不能拒绝的,那个人主动找他,主动……
瑾王略微紧张的坐直了身形,背脊线条有些僵硬的笔直,一双漆黑眼瞳下意识地看向窗外。
初七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答案,他一点也不意外,出去请染白进来了。
不过一刻钟,
红衣似火的少女将军神情轻淡慵懒,糅杂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邪气,她嫣红唇瓣漫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就那么走了进来,见其靠在榻上年轻颀长的身影,她看着他,一步步走过去,而他也在看着她,日晕与雪色跃至他好看极了的眼眸中,是敛尽了清辉的干净。
没错。
就是干净。
在那么一瞬间,和墨离衍对上视线,这是染白唯一的感觉。
搞笑吧?
一个心思深沉狠戾,权谋机关算尽的皇室子弟,竟然给她一种干净的感觉。
不是因为墨离衍本身是这样,而是……就在那一瞬间,墨离衍看向染白的眸光,所蕴含的情绪。
给染白直击的感官,下意识地想起了这两个字。
是没有任何杂质,任何算计,任何利益的干净。
纯粹的干净。
染白盯着那一双眼睛,念及自己的目的,步伐竟然稍作停顿了下来。
但也只不过瞬间,她便压下了所有怪异的情绪,一如既往的冷冷淡淡。
“听说瑾王遇刺了,昏迷不醒?”染白走向了墨离衍面前,低眸看着他,眸光倒映着雪光,在一瞬间折射出似笑非笑的意味。
墨离衍指尖微动,稍微侧脸,一双凌狭的丹凤眼隐匿于长睫下,睫毛尖在阳光中镀上了一层浅浅的碎金,只听他语气平淡,声线却微哑:“不久刚醒。”
染白点了下头,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信了还是没有信,少女将军盯着软榻上的人几秒,忽然之间做出了一个很出乎预料的举止。
她俯身下来,压低了身形,那一张逐渐在眼前清晰的绝美容颜是邪冷的笑意,即使在阳光下也没有任何的温度,但就是这样薄凉的神情,说出的话却显得微暖。
蔷薇花香逐渐靠近,墨离衍身形僵硬,一动不动。
染白一只手看似很随性的搭在了瑾王冷硬漂亮的肩线上,而另一只手不动神色的轻轻扣住了墨离衍的白皙手腕,指尖仿佛恰好的搭在了脉搏上,低声笑道:“毕竟是深冬,瑾王注意身体,小心着凉。”
这样的亲近和拥抱,在时隔两年之后逐渐清楚传递到陷入短暂空白的大脑中,让墨离衍垂了垂眸,即使知道染白是因为目的,却依旧舍不得推开,贪恋此刻的温度。
这一切的动作看似行如流水,不留痕迹,染白也没有过多停留,很快便慢条斯理的直起了身。
在在那一瞬间,墨离衍甚至生出了一种贪心又自私的想法,想要伸手扯住少女将军,把人拉在怀里禁锢住,好象这样她就是他的了,至少这个时候是属于他的。
这是他天生性格中本能的强势和占有欲,但很快却又因为这一份不能言喻的欢喜和理智而湮灭。
他想起了两年前那个在易州城的晚上,那个人有多抵触又厌烦他的拥抱。
所以,不可以抱。
她会恶心,会更厌恶他。
再给他一点时间……
不出一年,或许半年,
他就会彻底为林家报仇翻案,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喜欢一个人,彻底有资格的去爱一个人。
届时,
他拿命还她。
染白轻笑道,不是疑问,是肯定:“瑾王收到请柬了吧。”
原来……是为了这个来吗。
墨离衍收回了想要抬起的手,低低嗯了一声。
“瑾王为什么不去宴会啊?”染白挑了个位置慵懒懒的坐下,单手撑着瓷白下颌。
墨离衍稍微静默了下,侧着脸,语气平波无澜:“养伤,不方便。”
若说这个世界上墨离衍最不愿意让谁知道他服用控心蛊的事情,染白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