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个,我们就是化肥厂在杨家碾的总代理了?”
在这个经济实力本来就落后的年代,加上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刘光英从小到大,压根儿就没有上学的机会。
所以,对于杨学成给的这份授权协议,她也看不懂。
“这还能有假,我亲眼看见洛洛在这上面盖的章,还说晚些时间就要把第一批化肥送家里开,赶紧让开把后面的两个房间收拾一下。”
有了这一份授权协议之后,刘光英倒是信有九分,赶忙郑重其事的将那份协议压在了床席下,生怕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给弄丢了。
“喂,化肥厂正式员工的待遇,一个月能有多少啊?”
收好协议之后的刘光英立马换了一张脸,有说有笑的帮着杨学成收拾起了屋子。
好在的是,农村穷归穷,不过老辈人留下来的房子倒是足够宽敞,现在正好可以用上。
“洛洛说,一个月至少也是五百块钱。”
说完之后,杨学成还刻意去看了看刘光英的表情。
“啥?你说多少?五百块?”
借着屋顶上透明瓦带来的光亮,杨学成清楚的看见,刘光英的手都跟着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两下。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不就是一个月五百块钱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杨学成说话的时候,有一种过来人的口气,好像五百块钱在他的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一样。
“切,你神气个什么劲儿啊?定远村出了一个大学生,你知道人家在沪市那边一个月工资多少吗?”
在当今这个大学生还没有遍地走的年代,一个村儿考出一个大学生,那绝对就是草窝里面飞出的金凤凰。
杨学成不慌不忙的点燃了一根儿烟。
“多少?”
“说出来我怕羡慕死你,一千块钱一个月?我一定要让我们苗苗多读点儿书,以后也考个大学,也拿一千块钱一个月的工资。”
不过在刘光英眼中羡慕不来的大学生,在杨学成看来却有点儿提不起兴致。
“不就是一千块钱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哟呵,有本事你也去给我挣一千块钱一个月啊!”
刘光英白了杨学成一样,抬手就将手中的一块破布扔在了杨学成的头上。
刘光英爱钱,这事儿不假。可是她也有自知之明,像她和杨学成这样吃了没有文化的亏,现在能有一个月五百块钱的收入,就已经很满足了。
至少不用在外面日晒雨淋,还能照看家里,想想也挺不错的。
“刘光英,你给我站稳听好了。别说是一千块钱一个月,用不了多长时间,我能挣一万块钱一个月。”
本来杨学成一板一眼说出这番话,是想给刘光英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可是没曾想换来的却是刘光英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
“杨学成,你能不能不要成天到晚白日做梦,就你在不犯法的前提之下,一辈子也不可能挣那么多。”
“嘀嘀!”
正当两个人在欢声笑语中争吵的时候,屋子后面的机耕道上边传了大货车的鸣笛声。
“别闹了,肯定是化肥厂送货的车来了!”
杨学成打住了刘光英,一瘸一拐的跳了出去。
果不其然,刚走出门就看见杨洛已经走到了家里链接机耕道的小路上。
由于今天是第一天给杨学成送货的关系,同时最近这段时间随着一些故人的出现,也让杨洛脑海深处的童年记忆开始变得清晰。
所以借此机会,正好可以回来捡拾一下儿时的记忆。
在城市发展尚且相对缓慢的年代,农村更是十几二十年的一成不变。
包括树上的鸟鸣,田里的蛙叫,甚至迎面而来夹杂着阵阵稻香的空气,都是记忆中最原始的味道。
让行走在小道上的杨洛,有一种想要跳进旁边的田里摸鱼抓虾的原始冲动。
“洛洛!”
远处杨学成的声音,打断了杨洛的思绪,随即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大哥,大嫂!”
“哎呀,洛洛怎么来得这么早啊,我们屋子还没有收拾出来呢,快快院子里面坐!”
很明显,现在刘光英对杨洛热情了许多,巴不得把杨洛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哦,今天车间出的第一批货,我就亲自给送过来了。”
坐在用不规则青色石板铺砌而成的院子里,杨洛对这份久违的乡情,倒是显得有几分拘谨。
“都怪你,要不是你一直跟我闹,现在早就已经收拾完了。”
杨学成一边对刘光英抱怨着,一边掏出烟递给了杨洛。
只不过此时的杨洛却没有伸手去接,因为他的全部目光都集中在了院子前面大概五十米,那一栋土墙已经塌了半边的破旧茅草屋上。
看着耷拉在房檐上,因为长年累月的日晒雨淋,而变得腐朽发黑的小麦秸秆儿。
尤其是那已经被烧成炭黑色的房梁,更是让杨洛记忆犹新,仿佛他对这栋房子纵火的事情就在昨日。
“好长时间都没有修整过了,去年夏天暴雨的时候,这边就塌了!”
杨学成长长的出了口气,不由得有些感慨。
村子里面但凡是有点儿办法的人家,虽然大多数还保留着土坯墙,但是却已经将屋顶的茅草变成了青瓦。
唯独只有杨德坤一家,甚至连修整的能力都没有。
杨学成还记得,有好几次下暴雨的时候,杨德坤两口子的床底下都在淌水。
出于对他们的安全考虑,杨学成几次三番让他们搬到自己家住,可是杨德坤却一直都拉不下寄人篱下这张脸。
杨洛深吸口气站起身,径直朝着老房子走了出去。
门前不大的庭院里已经长满了野草,正门左右两边已经褪色的对联,预示着这家人已经好多年没有过年的喜庆。
墙体巨大的裂缝里面已经结上了蜘蛛网,目所能及之处满目疮痍。
正门没锁,杨洛上前轻轻伸手推开,一股潮湿腐烂的气息迎面扑来。
几只受惊的老鼠慌忙中四下奔逃,整个屋子里面甚至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看着自己小时候上蹦下跳的地方,此时竟衰败至此,杨洛一时间胸口憋闷眼圈泛红,心里面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