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迥异往常
啪嗒!
来操端着的茶盏应声落地。
随机尴尬笑了笑,叫人来将破碎的茶盏打扫干净。
趁此空档,来操疯狂的给秦怀道使眼色。
可秦怀道浑然不理。
来操都快傻了。
想要扳反一起案件,都难上加难,如今你竟要两案齐反……
你疯了吗!
崔季礼饶有兴致的看了看秦怀道,询问道:“秦大人以为何如?”
秦怀道道:“先说孙坊令杀人案,私和本就触犯律法,私赂宋家娘子而躲避刑法,更是荒谬。
依唐律疏议,本官以为,此案当判宋小娘子杖刑五十,孙坊令其罪当绞。”
崔季礼没有急于开口,不是秦怀道话没有说完,也不是因为秦怀道用的唐律有误。
而是因为御史大夫刘缺在。
刘缺没有开口之前,作为下官,崔季礼是不能开口的。
这是规矩。
刘缺点点头,对秦怀道道:“继续说下一宗案件。”
此时刘大夫眼中已经又多了几抹诧异。
他对秦怀道的看法,正在一点点改观。
他本以为秦怀道来御史台,是李世民给他升迁的一个踏板。
只要熬熬资历,就能顺利朝上挪位。
也因为这样的想法在,所以他认为,秦怀道应该不可能在御史台闹什么大动静。
可怎么也没想到,秦怀道不但发难崔季礼,而且他说话有依有据,对唐律竟如此熟稔。
当然,不仅仅是刘缺,来操也有些惊愕的看着秦怀道。
看这个架势,秦怀道真的已经做好准备了。
但是两案其反,这看起来太过天方夜谭了。
就见秦怀道继续开口道:“至于小相国寺张君潘是过失杀人还是过激杀人,本官都以为不妥。”
刘缺点头道:“这是杀人者自发投案,有何不公?”
秦怀道道:“杀人者自发投案,但案子不可谓不疑点遍布,没有证据佐证,只一面之词,便勾死刑,诸君以为妥否?
那张君潘为何杀人、是怎么杀人的,这些都没有证据和证词,如何能勾出死刑?”
秦怀道掷地有声,说完后,议事堂顿时安静了。
然后清了清嗓子,这才问崔季礼道:“崔中丞,你可有话要说啊?”
崔季礼等了很久,直到刘缺开口,这才欠身回道:“下官自是有话要说的。”
刘缺点头道:“你讲!”
崔季礼想了想,道:“这两起案件,下官做此判决,如果单从律法上看,自然是有些不妥。
不过,下官身在法司多年,岂会,连这样的律条都不熟悉呢,下官作此判决,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第一起案件,孙坊令殴打宋柴夫案,单从律法来看,孙坊令有过失杀人之嫌,可法理不外乎人情。
孙坊令年事已高,原无杀心,实为错手,故此下官判其罪减一等。
宋柴夫年岁不大,却对长者不尊,这有违尊卑人伦,故此,下官认为,下官所判,实为弘扬尊卑孝道而煞费苦心,往大人明鉴。”
第一起案件说完,崔季礼继续开口道:“至于第二起案件,所有供词都是投案人自诉,下官依律判处,并无不妥。”
刘缺点头道:“崔中丞说的也确实有一定道理,秦员外郎,你怎么说”
来操紧张的看着秦怀道。
崔季礼不愧是精通刑律,竟将第一个案件朝尊卑人伦上去靠,这样一来,无论如何他都会立于不败之地。
可不要天真的将唐律和后现代法律结合在一起。
别看后世整天嚷嚷法律尊严不容侵犯,就连后世都不一定能做到。
更别提放到一千多年前的大唐了。
这是一个纯粹的人治社会,权比法大!而掌握着权力的这些人都是把孝,人伦,尊卑放在诸德之首的。
如果秦怀道偏要充法律斗士,叫嚣什么法律不容侵犯,法律既然规定该判绞刑,那孙坊令就坚决不可以放过。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秦怀道就可以收拾收拾回家了。
这场官司打到李世民面前,他也休想赢得了。
一个坊令的生死,和人伦道德相比,谁重要别说李世民,就连朝堂高官,恐怕都会一致认同人伦道德更加重要。
所以,在这里,在大唐,千万别轻易带入后代的法律观,这不合时宜的。
这些道理,来操懂。
但他怕秦怀道不懂啊。
这些日子,秦怀道就算精通了唐律,可唐律也是要看时候的啊。
秦怀道想了想,欠身对刘缺:“理不外乎人情,这个道理,下官自然懂。”
能有这种想法,多亏了系统的加持。
若他单纯的去研究唐律,说走入后代法律观的误区。
听到秦怀道这么说,来操又是微微一愣。
这秦怀道,越来越让来操欣赏了。
前面所有的担忧,随着秦怀道这句话,立刻。烟消云散。
刘缺也饶有兴致的道:“那说说你的道理吧。”
秦怀道点头道:“提倡人伦尊卑,这一点下官完全赞同!然而,下官以为,关乎人情不等于滥用人情。
提倡尊卑,不可以行尊卑人伦为名,做出上干天和,下违人道的事来。
否则,那就是伪人伦,伪尊卑!”
“我们再看看崔中丞对于孙坊令杀人案的判决。
孙坊令年事高,又是立德坊坊令,是尊,宋柴夫是坊民,是卑,那么我请问,是不是为尊者,就可以随意剥夺为卑者生杀大权,两人同为良籍,并非一良一贱。
如果这样说,是不是只要年岁高的,打杀了崔中丞,亦可被判无罪?
若是不是,崔大人又是替谁喊冤,替谁发声这叫尊卑,这叫人伦?
崔大人,恕下官实在不能理解,您究竟是怎么理解尊卑,又怎么理解人伦的。
大唐为何设法司?
法司的作用无外乎平天下喊冤不平之事,扪心自问,崔大人,你做到了吗”
秦怀道把袖子一盛,声音琅琅,直震屋瓦:“所以,下官以为,崔中丞假尊卑人伦之名,令无辜枉死,处断不公,应予重审!”
秦怀道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最后几字隐隐有金石之音,直刺人心。
他一番话说罢,议事堂中人人动容,一片静寂中,竟然半晌没人作声。
过了许久,刘缺长长地吸口气,沉声道:“你二人各执一辞,本官也不好独断。
这样吧,大家公议一下,此案是否重审。”
这是个由头。
只要此案重审,秦怀道就有时间继续调查小相国寺过失杀人案。
这一桩案件才是秦怀道攻击崔季礼的重点。
这个案件更是疑点重重。
说实话,秦怀道怎么看,都觉得这起案件疑窦重重。
而崔季礼仅凭一面之词,便武断断案,若是此案给扳过来,崔季礼可以说全面溃败。
届时,他还有什么脸面执掌御史台崔季礼面噙冷笑,微现不屑之色。
这小子说话到是慷慨激昂,直刺人心。
可做官的,无外乎都是利益使然。
谁会凭你这热血沸腾的话,就同意了你重审你真当老夫掌御史台多年,这点关系都没有刘缺这番话,也不过是走过场问问。
他不信,有人敢替秦怀道出头。
可——来操站了起来,道:“下官以为,当重审。”
刘缺也说话。
来操和秦怀道沆瀣一气,这事儿他已经知晓,可单凭着来操一人又能如何议事堂内,将近小半人,都是崔季礼的嫡系。
秦怀道怎么能赢,可令他意想不到的事,居然发生了。
刘缺这一次,真的有些惊恐了。
是惊恐,不是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