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兑了九转欢愉丹的桂花酿,药效能有多久呢?
谢泛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醒来的时候,日已上三竿,他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貌似是芝小山头?而谢扶因不在这里。
谢泛躺在树下一张草床上,大树枝繁叶茂,也抵不住霸道的日光穿过枝叶之间的缝隙,零零碎碎洒落在他身上,他脸上。
有些烫了。
他看向他的身体。
穿着整齐,穿的仍然是雪色衣袍,却非昨日那一件。
昨日的衣袍……
昨日……昨夜……
一些不堪的记忆,在谢泛神智清醒之后,迅速涌上他的脑海——
“因因,热……”
“不舒服。”
带着微微哭腔的声音……竟是出自他之口。
他扯着自己的衣襟,止不住眼泪往下掉,以他生平从未有过的撒娇语气,求她帮他……把衣袍脱了。
明明日光强烈,天很热。
谢泛却觉得手脚冰凉,控制不住冒起了冷汗。
他脸色泛着白。
指尖深陷掌心,掐出血了,也阻止不了昨夜记忆的回涌。
“你是谁?”
“谢泛。”
“谢泛,那我是谁?”
“扶因,你是因因。”
紧紧贴着她,片刻不愿松手。
“因因,因因……”
十指紧扣,他平生没有那样没尊严过。
“不要叫师父。”
他这辈子没流过的眼泪,在她面前流尽了——
“……喜欢,很喜欢。特别喜欢因因。”
他怎么能那么能哭?
“因因,不要走。”
那真的是他吗?
额上似乎还有她亲吻时落下的柔软触感,她轻轻拭开他眼角的湿润,对他温言软语道:“不哭,乖。”
他哭得更凶了,眼泪泛滥成灾,整夜整夜。
“砰!”
隔空一掌,轰在石桌上,赤翎剑被谢泛召唤了出来。
石桌即刻化成粉末,两个杯盏在地上滚了一圈,奇迹般地滚到谢泛脚下。
赤翎剑一劈,一道红光劈向两个杯盏,尘屑飞扬,地面被赤翎剑劈出一个坑,两个杯盏静静躺在坑底,毫发无伤。
“谢扶因,以下犯上,我谢泛门下容不得一个孽徒。”
却好死不死的,谢泛的掌心烧疼了起来。
他手一松,赤翎剑“哐当”掉到地上,谢泛看着掌心的印记,被他强行压制下去的记忆,又一次浮现。
“要是明日你醒了,一气之下把我逐出师门了,那怎么办?”
“不会,因因,我不会。”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才不信——”
她说她不信,他便急了,“我发誓,你信我!”
于是他在她面前立了誓言。
若是把谢扶因逐出师门,他晋升时必然渡劫失败。
誓言化成印记,落在掌心,他只要动了把她逐出师门的心思,印记就会提醒他曾经立下的誓言。
赤翎剑被谢泛收了起来,他走到草榻边上,拾起地上的灰色发带。
眼角瞥见地上碎烂的草屑,他低头,看向他的十指。
“你知道这张草榻是我花了多少金珠子买的吗?十万金珠子,整整十万呢!这就被你抓烂了,成了一次性用品。”耳边还有她叹息的声音。
他的十指指甲里,有不少的草屑。
谢泛深深吸了一口气,使出灵火诀,把草榻烧得一干二净。
草榻没了,记忆仍存。
做过的就是做过了,做过的又何止是在草榻上做了的?
双修,不只修身,还有心。
双修的最高境界,就是识海交汇,双魂共游。
灵力运在掌中,一簇灵火跳跃在掌心。
他修的是无情道,无情道的灵火,越透明则灵火越纯净,道心坚固动摇不得。
他原本不怎么纯净的灵火里,此时染了一抹红色,谢泛狠狠闭眼,耳边响起昨日夜里谢扶因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道心不清,如何更进一步?”
*
风小山头
聂风眠把领来的饭菜扔在客房门口,他敲了敲门,喊道:“吃饭了!”
把饭菜扔下,聂风眠人就走了,他在风小山头的时候不会给客房上锁,墨君遥把灵力聚于神识,摸索着走过去,开门。
地上,一碗米饭,一碗青菜,一碗清得像水的汤,和几块肉。
他上辈子过得最差的时候,也没吃得这么差过。
修仙人无须吃饭,那是针对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来说的。
墨君遥的魔力修为堪比金丹期的修士,而他的灵力修为,只在筑基期初期。
他灵力太浅,将灵力聚于神识也只看得模模糊糊,但也比完全看不见的强,好歹迈出了第一步。
把地上的饭菜拿回屋里,他只有筑基期,他必须吃饭。
墨君遥扒拉了一口饭,米饭冰冷,米粒又干又硬,他夹了一筷子菜下饭,不用看也只知道青菜很蔫巴,口感软烂,除了咸味没有任何味道。
墨君遥快吃不下去了,筷子往饭碗上一搁,他数了数,谢扶因有五六日没过来风小山头看望他了。
呵,谢扶因果然是装的,她和上辈子一样,把他扔给聂风眠看管,从此不闻不问。
甚至不如上辈子。
谁知道聂风眠这么虐、待他,是不是谢扶因的授意?
墨君遥暗自气了一会儿,又重新拿起碗筷继续吃饭,不吃饭他没有力气修炼,不修炼他就看不见了,也没法在问仙宗站稳脚根,他的计划也很难实施下去。
强行把冷饭冷菜咽下去,墨君遥把碗筷一起收拾了扔回门口,他刚打开门,就听见一道惊呼。
“大师姐,你怎么来了?!”
扶因身着淡粉色长裳,她素爱穿白,骤然换了一个鲜嫩的颜色穿,愈发显得肤色白晳唇色鲜红,少了几分不近人情,在聂风眠眼里,他的大师姐好像发着光。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的大师姐一向好看,只是不晓得为何今日的大师姐比以往都好看得多,他有些结巴地道:“大、大师姐,我、我们去里屋喝茶吧。”
“忙了几日,闲了就来看看你们。”扶因揉了揉聂风眠的脑袋,唇角稍弯,“看来我的小师弟把风小山头打理得不错,很勤劳嘛。”
“墨师弟呢?”
气氛本来很好,扶因一提墨君遥,迅速冷了下来。
聂风眠表情微微僵了僵,他扯开一个笑:“师、师姐,我前几日新学了一道点心,师姐要不要尝尝?”
“哦?新学了一道点心?”
扶因表现得有些惊讶,“那自然是要尝一下的。”
聂风眠瞬时松了一口气,然而他的心没放下去多久,客房的门突然开了,墨君遥行色慌张从屋里跑了出来。
“聂哥哥,是谢师姐来了吗?谢师姐,谢师姐!”
聂风眠顿时变了脸色,他匆匆忙忙跑过去,看上去是特别担心墨君遥的样子,他道:“都说了看不见就别乱跑!好好在屋子里待着,要是摔了怎么办?”
“瞧见没,这就是两个男人一台戏。”扶因摸了一下手腕上由005变成的佛珠,“一个对另一个不怀好意,另一个呢,心眼也不少。”
看着行色慌张脚步趔趄,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就被墨君遥蒙骗了。
一个瞎了眼的人,居然能准确跑向他们,“不过,演技还是差了些。”
“该说他是心眼太多还是太少呢,不摔几个跟头没有说服力啊,005,回溯卡的副作用,就是把墨君遥也带了回来吧。”
005分身成十五粒佛珠,正不亦乐乎地玩着自己的分身:【宿主,系统这边在检验,明天出结果!】
扶因唇边笑意更深了,她看着聂风眠扶着墨君遥,一脸热情的模样,然聂风眠扶在墨君遥肩头的小动作没逃过她的眼睛。
禁言术?
“啊……唔……”
突然说不出话,肩膀还被聂风眠紧紧锁着,墨君遥这下是真的慌了,他好不容易等到谢扶因来,找到这么个告状的机会!
扶因心下了然,面上却装作不解的样子,问:“墨师弟怎么了?”
聂风眠别别扭扭地道:“大师姐,他不是我们师弟。”
明明师姐只有一个师弟,就是他。
扶因笑:“小师弟这是吃味了?”
聂风眠低着头:“没有。”
“哦,没有啊。”扶因一脸原来如此,“我就知道小师弟向来通情达理,不会计较这点小事。”
好大一顶帽子,扣在聂风眠头上。
聂风眠不自觉手一收紧,疼得墨君遥叫了出声:“啊!啊!”
扶因看向墨君遥:“墨师弟,你怎么了?”
聂风眠假笑着替墨君遥回答:“可能是见大师姐过来了,特别高兴吧。”
“那他怎么不自己说?”扶因明知故问。
聂风眠收了禁言术,墨君遥立刻开口道:“我……他……啊!”
聂风眠又把他禁言了。
扶因好似明白了,点点头,道:“好吧。”
“小师弟把墨师弟照顾得不错啊。”
扶因拍了拍聂风眠肩头。
[放屁!]
墨君遥说不出话,恨恨地咬着后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