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皇上下旨,晋昭阳殿淑妃姜氏为正一品贵妃,于七月初四行册封礼。
册封礼这天之前,宫里很是忙碌,一方面要安排着懿贵妃的册封礼,一边皇上那边默许着准备了些关于皇后身后事的东西。
怀宁公主自从那日起就每日住在坤宁宫,再没回公主府过。
听宫人说这是皇上和懿贵妃默许的。
皇后知道皇上的用意,也不好推辞,怀宁公主在的这些日子,恍惚间总让她以为回到了姝儿的小时候。
圣旨下来以后,姜文姣却有些担心一事。
册封礼的吉服按理来说是得提前至少一个多月就开始做的,可圣旨下得突然,如今只剩不到半个月,这吉服肯定是做不完了。
皇上晚膳来昭阳殿时,她就跟他说了这个事。
“如今再开始做也是来不及了,不如用之前封淑妃的吉服再改一下,加些金线南珠的也就差不多了。”
纪璟修笑了笑:“姣姣不用担心这些,朕早就让人做好了,等到册封礼前一日,会让人给你送来的。”
姜文姣一愣:“皇上…早就做好了?”
纪璟修一面给她擦着玉露膏,一边回:“是啊,那次你封淑妃的时候不是说过不喜欢带着粉红月季的册封吉服吗,朕就想下次给你封贵妃的时候给你做一件满意的。”
月影透过纱窗照进来,月光下,竟然衬得他的侧脸几分柔和。
姜文姣微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几日,一早安排着让蒹葭和白露的进宫的事也妥当了。
她们两个梳着妇人发髻,一身锦服。
蒹葭最是想念她的,一见她就忙着行礼:“奴婢给娘娘请安。”
姜文姣一把扶住她,嗔道:“这么多年还见外,快坐下。”
白露含笑着在一旁的木凳上坐下,笑道:“蒹葭还是像小姑娘那样,一见到娘娘就泫然欲泣的。”
蒹葭抽了两下,用锦帕打了她两下:“你也是,都嫁人了,还这般喜欢嘲笑我。”
姜文姣也笑着:“你们俩都是当母亲的人了,还这般喜欢打趣。”
白露闻言,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小腹。
姜文姣注意到她这个动作,挪揄道:“白露这样,是有喜了吧?”
白露微微低头,有些羞赧道:“是呢,三个多月了。”
蒹葭见她这般,更是打趣道:“白露真是,还打趣我,自己跟小郎君如胶似漆的,这才两年不到又有了,这回是想要个女儿吧?”
“女儿也好,儿女双全自然是好的,儿子也无妨,只是就闹腾了些。”
姜文姣道:“大的一个是哥哥挺好的,如今咕嘟就挺护着他妹妹的,上次卿儿摔了一跤,他也是忙前忙后的,生怕出了什么事。”
白露含笑道:“咱们三皇子最是体贴,小时候就体贴娘娘,如今也体贴妹妹。”
姜文姣失笑:“你是最喜欢那小皮猴的,上次皇上赏了条锦鲤,养在外面那个大缸里,结果被他好一顿糟蹋。第二天宫人们禀报,我一去看,那锦鲤都翻肚子飘在水面上了。”
闲话了会,白露想到这次进宫想问的事,表情微沉了些:“奴婢听说,皇后娘娘身子不大好了,可是真的?”
提起皇后,姜文姣的笑意淡了两分,点点头道:“确实不太好了,那日皇上说起,说只剩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
话音刚落,两人惊呼出声:“三个月?”
姜文姣脸色微凝:“嗯,皇上开口,想必是差不离了。”
白露蹙了蹙眉,开口道:“所以皇上才这么急着下旨,要封娘娘为贵妃,早日行了册封礼?”
姜文姣点了点头。
气氛无端地冷了几分。
其实这些年皇后对姜文姣还不错,谈不上有多热络,但该给的体面和尊荣,她都给了。
毕竟是一国皇后,又是生死之事,难免会让人扼腕叹息。
“一会你们出宫前,去坤宁宫磕个头再走吧,也是一番心意。”
两个人点点头。
太极殿,纪璟修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转了转手腕,唤道:“陆德,摆驾昭阳殿。”
陆德躬身,有些踯躅:“皇上…这会子娘娘恐怕在和之前出阁的两个姑娘说话。”
陆德这么一提醒,纪璟修也想起此事,挥了挥手:“罢了,那摆驾坤宁宫吧。”
坤宁宫里,怀宁公主正拿着诗集给皇后念着。
皇后微眯着眼,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有几分苍白的脸上难得出了些惬意。
“母后,今日还没午睡呢,小憩一会,姝儿去看看炖的汤好了没有。”
怀宁公主放下手中的诗集,轻声道。
皇后睁开眼,有些闹小脾气:“我今日不想睡,你继续念。”
怀宁公主无奈,哄着道:“母后昨晚就没睡好,今日还不补一会,当真是愈发小性子了,再这般,姝儿一会就不念了。”
皇后叹了一口气:“好好好,那我睡一会。我醒了还要接着听。”
怀宁公主伺候着皇后睡下,看着她好一会,这才起身准备去小厨房看看。
锦瑟这几日眼睛熬得通红,也肿得厉害,怀宁公主一侧头就看到她那一双眼睛。
心里叹了口气,劝慰道:“锦瑟姑姑也别难过了,母后看到也难受。”
锦瑟蹙着眉,转头看了一眼在床榻之上的皇后。
声音沙哑道:“公主所说奴婢也明白,只是架不住这心里难过,奴婢跟了皇后娘娘这几十年了,真是…”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掩面抽泣起来。
怀宁公主不知如何接话,只能伸手轻抚上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道。
锦瑟哭了几声,突然出声道:“公主,奴婢想求您一事。”
“你说。”
她抬眸,眼里透着红,语气却异常坚定:“皇后娘娘若是崩逝,奴婢想随着她去了。这也是小事,但奴婢知道皇后娘娘有一件心事,一直耿耿于怀。”
“她想单独葬在一处,而并非和皇上葬在一起。”
此话一出,怀宁公主怔愣:“母后她…为何这般想?”
锦瑟回忆起以往的事,轻声道:“其实皇后娘娘一直渴望着能一世不嫁作人妇,可造化弄人,她先是成了太子妃,又当了一国皇后,这一辈子为他人,为族人做尽了打算,但其实,她不想这样。”
“皇后娘娘总是那般,表面上是刀子嘴,可心里比谁都柔软,她不愿看到皇上为了她的私心为难。”
“可奴婢知道,那是她的心愿,是她一直不敢言说的心愿。”
怀宁公主心里苦涩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化为一个重重的点头。
“我愿为母后一试。”
窗棂外,一直沉默着的纪璟修,蓦然转头离开了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