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白唇角的弧度因为这么一句话,忽然又敛了下来,眉眼间笑意淡淡,在一时兴起的逗弄之后又很快陷入了意兴阑珊中,“真没劲。”
“算了你走吧。”她语气漫不经心,像是对着一个冰凉的物件说话,示意墨离衍离开,转了身,没再去看墨离衍,也不感兴趣。
墨离衍垂在身侧的手收拢袖中,攥得很紧,鲜血淋漓尚未自知,就好像没有痛感一样。
他在临走前,将控心蛊的解药悄无声息的交给了婢女,让婢女转交给谢锦书。
墨离衍怕自己主动给染白,那个人会扔。
但是谢锦书不一样。
她……大概很喜欢吧。
墨离衍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府邸的,只是脑海中只剩下了这样一个念头。
可偏偏纵然心底如何锥心刺骨,面上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他伸手碰了下刺痛难忍的眼睛,因为沐浴在光线下而泛起了最生硬的疼,像是一把钝刀割据,疼的眼眶都是薄红的。
从他出府到现在一直都在疼,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
可是他极力令染白不易察觉的事情,最终还是就那样展现在少女面前。
眼睛很疼很疼,如一把刀在其中狠狠搅动,即使是白绫覆上也没什么好转。
但是墨离衍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什么,只是让初七回府,神情平静淡漠。
万般心碎,也终不过看似不动神色。
谢锦书是不明白墨离衍究竟是怎么想的,三番两次把解药给他?
白衣公子把玩着那个碧绿瓷瓶,啧了一声,让婢女退下了。
他找个借口把解药交给染白之后,很快开始说起了正事。
“关于刺客的事情有着落了。”
染白哦了声。
谢锦书挑眉,笑道:“你不好奇啊?”
“你说啊,继续。”染白懒洋洋的往后一靠,连带着声线都是散漫的。
谢锦书见此,也就直接开门见山了,“这是韩国那边的人,幕后之人肯定位高权重,目前刺客还没有说出究竟是谁,但是初步判断牵涉到的权力恐怕不简短。”
他看了染白一眼,又说:“如果想要仔细调查这件事情,还得回韩国,在这不方便。”
染白点点头,闭着眼睛,点点斑驳光晕透过窗棂跃至少女精致绝美的眉眼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眼也没睁的说:“那就回去。”
谢锦书问:“那你呢。”
“也差不多了,当然是回韩国。”染白缓缓直起了身,双手交叠在一起撑住瓷白下颌,那一双桃花眸在睁开的那一刻锋芒毕露。
墨荣轩和墨离衍之间她该做的都做了,至于最后那个位置是谁的,她并不打算再插手,一切都看他们各自的能力。
染白开始转而思考着这一次回韩国,她应该先从哪里入手。
最后敲定了一个最迅速的截径。
军营。
这是她攻入韩国政治情况的最好办法,更何况她先前就已经有意无意的打下了基础。
染白纤长手指轻轻支着漂亮额角,那一双撒了碎金般的眼眸掀了掀,落在谢锦书身上盯了好些秒,从他佩戴着的玉佩滑落在他的眼睛上。
“谢锦书……你玉佩从哪搞得啊?”
公子怔了下,没想到染白忽然问了这么一个毫无预兆的问题,他顿了下,说:“以前帮了个人,那个人给我的。”
染白:“噢。”
“你们现在还有关系吗?”
她问的语气平平淡淡,谢锦书也揣测不出染白的意思,坦然道:“不熟悉,很久也没看到了。”
染白眨了下眼,“那如果你以后再看到,告诉我一声。”
“怎么,这玉佩你熟悉?”谢锦书心底千思百转,笑着道:“故人?”
染白不动神色,没说话。
最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时兴起,跟他很认真很认真的说:“谢锦书,你眼睛怪好看的。”
谢锦书眉梢轻挑,脑海中电光火石之间一闪而逝的是那人眼覆白绫的模样,也不过瞬间湮灭于意识中,他勾了勾唇,靠近染白,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剜下来给你啊?”
那双斜挑着湖光山色的凤目似有粼粼波光,潋滟勾魂,又自成清冷如冰般的气息。
“我不介意。”染白笑了,肆意的很:“可以吗?”
谢锦书也笑了,“想都别想。”
“啧。”染白往后一靠,慵懒入骨,眼尾的弧度带出了几分邪佞:“这就没意思了。”
“等你回韩国清朝政,斗权臣就有意思了。”白衣似雪的贵公子嗓音清越如碎玉敲冰,就那样含笑看着染白。
“你就那么确定我要插手韩国政局?”
“确定,以及肯定。”谢锦书淡淡勾唇:“公主可不是普通人,自然不能以普通人的思想来断定公主的行为。”
染白嗤笑了声,没再说话。
少女偏了偏眸,看向窗外的景色,一双碎光潋滟又漠然寒潭般的桃花眸倒映着清辉雪色。
这次回去之后,如果没有特殊情况。
她大抵是不会再回来了。
关于楚国的一切,也应该彻底落幕了。
她此时这么想着,却未曾料到世间多变数,也并非所有的人,都在按照她的意料之中来活着。
总有那么一个人,虽是局中人,却是意中外。
染白离开的那一天,
初七匆匆忙忙的跑回瑾王府告知了墨离衍,并且询问需不需要劫人。
倘若主子真的喜欢,那他们这些暗卫也就只能舍命陪君子去把人劫回来。
虽然说很有可能打不过……但是只要一声命令,他们都会尽力完成任务,以生命为证。
墨离衍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早。
他在深冬苍茫疏疏的光线中怔了很久,心间依旧絮乱。
那个人本是大韩长公主,留在楚国确实委屈她了,也该回去的。
瑾王垂眸,兀自咳嗽了好几声,几乎咳出血来。
那一双分明覆着白绫的眼眸,在几个瞬间无比灼烫,如被万千长针刺穿,锥心的疼。
那一天,
分明看不见,近不得。
但墨离衍还是出了府。
那一日,
瑾王殿下站在了楚京最高的城墙上,一袭黑裳,眼覆白绫,长身玉立于冰天雪地当中,身影孤挺冷傲。
他修长分明的手指中执着一盏灯笼,氤氲开来在这雪花纷飞,寒冷刺骨的深冬中唯一的暖色。
北风凛冽,吹的他衣袂飘飘,猎猎生风,仿若神邸般的存在。
墨离衍站了一天一夜,从晨曦微光至夜色寒凉,从细雪缭乱到霜风剑雪,双肩落满了碎雪,却纹丝不动,只为给一人送行。
即使那个人红衣肆意,孤傲张扬的策马扬鞭,从楚京城飞跃而出,很快消失在大楚山河中,从不知在楚京最高的城墙上,有一个人即使不能视物,即使被她所厌,依旧执灯静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